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臨終”任務

小六回過頭來，眼白的部分布滿了血絲，而眼黑的部分——

在寧淩兌換的天眼之下，明顯分成了內外兩環，放在孩子單純無害的面容之上，顯得有些妖異。

寧淩皺眉，并指往他眼上拂去——

一想到小六在修□□的悲慘經歷，她本能的不想讓他的生活再跟陰瞳扯上關系。

小六腦袋一偏，疑惑地叫了聲：“寧媽媽？”

寧淩回過神來，試探着問，“小六，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異常？”

小六一愣，搖搖頭，“沒有……”

就是之前那種噩夢纏身的感覺更加嚴重了。

這句話他沒說，他以為這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反正長這麽大，也就是昨天晚上特殊，沒有做夢。

“那你……”

寧淩一愣，随即想起這一世的小六沒有修煉，陰瞳也是才剛剛晉級。即便有些異乎常人的敏銳五感，也不會讓人聯想到自己的眼睛上面去。

她搖搖頭，将燈光調暗，“睡覺吧，我守着你。”

小六抿抿唇，垂下眼，腳丫子不安地往被子裏縮了縮——

他不習慣跟陌生人獨處。

好在向來敏銳的五感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濃濃的善意。

他便沒有多說話，安靜地躺下，将被子拉到下巴處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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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安靜乖巧得像個布偶娃娃。

不過那雙緊緊揪着被子的小手，還是洩露出了主人內心的不安。

寧淩靜靜地盯着那雙手看了會兒，什麽也沒說。

只悄悄伸出手去，輕輕拍着，同時嘴裏下意識地哼起了一首曲子。

小六原本以為自己會緊張得睡不着覺。

哪想寧淩的歌聲一起，他突然就覺得眼皮沉重，攸地沉入了夢鄉。

他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自己戴着黑色的王冠，獨自一人住在一座恢宏的宮殿裏。宮殿很玄幻地半浮在雲端，而那座恢宏而莊嚴的宮殿如同一只冷冷的眼睛，俯視着下面的衆生以及世界。

那個世界的主色調是灰色。

偶有不同，不是濃黑就是猩紅，看得人非常壓抑。

小六感覺很難受，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這裏。

他将王冠取下扔到地上，快速地朝着宮殿入口跑去。

突然，他聽到一個清冷而又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

那個聲音開始吐字很慢，好像齒輪被鏽住一樣，一字一頓——

“你……是……誰？”

小六驚訝回頭，發現原本被自己扔着王冠的地方，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黑衣男人。

男人的身周萦繞着濃重的黑色霧氣，讓人看不清他的身形面目。

華小六從他的身上感到了一絲熟悉。

“你是誰？”

久久沒聽到小六回答，男人再問了一遍。這次的聲音不再像之前好像齒輪被鏽住一樣，吐字清晰，有種金石相擊的清越。

華小六抿着唇沒有說話。

他沒有對着夢境說話的習慣。

那人偏偏頭，似是在聆聽什麽，沒有再追問下去。

小六轉身，繼續往入口走去。

這時，身後的男人再次開口：“你在找人。”

這次，他用的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小六的身子頓了頓，心裏突然升出一股荒謬的希冀——

他猛地轉身，大大的眼底殘餘着些微的不安：“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被黑霧籠罩的人再次偏頭做出聆聽的動作，突然輕輕一笑，點向他的心口：“答案在你心裏。”

被那人一指一點，小六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哪想夢境就這樣奇怪，明明他離宮殿入口還有一大段距離，可他一步踏下，身子突然就失重落空。

冷風呼嘯而來，吹得他臉皮發緊。

灰色的世界裏霧氣彌漫，灰底之上黑色跟紅色交織，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圖案撲面而來……

“啊！”

小六驚呼一聲，猛地一蹬腿坐了起來！

寧淩剛剛入睡，就聽見旁邊的病床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睜眼就看見小六栗色的頭發淩亂地豎在頭上，大大的眼底帶着濃濃的驚惶與不安，怔怔地坐在那裏。

“小六？”

她聲音放得極輕，生怕再次吓到驚魂不定的小家夥，“媽媽在！不怕！”

寧淩奔過去，自床頭取過早早就晾着的水杯。

“先喝口水。”

她将手放到少年瘦弱的肩背上，感覺手底下的身子還在輕輕的顫抖。

她輕輕嘆一口氣，将病房裏的燈光擰亮：“又做噩夢了？”

寧淩皺着眉——

不應該啊，他睡着之後自己又再次借用系統之力對他的陰瞳進行了壓制。按說應該不會再做噩夢的。

難道是因為今天在醫院的原因？

醫院的磁場駁雜，對小六這種天生對磁場感應敏銳的陰瞳者影響很大。

捧着水杯，小六還是忍不住輕輕顫抖。

微微晃動的水面倒映出室內明亮的燈光，耳邊是寧淩下意識再次哼起的旋律，他的心情漸漸放松下來。

之前擺在枕邊的地圖冊依舊躺在那裏，上面他睡前不小心沾上的水漬還在。

看着那個水漬的形狀，他突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那是——

“寧媽媽……”在催人入眠的旋律中，他輕輕開口，“您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寧淩輕輕拍着小家夥的手一頓，垂眼看低着頭的小家夥——

可能因為緊張，小家夥的鼻尖微微沁出了汗，原本柔順的栗色頭發胡亂地支棱着，像只剛剛驚醒的小松鼠——膽小，而又敏感。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的不同了麽？

寧淩輕輕一嘆，手下再次恢複了之前的節奏，慢慢道：“聽過一些。”

知道小家夥心思敏感多疑，她巧妙地陳述了部分事實，沒有表态信或者不信。

“這個世界有鬼。”小家夥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突然擡頭，大大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寧淩，

“我相信的，您信不信？”

小家夥的臉上帶着鄭重神色，有些事情，他從沒跟人說過。

比方說他有時候會提前夢見發生的事情，比方說他有時候夢見的惡鬼，在他睜眼的瞬間還會存在一會兒。

看到小六的神色，寧淩不由自主也鄭重起來。

她收回手，換了個正式些的坐姿，“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告訴我？不怕的，有我在。”

這是她第二次對小六說這句話。

只是這次不同與上次那樣帶着親昵寵溺的玩笑語态，這次她的聲音鄭重而沉穩，讓人聽了就不由自主的安心。

她這樣的态度，讓小六對自己做出的決定生出了一點信心。

他點點頭，借由這個動作再次加深了這點信心。

然後他才輕輕開口：“小七出事的前幾天，我曾經連續幾天夢到她躺在血泊裏。所以那幾天一直偷偷跟着她，可惜，還是讓她受了傷……”

說到這裏，小六低下頭，肩胛處的蝴蝶骨高高隆起，形成一個自責的形狀。

寧淩眼裏劃過一絲了然加心疼，這件事情她早從系統那裏知道了。

可系統的說法，遠沒有小六本人說出來的那樣讓人感覺難過。

“真是難為你了……”寧淩忍不住抱了抱小六。

小七出事的時候他才多大？

也不過七八歲的樣子吧？

真是難為他一個膽小又敏感的小孩，親眼看着妹妹差點被殺掉的陰影想必會跟随他一輩子。

寧淩的懷抱讓小六的心思再次穩定不少。

“我這幾天一直夢見四哥，夢見他長大了，在受苦……”小六的手無意識地在被子上劃着圈。

寧淩這下子是徹底驚了——

她猛地把小六推開，緊緊盯着小家夥的眼睛。

驟然被人推開，小六的心一下子跌進了低谷，他渾身發涼，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

“你夢見他在哪兒了？快跟我說說！”

寧淩篤定而又急切的反應讓小六呆住——

“寧媽媽？”

——你不會覺得不可思議嗎？為什麽感覺你比我還相信我自己真的夢到了四哥的所在？

寧淩激動得不行，心髒狂跳不止——

系統說要她一年內接回小四，她還正愁沒地方找線索呢，這就送來了！怎麽能不讓她激動開心？！

要不是場合不對，她現在真想把小六抱起來轉幾個圈，再狠狠啾他兩口！

真是個貼心的小機靈鬼兒！

待寧淩自激動中回過神來，就看到小六一臉呆滞，看着自己的樣子。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寧淩忍不住臉頰微紅，清清嗓子，“咳！那個，我也想早點找到你四哥。所以剛才聽到你說你夢見你四哥了就有點激動。”

小六不想相信她。

剛剛對方的樣子可不是有點激動，那樣子就跟餓了三天的人突然看到面前擺了一只香噴噴的烤雞一樣。

“總之先別糾結那麽多了！”寧淩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盡量平緩地問他，“你先說說你都夢到了些什麽，剩下的事情由我來！”

小六剛對自己的決定産生了動搖，就敗在了那句‘剩下的事情由我來’裏面。

他遲疑地想：要不試試？反正試試也不會讓情況更糟，況且如果真的要找四哥，光靠他們幾個小孩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