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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院子和多年前沒有什麽不同,我甚至能找到泛黃的紙張,紙張上是有我的字,也有宋東陽的,他那時候沉迷于教我讀書寫字,并對此樂此不疲。
或許我最快樂的,就是在這裏的日子吧。
我在這個院子裏逛了很久,宋東陽卻顯得很沉默,像是只為了過來陪我走一圈似的。
時間過得飛快,等我回過神來,太陽已經挂在了西邊,饑餓的胃也提醒着我,我該走了。
宋東陽送我直接去了車站,他從他的下屬手中取過了一個食盒,遞給了我,說:“路上吃吧。”
我剛接過食盒,又聽他說:“你不要恨我。”
我的心情很平靜,幾乎沒有什麽波瀾,我同他說:“那要看你會不會做讓我失望的事。”
他不再說話,火車開始鳴笛,提醒我該上車了。
我沒等到他的回應,轉身上了車,我的動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拖延,我在等他喊住我,但他沒有。
我上了車,刻意地找了個看不到窗外的位置坐下,甚至自欺欺人地把帽子蓋在了臉上,給自己雙重的保險。
我不想看到他,我怕我心軟,也不想他看到我,因為我的表情一定不好看。
我聽到了火車啓動的轟鳴聲,又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确定火車已經離展臺很遠了。
我鼓足勇氣掀開了自己的帽子,睜開雙眼卻吓了一跳——宋東陽坐在我的面前,他正在用刀削蘋果。
蘋果皮被他削得極薄,偏偏連在一起,已經向下蕩了很長的一條了,他發覺我醒了,擡眼看了看我,說:“最近不太平,一路危險,我送你回第三區。”
“那你為什麽不提前說。”我的語氣不是很好,我認為他就是故意的,非要看我失态的樣子。
“你上車後我剛剛得知的消息,”他的回答很冷淡,“來不及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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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喊我?”
“你看起來像是在睡覺,不想被打擾。”
我就不說話了,反正不管怎麽樣,我都說不過他這個搞政治的。
他手裏的蘋果也削到了盡頭,皮完整地連在了一起,他把皮放在了餐桌上,切好的蘋果遞向我,說:“吃吧。”
我沒有接,事實上,我在生氣,就賭氣不想吃他的蘋果。
他堅持舉着,輕聲哄我:“吃一個吧,很好吃的,是十六區的特産。”
我伸手接過了蘋果,放在了桌子上,說:“我們不要浪費食物,你自己吃吧。宋東陽,你也不要這樣,太不像你了。”
宋東陽也不說話了,他把刀的兩側擦幹淨了,重新插進了刀鞘之中,又拿起了蘋果,咬了一口。
他吃得斯斯文文的,一點也不粗魯,仿佛他所處的地方不是在火車上,而是在宴會廳。
他吃完了這個蘋果,将果核扔到了垃圾桶裏,又用手帕逐個擦幹淨了自己的手指,慢條斯理地說:“我給你的食盒,你還沒有打開,不餓麽?”
我的确是餓了,但也不想聽他的話,就和自己想吃東西的本能做抗争。
他伸手拎起了餐盒,掀開了鐵皮的蓋子,取出了裏面用來隔熱的棉墊,将一個個小盒子拎了出來,再逐個打開,盒子裏的飯菜甚至還帶着熱氣,香味撲面而來,讓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宋東陽端起了暖水瓶,又用熱水燙了燙餐具,将餐具放在了我面前的飯盒上,這才對我說:“吃吧。”
我下意識想拒絕,又聽他說:“我去抽根煙。”
他幹淨利落地離開了,我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忍住,捧着飯盒吃了起來。
飯菜很好吃,每一道都很合我的口味,吃到一半的時候我想起來,宋東**本沒有煙瘾,他是故意避開的。
我又想起來,宋東陽和我一樣,一天沒吃什麽東西,他剛剛也只墊了一個蘋果,而從第十六區到第三區的這趟列車上,并不存在餐車這種“奢侈品”,我自己帶了幹糧,但顯然沒有飯菜來得美味。
我再看眼前的一個個盒子,發現所有的東西我已經吃了差不多一半了。
我放下了筷子,學着宋東陽的模樣,用熱水清洗了餐具,把所有的盒子推到了桌子上靠近他的那一邊。
宋東陽過了一會兒才回來,身上并沒有任何煙草的氣息,他看了眼桌面,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說:“你繼續吃,我不餓。”
“我已經吃飽了,”我擡頭望着他,“該輪到你吃了,還是你比較嫌棄我?”
他低頭糾結了一小會兒,到底坐了下來,端起了我之前端過的飯盒。
我覺得一直看着他很奇怪,幹脆扭過頭,透過車窗看窗外的風景。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田野,綠油油的一片,我分不清是什麽植物,但看着就讓人舒心。
稍微向上,湛藍的天空中白雲點綴其間,偶爾還能看到鳥類劃過半空,羚羊在低頭食草。
宋東陽吃得悄無聲息,我再聽到盒子碰撞的輕微聲響時,才意識到他吃完了,扭過頭看,他端着飯盒,拎着水壺,正要去洗餐盒。
我下意識問:“你的下屬呢?”
“他們沒有上來。”
“什麽?”我皺緊了眉,感覺宋東陽簡直是在胡鬧,“一個人都沒帶上來?”
他“嗯”了一聲,又說:“火車已經啓動了,他們沒反應過來,我直接追上了最後的車廂。”
“你瘋了麽,宋東陽,你不知道這有多危險麽?”我壓低了嗓音,但氣得想打他,“現在有很多人想殺了你。”
“你不會殺了我,”他聽到我罵他,反倒笑了,“太急了,想過來找你。”
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把從車上遇見他,他同我說的話重新回憶了一遍,抓住了一點線索問他:“你剛剛說我會有危險,是為了騙我的麽?”
“不是,”他回答得很快,“是我看到的。”
“當我目送你離開,列車的車廂即将離開我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你會在這輛車上遭遇危險。”他的聲音很平淡,但卻讓人心底發寒。
“什麽危險?”我明知道他很有可能騙我,卻依舊忍不住去問。
“一個小女孩,她長得很可愛,假裝丢了她的貓,到了這個車廂,你回答她貓不在這裏,但她哭得太傷心了,你就從行囊裏拿出了糖,想要哄哄她。當你彎下腰、低下頭的時候,她把匕首捅進了你的心髒……”
“這不可能……”我控制不住自己打斷了宋東陽的話,這太荒謬了,怎麽會有這麽詳細的預言,即使最精準的預言家,他們口中的判詞也該是模糊不清的。
宋東陽并不急着反駁我的話語,輕聲說:“你可以等等看,應該快了。”
快了?
我攥緊了自己的手心,又很快松開了,窗外的風景依舊美麗,我卻再也生不起欣賞的心思。
當我聽到小孩的哭聲由遠及近,我的內心說不出是惶恐,還是松了一口氣。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女孩,她穿着白色的蓬蓬裙,很有禮貌地在車廂的門口向我行李,揚起的小臉上尤帶淚痕。
她低聲問:“先生,請問您看到我的貓了麽?白色的,很胖的一只貓。”
“很抱歉,我并沒有看見。”我坐在我的位置上,沒有絲毫起身的意願,“你可以去其他車廂找一找,女士。”
女孩聽到了我的回答,哭得傷心極了,臉上滿是淚痕,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一邊走一邊用手背擦拭自己的眼淚,她說:“幫幫我吧……先生!”
“抱歉,我幫不了你。”我冷漠地說着,卻将手深入了行囊之中,最先觸及到指尖的,竟然就是糖。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微妙,宋東陽的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體貼笑容,在我眼裏,簡直有些可恨了。
但他偏偏又稱得上救了我一命,盡管用的方式我并不喜歡。
我取出了糖,起身走到了小女孩的面前,小女孩的臉上迅速滑過一絲懼意,怯生生地說:“對不起……”
我彎下腰,翻手将手心的糖遞向了她:“吃點糖,讓自己開心一點吧。”
她伸手取了我的糖,又很不好意思似的說:“大哥哥,我還有個大秘密。”
“什麽秘密啊?”我啞然失笑,略微靠近了她。
她的身體一瞬間緊繃起來,下一瞬,我伸出手,輕松地扣住了她肩膀,她尖叫了一聲,只聽“啪嗒”的聲響。
她開始劇烈地掙紮,我卸掉她兩邊的肩膀,溫聲說:“我不想殺小女孩,建議你不要惹怒我。”
“啪啪啪——”
鼓掌聲并不應景地響了起來,我頭也不轉,低聲說:“過來幫忙。”
“我建議你殺了她。”宋東陽的聲線冷漠。
“我很少殺人了,你不是說過麽,希望我少沾鮮血。”
宋東陽可能沒想到我會用他說過的話來反駁他,一時無話。
他翻找出了繩索,我們合力将小女孩綁了起來,又給她的嘴唇裏堵上了一團紗布,她狠狠地看着我們,我們都權當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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