33
淩珣從鎮上回來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暮色四起。
捏了捏手中的油紙包,想着早上出門時,崔氏無意中說起小姑娘貪吃糖葫蘆的事兒,青年冷銳的眉間顯出淡淡的笑意來。
投喂次數多了,看她還好不好意思總躲着他。
正這麽想着,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焦急的喊聲:“姥姥,崔姥姥!您慢些,當心腳下!”
紅衣明豔,是邵月牙。而她前方不遠處,崔氏正神色慌亂,跌跌撞撞地往家飛奔,瞧着有些不對勁。
青年微微擰眉,長腿一邁便快步走了過去:“大娘?”
崔氏沒聽到,只極為匆忙地推門進了院子,抖着聲音喊道:“阿茶?阿茶!你回來了沒有?!阿茶——”
越喊,聲音裏的恐慌便越重,顯然屋裏并沒有人回答她。
本以為阿茶是送了野菜之後像往常一樣留在邵家玩了,可方才胖嬸突然上門來催,兩家一對才知阿茶到現在還沒從山上下來,崔氏當即便覺得心頭突突直跳,整個人不安得厲害,忙親自去了一趟邵家,誰料去了邵家兄妹都說自己沒有看到阿茶。她想着小丫頭許是有事兒耽誤了,先回家了,便又匆忙趕了回來……
可,還是沒有!
想着胖嬸先前脫口而出的那句“該不會是遇到危險了吧,這個季節山上猛獸多”,崔氏便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知道她會擔心,所以阿茶從不會這麽晚不回家,縱然有什麽意外情況,也定會托人帶口信回來的,可今日……什麽都沒有。
她的寶貝外孫女……真的出事了!
崔氏眼前猛地一黑,扶着大堂裏的椅子往後倒退了好幾步,險些昏死過去。
“崔姥姥!”月牙正好進門,見此吓得臉色發白,忙飛奔過去扶住了她,“您沒事兒吧?”
“阿茶……”崔氏捶着胸口,眼角不停地滾下淚來,待緩過那口氣便要起身往外沖,“我的阿茶,我要去找她……”
只是剛到門口便被一臉冷凝的淩珣攔住了:“崔大娘,阿茶怎麽了?”
“阿,阿茶下午上山摘野菜,到現在都,都沒有回來……”月牙方才跑得急了,這會兒有點喘,只是一見到淩珣,少女頓時眼睛一亮,忙道,“我哥已經帶人上山去找她了,我擔心崔姥姥就跟來了。既然淩大哥回來了,那能勞煩你照看一下崔姥姥嗎?我放心不下阿茶,想上山去……”
話還未完,眼前的青年面色一沉,留下一句不容拒絕的“你陪着大娘”便箭矢般沖了出去。
好,好快!
月牙目瞪口呆,扭頭看看意識有些渙散,正不停流着淚的崔氏,又看看淩珣消失的方向,到底是跺跺腳扶着崔氏進了屋。
罷了,她還是先替阿茶照顧好姥姥吧,她從方才上門來找阿茶起就有些不對勁呢……
“崔姥姥,淩大哥整日上山打獵,最是熟悉山林,您放心,他一定能把阿茶帶回來的!”
臉色蒼白,眼睛通紅,正死死掐着掌心克制情緒的崔氏聽到這話,頓時眼睛一亮稍稍回過了神,幾不可聞地喃喃道:“是,是啊……豆子天天幫阿茶摘野菜,一定知道她去了哪兒,他一定能把阿茶帶回來的,一定能……”
說着她便扶着椅子虛脫似的坐了下來,只渾身卻仍止不住地發顫,額上更是不停地滾落豆大的汗珠。
月牙見此有些心驚,崔氏的情況真的很不尋常:“崔姥姥,您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請大夫?”
心裏火焚似的燒着,眼前也一陣一陣暈眩,崔氏強壓下腦中紛湧而至的痛苦過往,更加用力地掐着已經出血的掌心,好半晌才啞着嗓子道:“沒,沒事……好孩子,能不能給我倒杯水?”
她得挺住,為了她的阿茶,也得挺住……
她還等着她回家呢。
——————
淩珣剛山上便碰到了邵朝陽。
少年正帶着五六個長工漫山遍野地大喊着阿茶的名字,見到淩珣,他先是一愣,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飛快地跑到他跟前行了個禮:“淩大哥。”
淩珣這會兒心情不好,面容便比尋常更冷厲了幾分,見到這白胖的少年,冷色不減,只沉聲道:“有發現嗎?”
“在下鮮少上山,對附近山林并不熟悉,只能用邊走邊喊這樣的笨法子……”邵朝陽搖搖頭,滿是焦急的胖臉上浮現一抹慚愧,而後才充滿希望道,“倒是淩大哥常在山中行獵,應該知道這附近哪些地方設有陷阱?我恐阿茶是不慎被困在什麽地方了……”
話還未完,一直自顧自四處打量的青年突然猛地皺了眉:“讓開。”
邵朝陽一愣,還未反應過來,青年已經一把提起他丢到了一旁,然後繞過他沖向了身後不遠處的樹叢。
“小心,那樹葉上的倒刺兒紮人可疼了!”一旁有好心的長工急聲提醒道。
淩珣恍若未聞,拔出腰間随身攜帶的匕首便飛快地斬斷了最前邊的一些枝杈。往裏走了兩步,方才那淺淡的血腥味果真更濃了幾分,仔細地看了看眼前的枝杈,果然在其中某些枝葉的尖刺上發現了點點血跡。
血跡……
青年心頭猛地一沉,目中驟然激射出駭人的冷意。而這些冷意在看到樹底下草叢裏的散了一地的零嘴時,瞬間變成了濃重的殺氣。
這些小零嘴都是他親手挑的,那掌櫃的說小姑娘家家最喜愛這樣的吃食,所以他每樣都挑了些……她不是被山上獵戶挖的陷阱困住了,她是被人抓走的,且,那些人還傷了她。
青年周身的氣勢突然變得森冷至極,整個人都仿佛一把即将見血的利刃,有沉沉的殺氣迎面撲來,叫人一下子喘不上氣兒來。
邵朝陽也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一張微胖的臉漲得通紅,半晌才咽了咽口水道:“淩……淩大哥可是有什麽發現了?”
“阮家。”淩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拎起他就往山下沖去,“你家有馬,借來一用。”
邵朝陽吓得差點跳起來,可随即便被他的話驚得瞪大了眼睛,一邊下意識地邁着雙腿跟着他跑,一邊喘着氣哆哆嗦嗦道:“阮,阮家?!可,可月牙近來一直派人在村口守着,并未見到阮家人出……”
話說到一半,他猛地反應了過來,“難道他們明的不成所以來暗的了?!”
淩珣沒有說話,只抿了抿唇角加快了下山的速度。
還是大意了。
雖這事兒根源上的問題他已經解決,小丫頭就是被抓回去他們也算計不了她,可到底還是叫她受了驚吓。
想起方才樹叢裏的點點血色,久違的暴戾在青年心頭炸開,隐隐有燎原之勢。
阮家,好,很好。
——————
和平村離三陽縣不近不遠,淩珣一路策馬狂奔,很快便到了阮府。
夜幕已降,天色已暗,青年壓着心頭的殺意,一個點足翻越圍牆進了阮府。
接連逼問了三個丫鬟仆子都沒有探得半點關于阿茶的信息,青年眉眼沉凝,片刻躍身朝阮庭舟與關氏的主院奔去。
剛靠近兩人的主屋便聽到了一陣暧昧交纏的聲音,淩珣忍不住厭惡地擰了擰眉,還沒動,屋裏突然傳出一個正在不停嬌。喘,聽着很是得意的女聲:“你……你求我呀,你求求我,我……嗯……我興許會放了她……讨厭,輕點,弄疼人家了!”
“輕點怎麽滿足得了夫人呢?夫人昨兒個還說最喜歡我這樣呢……”粗喘着氣兒的男聲随後響起,可淩珣卻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
他聽過阮家人說話,這女人是關氏沒錯,但聽這男子的聲音……并不是阮庭舟。
關氏這是在偷人?!
他之前跟過阮庭舟兩日,知道他性子冷漠,仿佛對什麽事都毫不在乎,與關氏的關系也沒有傳聞中那麽好,但并不知竟已經不好到關氏敢偷人偷到主院來了……
“嗯……就是這樣……你不看我沒關系,你不說,說話也沒關系……呵,我……嗯……我等會兒就叫幾個人去好好伺候你那寶貝女兒……”關氏一邊嬌聲喘着氣兒一邊得意地笑,可仔細一聽,那笑聲中卻滿是瘋狂陰冷的恨意。
“關彤!你敢動阿茶,我一定會殺了你!”
雖此刻染上了憤怒與厭恨,與前幾日聽到的冷漠平靜有些不同,可淩珣還是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阮庭舟。
看來他之前的感覺沒錯,阮府……尤其是阮庭舟果真有秘密。淩珣眉頭微動,到底是翻身躍上屋頂,無聲地掀開了瓦片朝下看去。
屋裏果真有三人。
關氏與一個眼生的壯漢正在床上颠龍倒鳳,神色蒼白,仿佛受了傷的阮庭舟卻是被死死綁在了床邊的椅子上,被迫看着兩人交纏。
饒是淩珣已有心理準備,也被這樣的場景震了一下。
這關氏……莫不是失心瘋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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