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左家雲栀
唐小左睜開眼睛後,抄起枕頭就要找左雲舒算賬。
她身子尚還軟綿,剛下床來沒走兩步就要摔跤。旁邊正在小憩的鳳林染放佛早有預感似的,長腿一勾,将她勾了起來。
他将她手中的枕頭抽出來,順手拿了一只雞毛撣子,塞到她手中,說:“左兄還沒過來,不過那個叫阿珂的在外面呢,你先去揍他一頓出出氣吧。”
“謝謝門主!”唐小左氣沖沖地走向房外,外面的阿珂見到她,臉色刷得就變了。
“茯、茯苓姑娘……”看見她手中的物什,阿珂差點吓哭。
唐小左勾勾手:“你,過來,吃我兩雞毛撣子先!”
阿珂艱難地挪起步子,卻是越挪越遠,而後忽然轉身跑了:“茯苓姑娘,我去告訴少莊主說您醒了!”
長得挺憨,跑得倒是快。
總歸是在別人的山莊裏,她總不能追在人家屁股後面攆吧。唐小左只得悻悻地回到房內,穿鞋。
想打人的沖動來得太猛烈,還沒來得及穿鞋呢。
不一會兒,左雲舒來探望她。鳳林染默默地将雞毛撣子扔窗戶外面去了,唐小左心中仍舊氣憤難平,氣鼓鼓地看着他,質問:“你是否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坐在旁邊的鳳林染咳嗽一聲,輕斥她一句:“注意身份,怎麽跟左兄說話呢!”
“無妨,是我試探茯苓姑娘在先,惹她不悅。”左雲舒并未氣惱,他安撫了唐小左幾句,甚至給她道歉,然後開始解釋他這麽做的原因。
不曾想到,這看似惡作劇的背後,竟是一段讓人唏噓的往事。至少從左雲舒的口中,唐小左聽出了幾分無奈與悲涼。
他說:“我曾經有一個妹妹,名喚左雲栀,人如其名,十分喜歡栀子花。但許是她生母早逝的原因,雲栀性格有些陰郁,喜歡偷偷躲在別人找不到她的地方。我自小便喜歡鑽研機關之術,便在假山中間替她做了一道石門,她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躲在裏面。我把石門一關,任何人便找不着她了,只有我知道。”左雲舒眼簾微垂,神情浮上一抹憂傷。
“五年前,雲栀突發奇病,時常出現瘋癫之狀,請了諸多大夫也無濟于事。我父親的好友,也就是闾丘客老前輩聽聞此事後,來信邀請雲栀去他的空靈島養病。不曾想消息走漏,有歹人尾随雲栀的船登上了空靈島……”他頓了有一會兒,似在往日回憶的沉痛中努力保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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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事情想必茯苓姑娘也聽說了,空靈島的人全部被歹人所害,闾丘客前輩不知所蹤,而雲栀,在消失在那場災難中。”他扯出一個苦澀的笑來,“茯苓姑娘樣貌與雲栀有幾分相似,那日初見姑娘,還以為是雲栀活着回來了,一時吓到姑娘實在抱歉。今日之事也是在試探姑娘,是否真的是小妹雲栀。直到現在,我仍是認為姑娘有可能是雲栀,不知姑娘現在有何感覺,是否能想起什麽?”
往事哀傷,他言語又這般懇切,縱然唐小左心中有再大的委屈,這會兒也不好表現出來了。可是若問起她是否是他口中的左雲栀,唐小左搖頭:“沒有,什麽都沒有想起來。我不喜歡栀子花,也不喜歡那個山洞。我去那種有栀子花的院子裏,只覺得壓抑。在那假山的洞中,只覺得恐懼……”
她這些話本是打消他的疑慮,卻不知怎的,她好像發現左雲舒看她的目光變得更複雜起來。
晚餐的時候,似乎大家的心情都不算暢快。左老莊主一直沒有露面,左雲舒陪着鳳林染,兩人喝了不少酒。
唐小左也想喝酒,她到現在還沒有緩過勁兒來,心上像是籠罩了一層陰霾,一直不痛快,不知是因為下午的栀子花和假山一事,還是因為聽說了左雲栀一事。
誠然因為這兩件事,左雲舒也請她入座,坐在右護法身邊。她扯扯右護法的袖子,小聲道:“右護法,我也想喝點酒。”
右護法別過臉來,拒絕她:“小丫頭片子,大庭廣衆的哪能喝酒。”唐小左癟嘴,正要反駁他,卻又聽他壓低了聲音,笑着說,“一會兒我搬一壇子送你房間去,你關起門來喝個痛快。”
“也好……”唐小左感激地看着她。
這一頓飯下來,左雲舒和鳳林染都喝高了,一俊一美兩張臉,被酒汽熏得更加誘人。天色不早,左雲舒命人送鳳林染回房。鳳林染潇灑地擺手,而後繞過右護法,一把将唐小左撈到身邊,對左雲舒說:“茯苓扶本座回去就好,不勞煩左兄的人了。”
左雲舒一副“我明白”的表情,看她和鳳林染的目光,微妙得很。
被忽視的右護法更是一臉受傷,想來這種事情從來都是他做,如今鳳林染卻将他冷落一旁,自然生出幾分落寞,看向唐小左的目光也悄然變了,怎麽看怎麽有種吃醋的意味。
可是這種體力活有什麽好搶着幹的?
鳳林染雖不及右護法虎背熊腰分量重,但好歹是個男人,這樣斜靠在唐小左身上,讓她很是吃力。“右護法,您也過來扶一扶嘛,我一個人好辛苦。”
右護法鬧起小情緒,傲嬌道:“門主要你扶,又沒讓我扶。你不是要喝酒麽,我給你找酒去……”
“哎哎哎,我不喝了還不行嗎?”
然而裝聽不見的右護法已經走遠了。
唐小左只得認命,一手攬住鳳林染的腰,一手拉過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步伐沉重地往早先備好的客房中走去。路上還不忘抱怨兩句:“門主你能不能自己也走兩步,我這麽拖着你跟拖着一只大狗熊似的……”
這一抱怨,咋感覺身上又沉了幾分呢?
左雲舒為鳳林染準備的房間,與她方才躺過的房間挨着。她好不容易走到床邊,報複似的将鳳林染往床上一丢……
方才一直醉眼朦胧的鳳林染,眼睛忽然清明起來。在唐小左擺脫他的瞬間,他長臂一揮,攬過她的身子,一個旋轉,将她壓在身下。
唐小左驚得尖叫一聲,随即被他捂住了嘴巴。
他他他想幹嘛?不會想酒後亂那什麽吧?
完了完了,師父曾經交過她的女子近身防身術是哪幾招來着?是攻擊上半身還是下半身來着?
唐小左一邊撥動腦袋嗚嗚直叫,一邊推搡着、掙紮着想從他身下出來。
“別動!”鳳林染俯在她耳邊,身子巋然不動。“方才本座一直想告訴你……”
告訴她什麽?
唐小左睜大眼睛,繃緊了身子,時刻防備着他有下一步動作。
鳳林染見她老實許多,便松開捂住她嘴巴的手,側個過臉來,盯着她,半響才說:“左雲舒的話,不可全信。”
唐小左萬萬沒想到,他要說的竟是這樣一句話。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會懷疑左雲舒的話?”唐小左問他。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個左雲栀還活着,她就是除了闾丘客本人以外,唯一一個有可能知道那本《玄機妙解》下落的人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一直覺得左雲舒給人的感覺很奇怪,不像壞人,也不像好人。今日聽他講起左雲栀的事情,有一個細節她現在才想起來。
左雲舒說,左雲栀喜歡躲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為此他專門在假山上做了一道機關。這是否說明,左雲舒也是個機關能手,他是不是也對闾丘客那本《玄機妙解》感興趣?
這樣想來,左雲舒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呢。
“可是門主,”唐小左推推他,“這些話,為什麽你要用這樣的姿勢來說?”
鳳林染卻是頭一偏,枕在她耳邊,用手拍了拍她的腦袋,答非所問:“對不起,今天下午,來晚了……”
唐小左呼吸一頓,心跳驟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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