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

四戶人家的轉親在維持了整整十個月的日子裏，林雪梅弟弟的未婚妻跟人私奔了，這無疑是四戶人家婚約解體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

接下來該林雪梅向盧大康家提出退婚了，這卻令她犯了難。這十個月，她和盧大康從陌生到相知，從抵觸到親近，不知不覺中已建立深厚的感情。在這種不正常的婚約裏，被動的綁在一起的兩人能夠擦出愛情的火花，無疑是幸運的，林雪梅甚至把這看作是上天給她的補償。

一向沒有主見的雪梅媽這回卻拿定了主意：“雪剛的婚事不成也罷，以前咱也沒指望他能娶上媳婦。你和大康的婚事可不能散，說啥也不能散！咱不管別人家散不散，咱也不管外人說啥閑話，咱就認定大康作女婿了。那孩子又厚道又勤快，當初就是由你自己找婆家也不一定找到這樣的！回頭我去跟你大伯他們商量商量，估計他們也不會反對。就算他們反對，咱也還是這麽做！”

母親的堅決支持，讓林雪梅倍感寬慰。

吃過晚飯，雪剛陪母親去了大伯家。林雪梅正在燈下一邊做針線活兒一邊想象盧大康得知雪剛的婚事告吹後的反應，聽到天井裏有動靜，她待要起身出去看看，盧大康與妹妹小蓮在門口出現。

兄妹倆皆是憂心忡忡的樣子。林雪梅請小蓮落座，對那位哥哥卻故意不作理睬。

“雪梅姐，就你一個人在家呀？嬸子呢？”小蓮問。

“去我大伯家了，一會兒就回來。”

受到冷落的盧大康自己找個座位坐下了。

“那邊的事，我們聽說了。”小蓮哭喪着臉說。

“幸虧還沒結婚。”林雪梅嘆口氣說，“當初就不該答應給雪剛換親，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聽罷，小蓮低下頭去，盧大康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雪梅姐，”過了片刻，小蓮擡起頭來紅着眼圈對林雪梅說道，“我知道，接下來輪到你向我們家退親了。按理說，這樣很公平，可是我哥打心眼裏喜歡你，如果你們就這麽散了，他會難過一輩子的。雪梅姐，求求你！別和他散！我知道提這樣的要求對你們不公平，要不這樣好了，咱們兩家換親，我跟雪剛！”

這時，一直沉默着的盧大康過去一把拽起他的妹妹。“我寧願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會再讓你給我換親！走，咱回家！就當我和她有緣無分！”

當聽到小蓮為了成全哥哥，甘願嫁給自己的弟弟時，林雪梅從心底裏憐愛起這位小姑子，她還沒來得及表态，盧大康就插了進來。盧大康的話及态度讓她又高興又生氣；高興的是他并不是那種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人，讓她生氣的是，他對她沒一點信心，對他們的婚事就這樣輕易放棄，不思争取。

盧大康硬拽起小蓮往外走，林雪梅上前攔住他的去路。

“你放開小蓮！”

“你甭管！讓我們走！”

盧大康粗暴的态度惹火了林雪梅。

“我就要管！你放開她！放不放？！”

見盧大康沒有妥協的意思，林雪梅氣急敗壞的照着他的手腕扇了兩巴掌。結果，被打的人沒怎麽着，打人的人卻疼的□□起來。

盧大康丢開妹妹，紮煞兩手緊張地望着林雪梅。

林雪梅撫摸着反被碰疼了的手掌，挑釁道：“你甭瞪眼！剛才我就是打你了，有本事，你還回來！”

“雪梅姐，你別和他一般見識，看在我的面子上，別生氣了……”

小蓮一本正經的替哥哥賠不是，林雪梅忍不住笑了。

“別傻了，小蓮，我是不會同意你嫁給雪剛的！至于我和他，散不散，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林雪梅話說到這裏停下，她這一賣關子，可急壞了那兄妹倆。

“得由嬸子做主，是吧？！”

林雪梅搖搖頭。

“你大伯他們？！”

林雪梅還是搖頭。

“那是誰呀？！你舅舅？”

“看樣子你猜到天明也猜不出來。告訴你吧，是他！”林雪梅朝盧大康揚揚下巴。

“我哥？！”

“啊，就是他！你還說如果親事散了他會難過呢，我看他巴不得這樣！你沒聽見人家說和我有緣無分嗎？說的多輕巧呀，人家根本就沒看重這門親事！”

“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想和你分手！哥，你趕緊表态啊！”

然而盧大康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別難為人家了，小蓮，人家已說的很明白了！”林雪梅繼續整他。

“我、我……”有妹妹這個高度電燈泡在場，盧大康既不好意思直抒胸意，更不便有什麽實際行動。

“你沒看出來嗎？！他都高興傻了！”一心幫哥哥的小蓮打圓場道。

“哪裏！我看他是吓傻了，生怕我賴着他不放！”

“高興傻的！”

“吓傻的！”

姑嫂兩個争辯着笑作一團。見她們如此親密開心，盧大康眼裏不由湧起幸福的淚花。他怕被二人瞧見又取笑個沒完，便走出去。姑嫂兩個并不就此作罷，追出門去。

“小蓮，咱是不是把人家招惹哭了？！”

“我瞧瞧！”小蓮煞有介事的湊過去，借着明亮的月光往哥哥的臉上瞧，“還真是呢！淚嘩嘩的！”

“趕緊去買塊糖來哄哄他！”

盧大康繃不住笑了，“天都黑了，怎麽還有鳥兒在那裏叽叽喳喳？”

“哈！你罵我們！”姑嫂倆上前一人拽住盧大康一只胳膊，揮動粉拳捶打他的“虎背”。正打的熱鬧，雪梅媽和雪剛回來了，兩人忙松開手。

大家一同進屋。

“你倆幹啥了？像是怪累啊似的。”雪梅媽問還未喘勻的林雪梅和小蓮。

林雪梅笑道：“剛才有只賴皮狗來偷吃東西，我和小蓮攆着它打了一頓。

“打它幹啥，把它吓唬走就行了。”雪梅媽說。

“光是吓唬，它不長記性！”

小蓮忍不住哧哧笑，盧大康則猶如蝦公進了湯鍋。

三人的神情讓雪梅媽對女兒的話産生了懷疑，但沒有多問。

“大康和小蓮來的正好，我有事兒和你們商量。”雪梅媽言歸正傳，“那邊的事，你們聽說了呵？”

兄妹倆表情嚴肅的點點頭。

“早散了也罷，要不以後也是麻煩。剛才我去跟雪梅她大伯商量過了，不管怎麽着，大康和雪梅的婚事不能散……”

盧大康吃下這顆定心丸後，如他妹妹所說，真是高興傻了，光在那裏搓手笑，也不知道說句感謝岳母的話。倒是小蓮乖巧，她上前握住雪梅媽的手，由衷地說道：“謝謝嬸子！謝謝您成全他們！”

雪梅媽因身體虛弱，通常早睡，兄妹倆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

林雪梅送他們到大門外。小蓮拉着她的手說：“我想去小姨家住一天，你們倆送我去吧？”

“讓他騎車送你去多好。”

“我想讓你也去。咱仨邊走邊啦啦呱兒。”

“不早了，我還是別去了吧。”

“去吧，我還想和你啦啦呱兒呢。”

林雪梅明白小蓮想給自己和盧大康制造相處的機會，遂說道：“那我去跟我媽說一聲。”

“我去！我去跟嬸子說！”

……

晚間的鄉村小路，難得見到行人，盧大康、林雪梅和小蓮，并排着慢悠悠的走在通往他們小姨家的路上。

“哥，雪梅姐，我也想跟那邊退親。”小蓮說。

盧大康道：“以後你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

“我們只管給你置辦嫁妝。”林雪梅補充道。

“到時候你們也得替我掌掌眼，當當參謀什麽的。”小蓮說，“還有，我自己要是找不着，你們得負責給我請媒人。”

“自己找不着婆家就在家當老閨女，反正我們不管！”林雪梅說。

“哥，你瞧你媳婦！還沒過門就這樣苛刻她小姑子！”

“你長長志氣，自己找個好婆家不就行了！”盧大康也拿自己的妹妹尋開心。

“你倆合夥欺負我！”小蓮佯裝生氣，甩着胳膊快步往前走。

林雪梅和盧大康忙追上去。“我倆逗你玩呢，還真生氣啊？”

“哈！逗你倆玩呢，還真上當？！”

行至一段路窄處，三人并肩走太擠了，盧大康便退後跟随。

這時，小蓮湊到林雪梅耳邊小聲說道：“以前我和你提過一個叫大平的，你還記得不？我哥的一位隊友。”

林雪梅點點頭。

“他跟小姨家一個村。”

“哦。”

“前不久，他和他那個對象散了。”

林雪梅早就覺察出小蓮很喜歡那個叫大平的小夥子，于是直截了當的說道：“你哥看重的人我覺得差不了，要不，等你和那邊退了親，讓他給你倆撮合撮合。”

“那不成倒提媒了！不行，不行，多沒面子！再說還不知道人家啥想法呢，要是冒冒失失的跟人家提了，人家不願意，多丢人！”

“我感覺他也喜歡你！”

“還是來穩當的吧。你讓我哥把我退親的事透露給他，看他啥反應。”

“鬼丫頭，還怪有主見呢。”

“你倆悄悄說啥呢？”盧大康問。

“小蓮告訴我一個你的秘密！”林雪梅說。

“我的秘密？我能有啥秘密？沒有！”

“有，肯定有，好好想想吧！”林雪梅說完與小蓮笑起來。

……

把小蓮送至他們小姨家大門外，盧大康和林雪梅往回走。妹妹在場時，兩人雖然心連着心，卻不好意思手牽手。這下好了，“第三者”撤退，他們可以把身與身的距離拉近為零。

林雪梅将小蓮對她說的那些悄悄話說給盧大康聽。

“以前你沒看出小蓮和那個大平互相喜歡來？”

“你說之前，沒覺出來，現在回想回想，是有那麽一點。”

“真夠木視的！那個大平人不錯吧？”

“嗯。小蓮要是跟了他，我倒是怪放心。”

“那你盡快把小蓮退親的事告訴他。”

……

披着月光的原野漸入夢鄉，螢火蟲提着燈籠正四處巡邏，除了蟋蟀偶爾發出幾聲呓語，四周一片靜谧。

路過一大片石板坡時，兩人上去坐下了。

“我有個想法，雪梅。”

“說出來聽聽。”

“這邊的家離了你不行，咱們要是結了婚，你會兩頭操心受累。要不，等小蓮出嫁後，我到你家來當上門女婿吧？”

“你真有這種想法？！”林雪梅又驚又喜。

“嗯。”盧大康鄭重地點點頭。

“我媽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會高興成啥樣！你也知道雪剛是我媽的一塊心病，如果我不用離開家，她就不擔心雪剛以後會受委屈了。”

“那咱們就這麽辦吧！我分的那部分債已經還完了，到咱們結婚時，我手裏能攢下一些錢。你在家裏照應，我繼續在外頭做工，等攢夠了錢，咱們就把老房子翻蓋了。一定要讓媽和雪剛跟着咱們過上好日子！”

“你家裏人會不會反對？”

“放心吧，他們不會反對。以前，大哥就張羅過讓我去當上門女婿。當時人家嫌我背一身債，我呢，對當上門女婿也有些偏見。雪梅，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叫我做啥都行，去哪裏都成！”

聽到這話，林雪梅撲到盧大康懷裏緊緊的摟住他的腰。盧大康順勢把臉埋在她柔軟的頭發裏，兩人陷入綿綿的柔情蜜意。

過了一會，盧大康感到胸前有些潮濕，緊張地捧起林雪梅的臉：“怎麽哭了？！”

“傻瓜，人家高興的呗。”

望着銀色月光下嬌羞楚楚的未婚妻，盧大康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火一樣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