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抓蟲)

梁薇繼續往前走,說:“那你一共賣了多少錢?”

“二十塊。”

“喲,我還是你賣cd的第一桶金啊。”

“嗯,是。”

他語氣不對勁,梁薇擡頭望去,只見他在笑,笑得眼睛都彎了。

回憶這兩天的相處,他似乎從未對她笑過,可是能從他的言行之中感受到他并不是一個很木讷笨拙的人。

他沉穩內斂還很溫柔,一些細節就看得出來。

“你母親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梁薇望着他,忽然說道。

他有些震驚但十分肯定的點頭。

梁薇緩緩一笑。

你那麽溫柔,你母親一定也是個溫柔的人。都說,兒子會比較像母親。

那麽...女兒會比較像父親。

那她像嗎?像那個人嗎?

“陸沉鄞,你覺得我像好人嗎?”

涼風吹來,拂起她的長發,嗓音淡淡。

“你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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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薇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玉墜上,“我哪裏好?”

陸沉鄞說不上來,他無法解釋這種感覺和直覺,最後硬生生憋出一句話。

“你開朗,會做菜。”

他把她一些奇怪的行為舉止定義為開朗。

梁薇噗嗤一聲笑出來,“為難你了。”

陸沉鄞:“......”

她轉過身繼續前行,他跟在她身後,高大的身材可以完全的籠罩住她。

梁薇輕松的說:“我奶奶和我說遷移後的第一頓挺重要的,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這個說法,可能是我們那邊的傳統。我總覺得一個人吃飯有點無聊,所以套路了你一下,還挺開心的,和你還有你妹妹一起吃飯。”

“其實...你直說就好。”

“你怎麽這麽沒情趣,直說了那吃得多尴尬,會沒了人情味。你看,你中午請我吃飯,我晚上回請你,不為了什麽狗屁傳統,就是簡單的來往,多......”梁薇一時想不出形容詞。

半響,她說:“多有人情味!”

陸沉鄞唔了一聲。

梁薇看見地上的影子,他罩着她,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莫名的溫暖。

董醫生家院子的大燈亮着,似乎有講話聲。

有兩個隔壁街的人來打針挂水,都是四五十歲的大嬸和大叔。

雖然陸沉鄞和他們都不熟,但是他們都認識他。

誰不知道他舅舅包了這裏的兩百二十五畝地,種了兩年的地一分都沒賺到。

大嬸坐在白色藤椅裏在挂鹽水,看見陸沉鄞笑呵呵的問道:“我聽說東邊那顧媽媽暈倒了?你們咋弄的啊?”

“我舅舅在醫院,我也不清楚。”

“诶,我聽說那對子女可不好糊弄。對了,現在黃豆都收完了吧,今年有賺嗎?”

陸沉鄞神情沒多大變化,“沒賺。”

那大嬸點點頭,“也是,上次光買打蟲的藥水就花了好幾千,要賣多少毛豆才能賺到這個錢,還要算上包地的錢,種子的錢,人工費。種地其實賺不到錢。”

陸沉鄞淡淡的嗯着。

董醫生幫大叔打完針,輪到梁薇。

大嬸看到梁薇哎喲了一聲,“這姑娘是哪家的女兒啊,長這麽漂亮,小陸,這你親戚?”

梁薇冷淡的看她。

她喜歡鄉下的人氣,但也厭煩這樣的人氣。

陸沉鄞笑着搖搖頭,沒回答。

大嬸喃喃自語道:“長的真是漂亮......”

打完針的大叔扣好褲子,打趣道:“怎麽,想給你家兒子牽紅線?”

說到自家的兒子,那大嬸就面露難色,抱怨道:“我兒子真是不讓人省心,什麽都好,就是一直不找女朋友,現在在大公司當高企,一個月一萬多,房子今年過年我們也要買了,就缺個兒媳婦。”

大叔附和的笑着,“那是,你兒子厲害着呢。”

梁薇依舊抓着陸沉鄞的手臂,她說道:“醫生,今天打另外一面吧,那邊太脹了。”

董醫生笑笑,“好,沒問題。”

陸沉鄞輕輕搭上她的背,緩慢的拍着。

大嬸眸色銳利,笑問道:“小陸啊,這不會是你媳婦吧?”

董醫生的妻子從房間裏出來,正好看見梁薇又聽到這樣的話,說:“張芳你別亂說了,這個姑娘是西邊剛搬來的,不要亂給年輕人扯關系。”

“西邊?诶,就那個別墅?”

“對,就是這姑娘的。”

大神哎喲了幾聲,“這為啥要在鄉下買房子啊,在城裏買多好啊?”

董醫生的妻子坐下閑聊起來,說:“你不懂,這兩年城裏來鄉下買房子多了去了,都建一些小別墅什麽的,隔壁村那個畫畫的,不還建了游泳池嘛,還有兩個老婆。這一幅畫就要賣十幾萬呢。”

大嬸張着嘴,“這世道我倒還真不懂了。”

梁薇趴在他胸口,光聽着你一句我一句的,針突然紮進來的時候都忘記疼了。

大嬸指指陸沉鄞和梁薇,用眼神詢問董醫生的妻子。

董醫生的妻子靠近大嬸的耳邊,小聲的說:“聽說小陸家的狗咬了這姑娘,這不,這兩天來打針,這姑娘暈針,要人陪着,別提多嬌貴了。我聽說兩個人睡過了,才沒認識幾天。”

大神心領神會,“現在年輕人就是開放啊。”

陸沉鄞想扶梁薇去旁邊的長凳上坐一會,可是她就是不肯,說要走,也不肯讓他抱。

剛走出門口,她就幹嘔,要不是他拉着她,她早就跪倒在地了。

“還是進去坐一會吧。”

梁薇用盡所有力氣,吐出兩個字:“不要。”

“那我背你走。”

梁薇不依蹲在地上痛楚着。

陸沉鄞不管她願不願意,強行抱起她往回走。

她在女生中個子也不算矮,但是她很輕,身上幾乎沒有什麽贅肉,雖然曲線飽滿。

對他而言,抱她是件很省力的事情。

梁薇吃力的說:“你走慢點,我屁股疼......”

回應她是陸沉鄞的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讓別人議論了你......

梁薇閉上眼,“等我緩過來我再和你說。”

梁薇沒有讓他抱進屋,而是坐到了後院河邊的亭子裏,她在花園裏建了個小亭子,沒有裝路燈。

因為沒有建圍牆,所以亭子依着河水傍着那座舊倉庫,斑駁的紅磚上爬滿枯萎的藤蔓,偶有幾片綠葉夾在其中。

夜晚靜谧,只有秋蟬悲涼的鳴叫。

陸沉鄞用手撣去上面的落葉,扶梁薇坐下,她恍惚的神思在屁股接觸到石板的那一刻驟然清醒。

“早知道就還是打在那邊了,現在兩邊都疼,坐都不好坐......”

陸沉鄞:“晚上用冷毛巾敷一敷。”

梁薇看向他,他微微低着頭,神情凝重。

她笑了,“你不會在自責吧?”

那兩個婦女的對話,她和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沒吱聲。

梁薇說:“我不在意那些。”

“不,你在意的。”

如果不在意剛才又怎麽會這麽倔。

“你不用覺得自責,我們之間清清白白。再說了,我總會離開這裏的,你也會。沒必要去在意他們的言語。”

陸沉鄞豁然擡頭,“你要去哪裏?”

“你傻啊,我總要嫁人的。你也會離開,難道你要在南城定居嗎?在這裏娶妻生子?你不回老家?”

對啊,她會離開,他也會離開。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他們之間剩下的可能只有這樣的流言蜚語。

在南城的江心村,有個叫陸沉鄞的男人和叫梁薇的女人,他們好像已經睡過了。

這樣的流言。

他沉默,思考着,黑夜快要将他吞噬。

梁薇:“你想過什麽時候離開嗎?”

“沒想過。”也不想離開。

梁薇:“那你打算幾歲娶老婆。”

陸沉鄞:“也沒想過。”

“陸沉鄞.......”

“嗯?”

“別人說你和我睡過了,對你名聲是不是特別不好?”

陸沉鄞:“......”

梁薇看着他,“我真的特別無所謂這種的,我聽多了,有人說我是個*,也有人說我是婊|子,還有人說我是公交車,啊,對了,還有人說我是出來賣的,一夜一萬塊。”

他也看着她,她說的時候聲線平淡,甚至帶着點笑意。

梁薇朝他眨眨眼,“你猜我是其中的哪一種。”

“哪種都不是。”

梁薇大笑,眼睛彎成橋。

陸沉鄞說:“你不會是那樣的人。”

梁薇挑起細眉,嘴中微微泛起苦澀,她很想抽煙,也習慣性的想抽煙,如果陸沉鄞不在,她可能會偷偷抽一根,可是他在。

她站起身,後背蹭到枯藤,枯葉嘩啦啦的作響。

她說:“你像你母親,都是溫柔的人。”我像我父親,都不是什麽好人

梁薇愛笑,但她笑得很浮誇,他不喜歡看她這樣笑。

“梁薇......”他輕輕叫着她的名字,其他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他不知道她的過去,她的想法,他只知道她叫梁薇。

“你這麽嚴肅幹什麽。”她又那樣笑着。

他也站起來,淡淡月光灑在他深刻俊朗的五官上。

梁薇說:“真的不用在意那些,嘴長在別人身上。”

“你是女孩子,對你不好。”

她輕輕笑了聲,揚着下巴問道:“那你想怎麽樣,娶我嗎?”

他垂在兩側的手漸漸握成拳,靜默許久。

最終又松散開來。

“我......”

“嗯?”

陸沉鄞深吸一口氣,“我只是覺得女孩子的名聲很重要。”

“有多重要?”

他默着。

梁薇擺擺手,“我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了,保守又漂亮的。”

他繼續沉默。

“我說的不對?”

“別繞開話題。梁薇,我只是想說,對不起。”

梁薇饒有興致的看着他,唇瓣泛着晶瑩的蜜色。

她說:“陸沉鄞,你原來是一根筋的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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