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梁薇挂斷電話,周琳擠眉弄眼道:“你什麽時候口味變了,老實交代,和那個男人什麽關系啊。”

大家都豎起耳朵。

梁薇舌尖抵住上牙槽笑了笑,說:“反正沒睡過就是了。”

“少來了。”

“就一普通朋友,挺有意思的一人。”

周琳撐着下巴回憶道:“我怎麽沒看出有意思啊,感覺他呆呆的,又一板一眼,不好玩。”

梁薇瞟了一眼張志禹,“像他那樣嬉皮笑臉不務正業的男人就好玩了?”

張志禹那麻将牌敲桌,哭喊道:“真是比窦娥還冤。”

周琳說了很關鍵的一點,她說:“可是他看起來很窮耶。”

“是啊,他窮。”梁薇拿着牌的手頓了頓,“所以呢?”她擡起眼皮看向周琳。

“所以......”周琳一時語塞。

梁薇扔出個東風,說:“我也要窮了,手裏還剩一百塊,今晚不知是觸了什麽黴頭了。”

最後一百塊輸光的時候,梁薇起身,揉着脖子說:“不玩了,我去睡覺。哪個房間?”

張志禹:“三樓随便挑。”

梁薇的腳還沒跨出棋牌室的門,手機響起,是以前家政阿姨的電話。

阿姨似乎很急,詞彙組織很久才拼出一句完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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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胃出血送醫院了!”

梁薇下意識的心一緊,随即反應過來,“他在南城?”

家政阿姨說:“是啊,我前幾天去打掃,發現林先生在,今天去他還在,喝得醉醺醺的,滿地的酒瓶,我看他狀态不太好,但是林先生的脾氣你也知道的。回去後我就琢磨着,會不會出啥事,剛趕來一巧,人都倒在地上了,現在才剛送到醫院。”

梁薇和家政阿姨都知道,林致深一般不會在這裏久住,超過兩天已經很稀奇了。

他喝得爛醉。

一個人在那間公寓喝得爛醉。

因為什麽?

梁薇不想再往下想。

“我有點事,先走了。改天再聚。”

“诶,不是,你要去哪裏?”周琳拔長脖子詢問,梁薇已經不見了。

到達市中心醫院時已經淩晨兩點半,醫院裏除了急診科幾乎沒有什麽人。

林致深也已經住入vip病房,門口家政阿姨在等待。

看到梁薇,家政阿姨激動的站了起來。

梁薇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見林致深躺在床上,她轉過頭對阿姨說:“謝謝了,回家吧,這裏我來就好。”

“好好。”

病房裏只留了一盞小夜燈,暖黃色,但看上去并不溫暖,反而冷的讓人起寒。

梁薇拉好窗簾,不留一絲縫隙,她坐在床邊看着林致深。

他的面色很蒼白,這是她從未見過的蒼白。

她幫他掩好被子。

林致深忽然睜開眼,看向梁薇。

梁薇說:“我就知道你沒睡。”

“你回去吧。”他淡淡的說。

她沒有動,“為什麽酗酒。這不像你。”

林致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為什麽回來,這也不像你。”

梁薇起身去倒水,周圍靜得沒有一絲雜聲。

她說:“我認識你六年了,你生病我來看望也正常。”

他那一聲呵幾乎是冷笑。

梁薇又說:“我希望,你不是因為我才酗酒的。”

她拿着水凝視他。

林致深說:“是因為你。”

梁薇不躲避,問道:“你愛我?”

“不愛。”他也不躲避。

兩個人都是那麽幹脆利落。

梁薇輕輕的笑了,“奧,那麽你是不舍得我?”

他只是靜靜的望着她。

在梁薇眼裏就是默認。

這一切只是他的占有欲在作怪。

梁薇俯身靠在他耳邊說:“你不是舍不得我,只是舍不得我這樣一個人。”一個懂你內心最脆弱最懦弱一面的人,一個對你絕對忠誠和誠實的人。

而這個人從不能帶給你快樂,所以你從來不會在乎。

林致深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後腦,他轉過頭和她對視,四目相對,臉近在咫尺,呼吸打在對方在唇上。

“你手上還插着針。”她提醒道。

林致深按住她的腦袋,讓她俯得更低,他吻到她的唇,幹涸的嘴唇有些脫皮,摩擦在她保養較好的唇瓣上,粗糙的感覺并不能帶來愉悅。

他在掠奪,可是梁薇沒有回應他,她甚至沒有閉眼。

等他吻過,梁薇直起腰板,說:“你覺得這個吻愉快嗎?”

林致深微微眯眼。

梁薇握起他的手放入被窩裏,動作溫柔,她說:“你當初把我帶在身邊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總有一天我們會分道揚镳,這一生太長,我們永遠都不能只活在痛苦的一面裏。你能忍受這種煎熬,可我不行啊,林致深,你一直都不懂我。”

他的眼眸依舊深邃暗沉,橘色的燈光在他眼裏倒映得十分冰冷。

梁薇說:“睡吧,我在這守着。”

他後來真的睡着了,梁薇沉在沙發裏一直未合眼。

她當初怎麽和他認識的呢。

時間太久,她都有些想不起來了。

好像是在一家酒吧的包間裏認識的。

她坐在林致深身邊,陪着抽煙喝酒,他話不多,倒也輕松。

林致深長得很俊,氣質也很好,不過她見多了,這種衣冠禽獸的富二代。

去上廁所的時候,偶然聽到同包房裏的女的談論林致深。

她們說,別看那個男人長得好看,但是可難接近了,想從他身上撈錢省省功夫吧。

她們說,你知道嗎,他是個瘸子,也不知道瘸成什麽樣,那方面行不行。

瘸子。

她忽然感興趣起來,以至于後來在包房裏一直在觀察他的腿和腳。

那個晚上上床的時候發現,他确實是個瘸子。

他的右小腿整個都沒有,都是假肢。

他把她抵在牆上做,至始至終沒有去床上。

動作并不粗魯。

就做了那麽一次就被他帶走了,她也接受這種‘包養’。

林致深很少和她做|愛,更多的時候是和她一起吃飯看電影,做一些很普通的事情。他給她錢,給她房子,給她一個表面上的家,他給了她太多東西。

但她和他幾乎沒有交心過,他所有的東西都是通過他身邊的人聽來的。

有可能是他們兩個太過相似,所以她通過那些事情就能明白他在想什麽。

這幾年,不痛不癢,不鹹不淡,說是情人卻更像是朋友,說是朋友,可是又不是。

梁薇扶着額頭,頭疼。

過去的事情千絲萬縷都交織在一起,她甚至都不能給她和林致深的回憶圈上一個完整的句號。

天明的時候病房裏還是黑暗一片,她把窗簾拉太緊。

她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林致深下床,慢慢的,平穩的,走到她身邊坐下。

他攬住她的肩,讓梁薇靠在他懷裏。

他撫摸她的手,手指骨分明,纖細而漂亮。

這雙手無數次摸過他的假肢,而這個人一次又一次的告訴他,她懂他。

她懂他。

他從來都不信,可是不想放走唯一一個說懂他的人。

梁薇聞到熟悉的香水味,醒來。

兩個人都沉默着。

還是例行檢查的護士小姐打破了這種死氣沉沉的寂靜。

護士小姐拉開窗簾,陽光明媚,晃得他們睜不開眼。

檢查完,說是沒大問題。

梁薇站在窗邊逆着光,說:“你好好休養,我走了。”

林致深淡淡的嗯了聲,“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也好。”她的狀态不适合開車。

梁薇臨走前,林致深忽然叫住她,問道:“那個男人是誰?”

梁薇一時沒反應過來,但卻笑着反問道:“我身邊那麽多男人,你說的是哪個?”

“昨晚,在海邊,和你一起的那個人。”

梁薇長長的奧了一句,“認識的朋友。”

他偏過頭沒再看她,梁薇離開。

視頻裏,梁薇笑得很開心,發自真心的。

昨日,月圓的中秋,有人在笑有人在醉。

......

林致深叫了兩個人,一個人載梁薇回去,一個人把梁薇的車開回去。

兩輛車同時駛入鄉間小道擠進樓房之間時,村裏的老人眼睛都直了,又在議論非非。

梁薇很困,匆匆進門,瞥了一眼陸沉鄞的院子,那輛面包車不在,他應該在上班。

......

下午,林致深起來上廁所,瞥到沙發上的手機。

是梁薇的。

他知道梁薇的鎖屏密碼,解鎖,跳出來一條信息。

陸沉鄞:你回來了嗎?

陸沉鄞。

林致深看着這個名字思索很久,拿了手機,出院。

司機接到他的電話很吃驚,想勸他休息來着,又怕被罵,只好按照林致深的吩咐開車帶他去梁薇的住所。

路途很長,他長時間坐得很不舒服。

到達別墅時已經黃昏,最後一絲光線漸漸隐沒在雲層裏。

周圍的狗叫聲此起彼伏。

林致深擡頭望着這個別墅,沒有一個房間的燈是亮着。

他猜梁薇還沒醒。

他坐在車裏等。

村子不寧靜,總有些閑言碎語在流淌。

陸沉鄞回家,面包車路過那輛黑色轎車,艱難的從旁邊擠過,他望了好幾眼,隐約看到個男人。

只是不知道那輛車停在梁薇家門口幹嘛。

“林總,要不敲門?您臉色不太好。”

林致深又擡頭望了眼窗戶,燈忽然亮了。

他說:“我去找她,你在這等着。”

梁薇睡醒下意識的摸手機看時間,卻什麽也沒摸到,忽然意識到可能落醫院了,匆匆忙忙穿衣服打算去醫院,一開門,林致深西裝筆挺的站在家門口。

(二更)

李大強剛從醫院回來,又和那家人吵了一架,火氣大,脫下外套直接甩在水池臺上,用涼水抹了把臉。

“那一家子都是蝗蟲,想把老子骨頭都啃光!他媽的,怎麽攤上這家子人!要是真打官司老子難道還怕他不成!”

聽到李大強的罵聲陸沉鄞從屋裏出來,安慰了幾句,扭頭看到梁薇家門口站着個男人。

像是那輛車裏的男人。

就這麽遠遠的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那個男人應該很有錢,活得很精致。

陸沉鄞聽着李大強的喋喋不休再也挪不出聲。

“幫我去拿把鋤刀,地裏草怎麽這麽多。”李大強撩起袖子打算去除草。

他們家的院子和梁薇別墅之間隔得那一小塊裏種了大蔥,也是九死一生,八月的時候高溫,差點枯死。

不枯死又能賣幾個錢。

李大強沒走幾步,斑駁蒼老的手揉了揉眼睛,整個人如石像般定在原地。

他張大的嘴合不上,轉身快速進屋。

“舅舅,鋤刀......怎麽了?”

“沒...沒啥事......我去躺一會,突然有點累。”

“嗯,那我去弄草。”

“好好,随便你。”

陸沉鄞拿着鋤刀,時不時看一眼梁薇那裏,下刀割去第一把草的時候,他看到梁薇迎那個男人進屋。

天色漸漸暗了起來。

他除完兩排,忽然起身往回走。

冷冷的水沖在身上的時候他只覺得舒暢,能讓他冷靜下來。

而那個男人還沒從她房子裏出來。

......

“你的手機。”在她驚愕之餘林致深遞出手機。

“奧。”

梁薇抿抿嘴,問道:“要進來坐一會嗎?”

她習慣性的挽住他的手臂,扶着他進來。

“你坐會,想喝什麽嗎?”梁薇走到冰箱那邊。

林致深淡淡的環視了一圈,在白色雕花的沙發上坐下,“礦泉水。”

梁薇把水放到茶幾上,說:“其實你不要親自跑來的,叫小劉送來就好了。”

“我想看看你住在什麽樣的地方。”

梁薇笑着轉回廚房燒水。

她說:“那你覺得這裏怎麽樣?”

“不像你的風格。”

水壺嗡嗡的響着。

梁薇雙手撐在廚房的琉璃臺上,說:“那你覺得我應該住在什麽樣的地方?”

林致深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說:“至少像這樣冷清的地方你是待不下去的。”

梁薇笑着,從櫃子裏拿出茶包。

漫長的沉默後,水開了,她沖下去的時候熱氣騰騰的冒着,水蒸氣打濕她的睫毛。

他喝完一杯水,起身,“我走了。”

“我送你。”

她站在林致深的右側扶着他走向車子。

其實沒有她這個人形拐杖,他也是可以走的,只是走的慢一點而已。但她已經習慣了,如果可以讓他舒适一點,扶一把也沒什麽。

他太累了。

也許有一天她還會和林致深見面,所以梁薇沒多說什麽,只是要他好好休息。

這句話她曾經也一直在和他說。

車子離開,尾燈最後的一絲光線也沒了,路面上只有鄰裏家的燈光,梁薇站在路口見車不見了才轉身回去。

踩到路上的碎石子,碾出聲。

她下意識的朝陸沉鄞家的院子望去。

一望,怔住了。

他就在那面白牆邊,看着她,整個人都隐沒在夜色之中,只能看得清人的輪廓,他是什麽表情,她不知道。

梁薇向他走過去,和他一起藏匿在漆黑的夜色下。

“你站在這裏幹什麽?”走進,才發現他沒有穿上衣,身上還是濕漉漉的,頭發也是。

梁薇把他上下掃描了一遍,皺眉,“你又用自來水沖澡?不冷?”

陸沉鄞淡淡的說:“習慣了。”

梁薇拉他的臂膀,往屋子的方向拽,“去換衣服,陪我去打針。”

陸沉鄞沒多說什麽,回屋換衣服。

梁薇倚在水池邊等他。

李瑩從屋裏跑出來,仰望梁薇,奶聲奶氣的說:“阿姨又要去打針了嗎?”

梁薇彎下腰摸摸她的腦袋,“是啊,最後一針了。”

李瑩說:“打針可疼了,不過每次打完哥哥都會給我買好吃的,哥哥也給阿姨買嗎?”

梁薇:“他沒有。”

葛雲本來在竈前生火燒飯,見孩子不見出來找,看見梁薇眸色暗淡,随即挂起笑容,說:“小瑩過來,別亂跑。”她朝梁薇點頭示意,梁薇也點點頭。

梁薇本來是想要去醫院拿手機,穿戴整齊。

葛雲沒再多看她一眼,抱起孩子進去,她穿的米色的休閑外套在老舊的燈光下顯得特別卑微。

陸沉鄞換了牛仔褲和長袖襯衫出來,裏面穿的是白色的工字背心。

梁薇淺淺的嘶了口氣,目光發直。

他手裏拽着最後一瓶藥水。

梁薇說:“終于最後一針了。”

“嗯。”不走心的應答。

轉角出院子的時候,梁薇瞥到楊樹下的人影吓一跳。

蛤|蟆正對着楊樹在尿尿,聽到聲音回過頭來朝梁薇笑笑,那種笑,讓人起毛。

陸沉鄞攬住她的肩示意她繼續走,只是小小的攬了一下,很快就松開。

梁薇小聲嘀咕道:“那老頭真惡心。”

“他就那樣的人。”他淡淡的說。

“那個老頭沒家人嗎?我怎麽看他腦子有點問題啊。”

“聽說他兒女都在外地工作,平常和他講話倒也沒什麽說不通的。”

陸沉鄞側頭看她,她今天穿得很好看。

和那個穿西裝的男人站一起,十分搭。

......

五天打針的錢陸沉鄞幫梁薇結了。

梁薇依舊暈針暈得黑天昏地。

陸沉鄞只是讓她靠着緩神,想等她清醒過來再走。

董醫生好心叮囑道:“這一個月不要抽煙喝酒,不要吃太辛辣的東西,注意休息。”

“好,謝謝。”陸沉鄞替她回答。

見她皺眉幹嘔陣陣,陸沉鄞也皺起了眉,一下又一下的順着她的背安撫拍打。

董醫生的妻子說:“小陸你還真是老好人。”

陸沉鄞沒停下手上的動作,回答道:“我家的狗把她咬了,應該負點責任。”

“诶,我聽說你家那狗咬了好幾個人了,不殺留着幹嘛,等它再咬人?”

“已經被舅舅牽起來了。”

董醫生的妻子嗤笑一聲,“下回逃出來再咬人,那可得有罪受了。”

陸沉鄞沉默着。

他知道周圍的人怎麽說。

那些惡言惡語和對外來人口的不歡迎都藏在他們微笑客氣的面具下。

董醫生的妻子又說:“記得把狗牽牽好,要是把街坊鄰居咬了,不好。”

陸沉鄞點點頭。

梁薇睜開眼,已經沒有了暈眩感,她示意陸沉鄞離開。

走出董醫生家,梁薇說:“終于最後一針了,不用聽她們那些酸話了。”

“嗯。”

“你不開心了?”

陸沉鄞搖頭。

梁薇啧了聲,“你這脾氣怎麽這樣,一眼不合就不說話。不開心就不開心,說出來,沉默算什麽。”

陸沉鄞偏頭深深的凝視她。

他是不開心。

這一生,不開心的事情那麽多,唯獨那麽幾件特別深刻。

比如那個男人進了她家。

比如他們明天沒有理由可以見面。

梁薇往前走了幾步,突然發覺身邊沒人,回頭才發現他停在那裏不動了。

高聳的楊柳樹擋住了月光,柳條被風吹得飄飄蕩蕩,偶有枯葉落下。

是入秋的季節了。

“你怎麽了?”

他只是凝視她,映着幽深的夜。

梁薇走到他跟前,笑着,黑發飄揚。

“你在想什麽?”她問他。

他沉沉的問道:“明天,明天你想做什麽?”

梁薇垂下眼,像是在認真思考,良久,給出答案:“大概睡一覺吧。”

他又問:“那後天呢?”

“還沒想好。”梁薇拍了下他的肩,“你怎麽了,奇奇怪怪的。”

梁薇口袋裏手機鈴聲響起,看到來電她的臉色一瞬間冷了下去,背過身,接起電話。

那頭似乎說了很多,梁薇咬破唇,血從裏面滲出,腥氣瞬間充斥滿這個口腔,到最後,她低低的應答了句我知道了。

她握着手機,白皙的手背節骨吐出,淡青的血管微微凸顯。

梁薇雙手抱臂,吐了一口氣,以盡量溫和的語氣對陸沉鄞說:“看來我明天不能睡個好覺了,後天的行程也要定了。呵,真是一刻也不得閑。我先走了。”

她朝他揮揮手,步伐緊湊的離開。

高跟鞋踩在水泥路上,一聲又一聲,似寺廟裏的鐘聲,讓人清醒。

她的明天沒有他。

陸沉鄞回到家,倚在水池邊。

他望着梁薇的卧室,燈亮着。

那座別墅不論外觀還是裝修都是那麽高檔精致,和她一樣,或許和那個穿西裝的男人也是一樣的。

他們才是同一類人。

心生煩悶,他回屋拿煙,坐在門口的階梯上抽,煙霧都深深吸入肺部。

葛雲已經帶着小瑩去睡了,李大強大概也在屋裏。

耳邊很清淨。

一根煙抽完的時候,他聽到梁薇院子裏車解鎖的聲音。

他碾滅煙起身望去。

梁薇在倒車。

她要離開。

陸沉鄞往前走了幾步,又止住。

梁薇好像沒看見他,着急的開車就走了,只留下車輪與地面摩擦的淡淡餘音。

就像她那天說的,她會離開,他也會。

沒人知道是什麽時候。

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結識而已,只不過對她動心而已。

這年頭,這些都太不着邊際了。

她那麽好,活得那麽高貴,他呢,不過是個沒學歷沒錢的窮小子。

她随便一場牌就可以輸掉他一個月的工資,眼也不眨。

那份闊氣,這輩子可能他都不會有。

他站在爬着青苔的泥地上,月光将他的影子踩碎。

(三更)

梁薇開了七個小時的車才達到龍市,到市中心的醫院的時候已經天明。

她從車裏下來的那一剎那整個人有點暈眩。

清晨,街上幾乎沒什麽人,店鋪也都沒開張。初秋的早晨有點冷飕飕,街對面飄來袅袅的霧氣,她去那家包子鋪買了豆漿和饅頭。

她穿了白襯衫和牛仔褲,沒化妝,看起來很幹淨幹練,包子鋪的小夥計忍不住多瞧了她幾眼。

醫院十點才能探病,現在才七點多。

梁薇吸了口豆漿,沿着熟悉的街道走。

幸好,那家肯德基沒關門。

她走上二樓,坐在床邊,可以看到龍市最繁華的十字路口,街上偶有幾個行人騎着電瓶車駛過,還有最早一班的公交停在紅燈前,車廂裏空蕩蕩。

今天是周末,街道應該會更加繁華熱鬧。

兩三個穿校服的女學生端着托盤上來,坐在梁薇前面一桌,皮間散發,在陽光的照耀下似乎還泛着金黃,唔,染過了。

梁薇認得那校服,馬橋高中的。

周末還穿校服,看來是藝術生補課。

這個學校倒是幾十年如一日。

她輕輕的笑了笑,瞥向那個十字路口。

她喜歡看街上的人來人往,看他們不經意間的小動作和神情,世間百态也就是這麽回事。

對桌的一女生突然大罵一句操。

梁薇沒轉頭,只是靜靜的聽着。

那女生說:“那個賤人,居然敢搶我男朋友!昨天真是氣死我了,還跑來和我炫耀,爛逼貨,媽的,再和我嚣張我肯定弄死她!”

其餘兩個女生附和着。

她們吃完東西走了,梁薇依舊坐在那裏,玩玩手機打發時間。

太陽整個出來了,肯德基人也多了,街上開始車水馬龍了,這個城市複蘇。

一切都太過熟悉,熟悉得讓她十分不舒适。

安靜到繁華的孤獨,無知青春的嚣張跋扈。

這些她也都曾經歷過。

為什麽要承受,為什麽要經歷,有時候她覺得這大概就是命。

她的發散在一邊,擋去陽光,梁薇回過神時已經九點多了。

拖地的清潔工時不時看看她。

她把垃圾扔到垃圾桶,走出肯德基。

走到醫院不過幾分鐘的事情。

她撥了昨天的那個號碼。

“哪個病房?”

那頭的男人說:“五樓,503號。”

普通病房裏有三張床位,都住滿了,走廊裏也都是搭的床。

熬了一夜的小護士眼袋深重,撐着下巴在打瞌睡。

梁薇穿過那些臨時病床,尋覓一陣才找到503號,靠走廊盡頭。

“薇薇,你來了啊,快進去吧。”男人灌熱水回來正好在門口遇上。

梁薇看向他,耳鬓已經有了白發,面容也蒼老了不少。她扯了扯嘴角露出個還算客氣的笑容。

“快進來。”男人打開門,招梁薇進去。

徐衛梅躺在靠窗的病床上,今天陽光好,照在她身上看着很幹淨。

“老孫,這是你女兒?”隔壁病床的老頭子問道。

孫祥尴尬的笑笑,沒多說,別人以為這是默認了。

老頭子的老伴說:“你女兒長得真好看。”

梁薇淺淺的吸了口氣,在徐衛梅的床邊坐下。

孫祥把熱水壺放好,對梁薇說:“哎,醫生說不知道什麽事時候才能醒,搶救了一夜,撿回條命。你上大學後就不常回來,你媽經常念叨你,她要是現在醒來看到你肯定會很開心的。”

躺在病床的女人皮膚褶皺,歲月毫不留情在她臉上劃下一刀又一刀。

孫祥又說:“你以後多回來看看你媽,她也不容易,過去一直拼死拼活的賺錢,要貢你上學又要還......哎,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啊。”

病房裏忽然變得很寧靜,其他兩床的人似乎都在看着他們。

梁薇不想被別人看戲,對孫祥說:“我們出去說。”

走廊裏滿是人,她把孫祥帶到樓梯口。

簡單明了的開口道:“以前那點破事你別再和我提,也別當着別人的面提。”

孫祥拱着手,點點頭。

梁薇:“等她醒了我就走,別和她說我來過。”

孫祥驚訝的擡起頭,“你媽一直在念你,薇薇,別這樣,陪陪她,我們都老了,別的不求,只求子女多陪陪自己。”

梁薇笑了笑,“叫孫朝陪就行了。”

孫朝是他孫祥的兒子。

比她會做人,比她孝順。

孫祥說:“這怎麽能比,你是衛梅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她是你媽啊。”

“孫朝一口一個媽,不也叫得挺順的,脾氣軟到骨頭裏。”軟到骨頭裏,賤到血肉裏。

見孫祥一臉難堪,梁薇說:“你回去睡吧,今天我來守。”

他一夜沒睡,眼睛紅得都快滴血。

“那...我先回去,有什麽事叫我。”孫祥走得很慢,他腿有風濕,一直不好。

梁薇望着那個蒼老的背影咬緊了牙。

這一切到底算什麽。

他媽的,到底算什麽。

......

剛過午飯的點病房來了一些人,時隔多年,所有人都變老了。

徐衛靖提了水果和補品,見到梁薇他也很驚訝。

黃|菊娟一向是直腸子,看見梁聲音都提高了好幾個分貝,連誇她越來越漂亮了。

黃|菊娟捏了把徐敏的手臂,“怎麽不叫人?”

徐敏摘下耳機,懶懶的叫了聲姐。

梁薇站着窗邊不鹹不淡的看着他們。

徐衛靖看着躺在床上的妹子心中很感慨,“早上接到你爸爸電話吓了一大跳,腦溢血可不是個小毛病。”

黃|菊娟哎喲了聲,“這啥時候醒啊?”

梁薇倚在窗臺邊上,雙手抱臂,淡淡的看着他們,說:“不知道。”

黃|菊娟走到梁薇身邊,說:“今年27了吧,男朋友定了嗎?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還沒。”

“那得抓緊點,都二十七了。”

梁薇挑挑眉。

徐衛靖轉過頭問道:“你爸呢?”

梁薇:“你說什麽?”

“你爸爸人呢?”

“我爸爸不是在牢裏蹲着嘛。”她漫不經心的說道。

徐衛靖面色不佳,被她的話噎住。

他緩過神來,語重心長的說道:“薇薇啊,你孫叔是個挺好的人,別這樣。”

她看着他,抿唇,冷冽的眼神讓徐衛靖也不想再提起那些事。

徐衛靖嘆了口氣,說:“今晚你候着?”

“嗯。”

“那行,明天我來。”

黃|菊娟張大嘴,小聲的對徐衛靖說:“你說什麽糊塗話呢,你不上班了?”

梁薇說:“不用了,我和那個人輪着來就可以了。”

徐衛靖也不敢忤逆自己的妻子,懦弱的點點頭。

一陣噓寒問暖之後他們走了,病房又清淨了。

梁薇坐在那裏,看着面容安詳的徐衛梅升起一股不知名的火。

但是她不能對這個女人大喊大叫,也不能責怪她半分。

她一直坐到日落,好似做了一場大夢,黑暗來臨時突然清醒。

隔壁的老太婆好心提醒道:“小姑娘不吃飯嗎?食堂現在開着。”

“好,謝謝。幫我看一會我媽媽,我去打個飯就回來。”

“好好好,去吃飯吧。”

龍市的氣溫比南城低很多,晝夜溫差特別大,梁薇從電梯裏出來,穿堂風吹得她渾身一抖。

跟着指示牌走到食堂,食堂裏人也不多。

都是些沒味道的食物。

梁薇點了份牛肉面,面要現煮。

她坐在餐桌邊等。

手機還有百分之二十的電,她沒有打開網絡,仿佛與世界隔絕。

翻翻短信記錄,除了一些推薦短信和垃圾短信,也只有陸沉鄞了。

她點開對話框,給他發短信。

‘你在幹什麽?’

這個時間點不用猜也能想到,他在吃飯啊,吃完飯洗澡睡覺。

他的生活枯燥又死板,日複一日的重複着。

他昨晚問她明天要做什麽。

這個問題真是深奧。

面打包好,陸沉鄞還沒回她短信。

冷風打在身上,梁薇走得并不急。

風越來越大,似乎是要下雨了。

梁薇回到病房的時候,豆大的雨點正噼裏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

面已經糊了,她依舊吃完了。

隔壁的老太婆說:“你今晚打算怎麽睡?”

陪夜的人是沒有床位的,多數都是在病人身邊倚着睡,或者打地鋪。

梁薇把碗筷收拾好,說:“我就這樣坐着睡就可以了。”

“年輕人身體就是好,像我這把骨頭,坐一夜大概第二天直不起來了。”

梁薇笑笑。

他們都睡得很早,也十分容易入睡,病房裏只留了一盞小夜燈。外頭風雨交加。

梁薇看了下南城的天氣預報,說是有小雨。

窗戶沒關緊,風從縫隙裏擠進演變成怪物般的呼嘯。

他始終沒有回複。

梁薇放了手機,雙手枕在床邊上,試圖入睡,她的母親就在她身邊,卻并不能為她帶來一點點的安全感。

蕭瑟的夜,微涼的心,孤單的一個人。

她想起那個要陪她過完中秋才肯離去的陸沉鄞。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沒看到期望的?

我就不開車。

<( ̄ˇ ̄)/

感謝大家訂閱支持,前30個留評發紅包哦,雖然我依舊在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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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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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