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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咳嗽聲由遠及近,金花婆婆終于走進了衆人視線之中。
她弓腰曲背, 白發如銀, 外表看來已是位十足的老妪。
而那剛剛口喚“婆婆”,聲音甜美清脆的“少年”, 此時也已畢恭畢敬走上前去扶住了她的左臂, 臉上多少還帶着點喜滋滋的邀功之意。
金花婆婆笑看她一眼,語氣倒是十分柔和:
“做得不錯。”
她身上穿着件極樸素的布衣, 右手拄了根常見的白木拐杖,看上去就是位很普通的貧家老婦。
然而衆人眼力不凡,均看到她被那“少年”攙住的左手上, 卻拈了串與她這整體形象十分不襯的金光燦燦的念珠。
而細看之下便能發覺,那珠串上的每一顆“念珠”, 卻都不是渾圓的金色珠子,而是一朵一朵由黃金鑄成的梅花……
其形狀正與之前張松溪拿在手中的那兩朵金花一般無二。
衆人軟倒在地,意識雖清醒,手腳卻酸軟無力,內勁也提不起來, 想來應是中了軟筋散一類的藥物。
此時見金花婆婆走近, 俞蓮舟與張翠山二人自是對她怒目而視。
金花婆婆臉上卻笑眯眯地, 似乎很是和善的模樣。
她和聲道:“俞二俠、張五俠也不必如此看我, 老太婆原本也不是想來找你們這些人的麻煩的。”
見二人表情不變,顯然不信她說的這話,金花婆婆卻也不惱,又道:
“老婆子我本與那胡青牛有些舊怨, 如今來這蝶谷,也是為找他尋仇。可誰想他竟得了你們幾位的重看,幾乎時時都在你們武當和那天鷹教殷教主派來的教中高手的護衛下。”
“老婆子耐心等了幾天,卻總也不見你們的人手撤走,那胡青牛有了你們保護,人卻比之前瞧着還精神了不少。”
“呵。老婆子沒什麽別的優點,只記仇這點,還算有些自信。親眼見着這仇人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過得好,又豈能甘心?”
臉上帶着溫溫和和的笑容,用柔和的語氣說出的,卻是仿佛字字句句都淬着劇毒的話語,金花婆婆頓了頓,見衆人神色數變,似乎笑得更加開心了。
她複又道:“故而幾位也莫要怪我老婆子使詐,實在是不使些手段,恐怕張五俠這孩兒身上寒毒盡去之前,老婆子是不要想能大仇得報了。”
俞蓮舟等人行走江湖多年,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
如金花婆婆這般,将自己心中的仇怨與堅持報仇的決心直直白白挂在嘴上的,她也不是頭一份兒。
按說別人的恩怨情仇他們就算身為名門正派出身的俠士,也不好随意幹涉,但誰讓這金花婆婆的仇人胡青牛,卻是如今張無忌唯一能指望得上、且已憑着他的醫術撿回了大半條命的人呢?
俞蓮舟嘆了口氣。
張翠山夫妻倆也是一時無言以對。
金花婆婆看了他們的反應也并不意外。
她道:“老婆子平日雖最看不上那些自诩名門正道,結果做下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卻比之他們口中的歪門邪道也不差些什麽的白道之人,但你們武當來的這幾位……确也是行事光明磊落、從不行惡,且與我老婆子素無仇怨。”
“故而,今日我便只帶了這小張少俠去。”邊說,她邊伸手,将張無忌抓在了自己身邊。
衆人見狀大驚!
殷素素更是不顧癱軟無力的身體,掙紮着向前挪動了兩下,口中悲呼:
“無忌!”
許是她神色太過凄切,那金花婆婆竟似有些不忍。
她柔聲安慰殷素素道:“張夫人莫急。我只借你這孩兒用上一用。若你們肯照我說的做,老婆子保證他平安無事。”
張翠山冷聲問:“卻不知你要讓我們做些什麽?”
金花婆婆道:“也不是什麽難事。幾位只需半月之後,将那胡青牛帶到昆侖山腳,屆時再等老婆子傳信便好。老婆子也知幾位乃是正人君子,也不強要你們為我殺人,且那胡青牛……哼!”
說到這裏,她冷笑了一聲,見張翠山等人面色凝重,方又緩下語氣:
“罷了。現在說他也是無用。總之半月以後,昆侖山腳,老婆子要看到胡青牛的人影,否則的話……”
她掐在張無忌腰間的手筋加大了幾分,見他雖疼得渾身發抖,卻極倔強地一聲都不肯多吭,心下有些驚訝,于是便也不再折磨他,只令張翠山與殷素素等人看清他滿頭大汗強忍痛楚的模樣,道:
“否則,這小張少俠到時還能否活命,老婆子可不敢保證。”
語畢,也不等張翠山等人有何回應,她已一手挾着張無忌,一手領了那“少年”,飄身遠去,幾乎眨眼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只留下面色沉重的俞蓮舟與張翠山,以及不住哀泣着輕喚張無忌名字的殷素素。
宋青書直到此刻方才拿開一直環在葉孤城腰間的手臂。
他與葉孤城皆乃修道之人,便是葉孤城方才入煉氣期不久,尚未築基,卻也不是凡間藥物能輕易放倒的。
故而方才,若兩人想出手阻攔金花婆婆擄走張無忌,甚至将她擒住,都并非什麽難事。
雖然事後要向衆人解釋他們為何沒有中了藥比較麻煩,但葉孤城白雲城主的身份還是能為他們提供許多便利的,大不了就将一切都往他身上一推堂堂一城之主,還沒點防身的本事了?
只不過葉孤城在張無忌被擒的瞬間本是打算出手,卻不妨被宋青書猛地一把按住了腰腹,将動作攔擋了下來。
葉孤城心下雖疑惑不解,卻知以宋青書對張無忌的在意,斷不可能害他,于是便也沒有反抗,只眼睜睜看着金花婆婆将張無忌擄了去。
宋青書又怎麽會故意放張無忌被擄走不管?
只因他發覺當張無忌被金花婆婆抓在手上的那刻,他頭頂的氣運之雲卻是湧動起來,似乎比之前又加粗了幾分。
想來是他的機緣就要到了!
而當金花婆婆口中說出“昆侖山”一詞的時候,那氣運錦雲更是“砰”的一下壯大了不少,如此宋青書便是再傻,也該知道張無忌的機緣正是應在了那昆侖山上。
更何況他一點也不傻。
當下便死死壓住了葉孤城,不叫他動彈分毫。
個中緣由他之後自會對葉孤城解釋,只是這眼下……
衆人“皆”中了軟筋散樣的藥物,一時半會兒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時間若短還好,這時候長了,恐怕要出現變故莫忘了江湖上因觊觎屠龍刀下落而盯上張翠山一家的人并不在少數,若衆人如今這般模樣湊巧被他們發現……
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好在,宋青書的擔心也只持續了片刻功夫,不久後,前往追蹤“金花婆婆”卻終究一無所獲的俞岱岩、張松溪二人與已撲滅了藥田大火,轉身回返木屋的殷天正、胡青牛等人先後歸來,待胡青牛解了衆人身上藥力,又從張翠山等人口中得知了張無忌被金花婆婆使計擄走,要想他活命便要拿胡青牛來換的事情以後,俞岱岩、張松溪與殷天正等人雖是憤慨異常,胡青牛卻在一旁苦笑起來。
見衆人疑惑望向自己,他方将當年自己如何與金花婆婆結怨之事細細道來。
聽聞他乃是謹守自己立下的“非明教中人不醫”的規矩,不肯為金花婆婆的夫君銀葉先生治傷,而惹來了金花婆婆的怨恨,衆人一時唏噓不已。
武當衆人在谷內居住一年有餘,平日胡青牛雖甚少與他們交流,然他終究傳了張無忌醫術,也與他說了不少自己的事情,張翠山等人從張無忌口中透露的只言片語中足以推斷,胡青牛即便非是那醫者仁心、極富同情心之人,卻也不至于如此心硬如鐵、視人命如路邊草芥。
且衆人也從殷天正處聽說,明教高層也從未插手過胡青牛私事,為他立下不許醫治教外之人的規矩。
“故而,胡先生為何竟為自己立下此等誓言?且放任那‘見死不救’之名傳出江湖?”
武當衆人百思不得其解。
面對衆人的疑惑,胡青牛卻表現得頗有些羞窘。
原來,他立下如此規矩卻是因為他妻子王難姑之故。
這王難姑乃是胡青牛同門師妹,與胡青牛專攻醫道不同,她卻是自小偏愛毒術。
兩人雖所學不同,卻感情極好,便由二人的師父做了主,結成了一對夫婦。
後來漸漸在江湖上闖出了名頭,胡青牛有了“醫仙”之稱,王難姑則被稱為“毒仙”。
而名頭既有了,來找胡青牛求醫的人也便多了起來。
偏王難姑酷愛毒術,每每研制出了什麽新法,便要找人試上一試,胡青牛對此毫不知情,誤打誤撞下接連救回了幾個被王難姑下了毒術的人來,這下卻是捅了馬蜂窩!
王難姑為人心高氣傲,精心研制出的新毒,竟三兩下便被胡青牛解了,還是連續幾次皆是如此,莫不是胡青牛想借此說明他“醫仙”強過她這“毒仙”?
雖後來胡青牛誠懇道歉,好歹挽回了一次,然他也深深癡迷醫術,見到難以醫治的病患總歸會見獵心喜,如此幾年之後,着實心癢難耐,便又治好了一位被王難姑下毒之人。
豈知王難姑這次卻不吵不鬧,只潛心鑽研毒術,每每她下好毒,便讓胡青牛來醫治,兩人竟以此不斷較量起來。
然胡青牛總覺得長此以往不是辦法,怕傷了夫妻感情,于是便有幾次試着醫治幾下不見起效,便不肯再醫,全當敗給王難姑了。
卻不想王難姑見此情狀反而惱了起來,說他瞧她不起,故意相讓于她,一怒之下便離開了蝶谷,說什麽也不肯回來。
胡青牛不敢勉強于她,更不敢輕舉妄動,但治病乃他天性所好,見到疑難雜症更是控制不住想要出手,于是王難姑離家以後,他又醫好了不少奇毒怪病,其中有些正是出自王難姑之手,如此更是坐實她此前對他有意相讓的猜測。
故而心高氣傲如王難姑,便更加不肯原諒他了。
胡青牛卻真心愛她敬她,于是便立下重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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