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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天還亮着,雲妍映拖着疲憊身子在市區游蕩,那個帥哥貴人說的對,八月又值周日,她繞了兩個多小時,竟找不到一家可以買衣服的店,繞到她迷了路,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難怪吳大千金會連內衣都搜刮一空,除了沒時間購物外,她大概也很清楚這個時段,有錢也沒地方購物。
走得兩條腿酸痛不已,她放棄買衣服的念頭。大不了她回曉菁的住處,全身脫光光把身上衣服洗幹淨明天再穿,眼前最重要的是,她得弄清楚自己在哪裏,先找到回住處的路,她累得快昏倒了。
前方來了一對夫妻,她向他們問好後禮貌的詢問,那對夫妻很熱心的為她指路。
“所以,我應該是要到對面搭車?”确定無誤,她向他們道謝,旋即過馬路往對街走去。
羅馬人說話快、走路快,連開車都快,她見沒車才過馬路的,快到對街前,一輛機車呼嘯而過,她肩上的包包瞬間被搶走,整個人跌躺在地上。
一輛行進中的轎車經過她身旁,突然停靠路邊,車主下車回頭跑向她。
“弗蘭西絲,真的是你!”
“阿雷西歐。”雲妍映擡眼,覺得眼前的人頭頂上有一個天使光環,每當她被搶劫無助之際,他總會适時出現。
阿雷西歐扶起她,關心地問:“發生什麽事?”
“有一輛機車經過我身旁,我的包包被搶,然後人就跌倒在地。”倒黴的事接二連三,她也頗無奈。
“你的錢又被搶了?”他一臉驚訝。
“沒有,只是一個空包包。”
她告訴他,她想出門買衣服遂帶了一個包包準備裝東西,她可學聰明了,錢改放在身上的口袋,所以安然無恙。
“你真是聰明。”他微微一笑,低頭看看她身上的傷。“你的手肘擦傷,褲子也破了,膝蓋正在流血,我想最好去擦個藥。”
“厚,我唯一的褲子。”她沮喪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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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它看起來還很有型。”他幽默一笑。
她苦笑,旋即感覺不對勁。“你聽得懂中文?”方才那一句話,她是用中文說的,雖然他是用英語回答她,但他能和她對答,代表他聽得懂中文。
“我一直有在學中文。”他用生硬的中文回答她。
“你的中文說得真好。”雖然外國腔很重,但說得很不錯,至少她有聽懂他在說什麽。
雲妍映很驚喜,在國外能遇到說同樣語言的人,感覺格外親切,尤其羅馬人比較習慣說意大利語,小販常是英語和意大利語交雜,有時她得用猜的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這個阿雷西歐不但英文說得好,居然還會說中文,能在這兒認識他,她真的感動得快哭了。
“因為我母親是臺灣人。”
“真的?我也是臺灣人耶!”她更驚喜了,雖然跟她同鄉的是他母親不是他,但說起來,他也算是半個臺灣人。
“我猜也是。”他輕笑,“你說中文,并且卷舌音不重,我就猜你是臺灣人。”
“你早就知道我……”她想起她和曉菁通電話時是用中文吼的,他應該就是在那時猜到的,等等,那她和曉菁的對話他不就聽得清清楚楚,包括她連內衣也沒了那一段……
她恍然大悟他為何會特地告知她周日商店泰半都休息一事,原來他是猜到沒衣服可換的她,會外出購衣,當然,也包括內衣。
雙頰漲紅,羞窘的低頭,方才她還告訴他她是出來買衣服的……
“你會說中文,又猜到我是臺灣人,在許願池那兒你為什麽不說?”她怒嗔。好吧,她承認自己有點惱羞成怒。
面對她生氣的質問,阿雷西歐沒有一絲不悅,簡答道:“因為你似乎對我有防備,而且你急着回朋友住處。”
呃,也是啦!“噢。”歉然一笑,原來她的防心強到讓他不敢對她多做友善表示。
她踉跄了下,扯痛了膝蓋上的傷口,痛呼出聲。
“如果你信得過我,我保證可以找到能幫你處理好傷口的醫生。”
“當然。”她尴尬一笑,不提他母親和她同是臺灣人這點,光是他接連兩回幫她又借了她錢,再防他,好像也太說不過去。
任由他細心扶着她步向停車處,水眸輕擡偷觑他一眼,她的嘴角浮現笑容。
在異鄉能遇到這麽好心體貼的人,她心裏好感動,即便發生一連串倒黴事,仍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
***
她很幸運,這點無庸置疑,阿雷西歐不但幫她找到醫生,還載她到可以買衣服的商店,順利買到換洗衣物。
但,發生在她身上的倒楣事尚未終結。那個被飛車搶走的包包,并不完他是空的,因為她把曉菁住處的匙鑰放在裏頭,她試着聯絡好友,但好友的手機關機,所以她現在是有住處卻歸不得。
她的帥哥貴人在這時又發揮他的救援功能,他說他在羅馬有一幢小公寓,兩間房,其中一間可以借她住一宿。
她當然點頭說好,并且懷疑他是上帝派來幫她的天使。
來到他的公寓,房子雖然不大,布置得卻很漂亮、很有時尚風格,她眼尖的發現,眼前一張紅色貴妃椅外型看起來是一件旗袍的樣式。
“這張貴妃椅是旗袍對吧?”她驚嘆,“你怎麽做到的?”
“你腳上有傷先坐下,我幫你倒杯水。”遞一杯水給她,他勾唇一笑,“我只是畫設計圖,制作這張椅子的是我一位朋友,做好後,他說要和我斷絕聯絡,從此不接我的訂單。”
她莞爾,“我想也是,要做這張椅子費工費時,除非交情好,否則大概沒人願意接這訂單。”一件橫擺的旗袍,做工精密,整張椅子精美的手工刺繡少說得花一兩個月才能完成。
“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做一張旗袍的貴妃椅?”該不是服裝設計師都有這種搞怪念頭?不過她爸做西裝做了三十多年,這裏也沒多出一張西裝椅。
“我原以為自己對設計旗袍沒興趣,直到兩年前一接觸,我才發覺旗袍真是美妙的東西,我為它着迷,所以想到要用旗袍做一張椅子的念頭。”他繼續道:“也因為旗袍,我對東方的事物漸感興趣,包括東方美女。”
“所以,是因為我是東方人,你才會特別幫我?”
他打趣地用生硬的中文道:“這是一點點小成分,更多的是,緣分。”
“你還知道‘緣分’。”她淡笑。可不是嗎?若不是特別有緣,她怎會一再的遇到他,他說他原本要回公寓來,途中見跌在地上的人似乎是她,才趕緊停車查看。
“弗蘭西絲,你是臺灣人,我可以知道你的中文名字嗎?”他微笑的問。
雲妍映面有難色的低頭,“很抱歉,我……”
“如果你覺得我這麽直接的問,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他極紳士的道:“我知道東方人比較拘謹,不像意大利人非常熱情幽默,我沒惡意的,你相信我。”
“不,你誤會了。”她忙不疊擺手,輕喟了聲,實話跟他說:“其實我在臺灣發生了一件令我心情低落的事,我希望來到意大利旅游這段期間,可以暫時忘掉那個不愉快,我想用弗蘭西絲的身分愉快的旅行。”
“噢,我懂,那件事讓臺灣的你不愉快,所以你想把臺灣的你抛在腦後,讓弗蘭西絲引導你愉快的旅行。”
莞爾之餘,雲妍映直點頭。他的外國腔真的很重,可他說得條理清晰,聽他說中文,她的心情莫名地感到很輕松舒服,沒有取笑的成分,她是真的喜歡聽他說中文。
“OK,從現在起,我不提臺灣。”他改用英文和她說:“不過人的腳受傷,可能要休息兩天才能繼續旅行。”
“我想也是。”話才說完,她的肚子突然咕嚕叫了一聲,幹笑的她想裝作沒事,他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看來有人似乎沒吃晚餐。”他笑睨她。
“我有吃,真的。”方才回來的路上,他有問她吃過晚餐沒,她說有,這會肚子發出咕嚕聲,說不定他以為她嘴硬。“不過吃得不多,加上一直在走路……我好像又餓了。”不知道這樣會不會破壞東方美女在他心中的形象?
他突然起身,微笑地問她,“海鮮番茄意大利面,你吃嗎?”
“啥?你要去買嗎?如果很遠,就不用麻煩了。”來到公寓前,她觀察到這附近的商店大部分也都是休息中。
“不遠,就在我家廚房。”他指着後頭。
“你要煮?”她吃驚。
“不用驚慌,我的廚藝雖然不是非常棒,但十多年來,我吃過自己煮的不下百次,都沒事。”他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比了個OK的手勢,惹她發噱。
“那我就期待吃了會沒事的海鮮番茄意大利面。”雲妍映笑得好開心,也弄懂一件事——和阿雷西歐在一起,不管他說英文還是中文,她的心情都很愉快,因為他很開朗、很幽默,聽他說話,想不開心都難!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你吃了不會有事,相信我。”
語落,高大的男人大步跨向廚房,雲妍映斜躺在旗袍貴妃椅上,整晚的疲憊全陷在預柔軟舒适的貴妃椅裏,輕輕地閉上眼,她想小憩一會,在等他煮好面的這段時間。
***
一覺醒來,天色都亮了,她期待的海鮮番茄意大利面沒吃到,倒是一早醒來,阿雷西歐又在廚房忙着。
她昨天太累了,一躺下去就睡着,他大概不想吵她,沒叫醒他,拿了條被子覆在她身上,她是在半夜醒來,才發現自己居然躺在旗袍貴妃椅上睡着了。
“早安!”阿雷西歐自廚房端出一個盤子,擺了幾個小面包,面包上有火腿切片和塗了一層厚厚的醬。
“早安。”赧顏低頭,她撥撥散亂的頭發。
“昨晚我見你睡得沉,想你一定很累,所以沒叫醒你。睡在這張貴妃椅上,應該不至于難受吧?”為了讓它符合人體工學,他和制造這張椅子的朋友,可是“溝通”不下百次。
“不,一點也不,它很舒适。”就是太舒适,她才會睡沉的。
“我幫你準備了簡單的盥洗用具,就在浴室,我想你會需要它們的。”
“噢,謝謝。”她起身拉拉衣服,問了浴室放向,快步前往。
他是個紳士,體貼又幽默的紳士。若他對她有非分之想,昨晚她睡着是個大好時機,但他并未對她做出逾矩的舉動。
見浴室裏有一套全新的盥洗用具,一個大男人連這種小細節都注意到,可見他做事很細心,她對他的好感瞬間大大提升,這趟意大利行能遇到阿雷西歐,真的不虛此行。
梳洗完畢,回到客廳,濃濃的咖啡香撲鼻而來。
“好香。”
“你喝咖啡嗎?我這兒只有咖啡。”
她點頭,“我幾乎每天喝。”
他把咖啡端到靠近貴妃椅前的桌子上,待她坐下,又端了一盤面包到她眼前。
“這面包上塗的是什麽?”她好奇的問。
“是鵝肝醬,很不錯,你嘗嘗。”他坐回對面,大口吃着自己盤裏的鵝肝醬面包,一副嘗到人間美味的幸福表情。
誇張的表情惹她發噱,啜了口咖啡,再拿起令他一臉幸福指數爆表的鵝肝醬面包一口咬下,她眼睛一亮,點頭誇贊,“還真不錯吃!”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曾經有個人說這面包非常難吃。”他一臉沮喪。
“是……你的女友?”
“不。”
“老婆?”他看起來年紀不大,不超過三十歲吧。她猜。
“都不是,我沒有老婆,現在也沒有女朋友。他是臺……”他想起曾對她允諾過暫時不提臺灣的人事物。“他是個中年男人,大約五十多歲,不管我做什麽,他似乎都有意見,很不喜歡我。”
“噢,那真是不好的感覺。”外國人普遍都很幽默,但有些年紀大的外國人脾氣可能古怪些,為了挺他,她大口吃着鵝肝醬面包,豎起大拇指,贊聲連連,“真的非常好吃,我想可能是那個人年紀大了些,喜歡清淡的口味,不喜歡這個。”
“真的,原來是這樣。”他若有所思,“那下次我弄些清淡一點的食物給他吃好了。”
“那個人該不是你父親吧?”她突然想到這種可能。不管在哪個國家,父子間缺乏溝通的問題普遍存在。
“不,我父親他比我還愛吃這個。”他拿着鵝肝醬面包笑道:“我們父子的喜好很相同。我父親很開朗、很随和,所以我若遇到脾氣硬一點的人,就拿他們沒轍了。”
“聽起來,‘那個人’讓你很困擾也很在意。”
“他算是……我工作的搭檔。”
“噢,那真不妙。”她猜那個中年男子是個老頑固,這種人很難搞。
“事實上,我最近在考慮要不要和他一起工作。”他一臉困擾樣。
“如果他真的是個老頑固,就別了吧!”她脫口而出,旋即尴尬一笑。“我不是在批評他,只是能讓你這麽幽默的人感到困擾,那人的脾氣應該不是普通的古怪。”
“你說對了,他的确是個老頑固!很難溝通的老頑固。”
沒旁人在場,他依舊掩嘴悄聲說,俏皮模樣又令她發噱。
“所以,為了決定要不要和他一同工作,我想,我得懇求你一件事……”他裝出一臉無辜地看着她。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盡管開口。”她二話不說,以準備好拔刀相助。畢竟他幫她那麽多,回報一下也是應該的嘛!
他咧嘴笑開,“讓我和你來一趟意大利之旅。”
啥??她錯愕地看着他,滿臉疑惑。跟她一起旅行和他的工作,兩者之間怎麽會扯上關系?
***
結伴旅行的第一站,自然選在兩人邂逅的地點——特萊維噴泉。
雲妍映再度背對許願池丢下錢幣許願,照阿雷西歐的叮咛,要先許下重回羅馬,才能再許其他願望。
她不以為然,認為這有可能是羅馬觀光局推動光的秘密政策之一,但不可否認這點很成功,連阿雷西歐這個當地人都深信不已,而她,看在他舍身陪淑女的份上,依他所言照做。
盡管他說想借由旅行放空自己,之後再好好忖量工作,但她總覺得他是為了陪她才以此為借口。
不管是否如此,她的心頭都充滿感激。
在被曉菁遺棄之後,住處鑰匙又丢了,那女人也聯絡不上,若不是遇上阿雷西歐,前晚她說不定就得露宿街頭,而今天,她絕對也沒心情再次造訪許願池。
為了感謝他,她許的第二個願望就是希望他工作順利,讓那個老頑固不要再刁難他。
上一次他請她吃冰沙,今天換她請他吃冰淇淋,當他問她許的第二個願望是什麽,在她據實以告後,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把你的第二個願望送給了我?”他一副驚喜感動的模樣,旋即笑道:“我們真是心有靈犀,我許的第二個願望就是希望你忘掉在你國家所發生的不愉快,讓你在意大利這段時間,好好享受屬于弗蘭西斯的美好假期。”
他低沉的嗓音猶如一股暖流滑入她心田。
舔了一口冰淇淋,雲妍映怔怔地看着他,他那雙碧眼透露無比真誠,她深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從認識的那一刻開始,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她有益的不是?
瞅着他,腦裏霎時浮現一個念頭。
這是老天爺為了安慰被男友劈腿的她,特地幫她安排的豔遇嗎?還是上帝派這個溫柔體貼的男人來安撫她受創的心靈?
“在想什麽?你的冰淇淋都融化了,快點吃。”他笑看她。
“不只冰淇淋融化……”她喃喃自語,“我的心也融化了。”
“What?”
她嬌笑地搖頭,自顧自地吃起冰淇淋。不管是老天爺還是上帝派他來的,他就在她的身邊,她會好好珍惜他,并且絕不辜負他給她的第二個願望。
擡頭望着天空,今天依舊是藍天白雲的好天氣,嘴角甜蜜彎揚。
她美好的羅馬假期在藍天下揭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