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許是前些日子的雨下的有些多了,這幾日連綿不斷的烈日,烘的人滿心煩悶。
穆桃醒來後,發現自己還是有些乏累,便又躺了回去,枕頭下面似乎被人動了手腳,她反手抽出信箋,竟是穆娉的筆跡。
“小桃,最近憂思過度,心情不爽,身子疲憊,我要去京郊姨母家小憩一段時日,莫要闖禍,代我照顧好父親和母親。
還有,若是你那個心上人與你的情分穩定了,不如帶回府裏讓父親母親替你長長眼,切記不可自行裁斷,一切以穆府為先。
長姐娉留。”
她放下信箋,連忙跑到院子裏,風寒已經大好,阿碧正在清理地上的落葉,回頭看見她,趕緊遞上外衫。
“二小姐,大小姐已經走遠了,清晨看你睡得熟,她只來看了看你,沒讓我們驚動,老爺夫人早幾天知道的,就咱們院裏知曉的晚,大小姐說過不了多久便回。”
阿碧說完,穆桃手裏的花枝跟着突然折斷,她總覺得哪裏不對,雖然沒有跟穆娉提起,可按照穆娉的性格,若是有事,肯定會先告訴自己,如今這個情形,怕是穆娉與自己有了嫌隙。
彼時的穆桃,并不知道葉雲已經跟穆娉講明原委,還以為是自己的猶豫不決,導致穆娉心生疑慮,故而心裏的愧疚,一直拎得很重,半點不敢放下。
若是穆娉有什麽意外,她不敢想将來要怎麽跟父親母親解釋。
身體內一陣一陣的暖意,在這烈日下更加明顯,自從從玄天崖回來之後,總覺得哪裏不一樣,除了偶有的暖意,身體和功夫都沒有絲毫影響,反而愈加精湛,倒也沒有找大夫瞧。
辟毒丹的作用,也不僅僅能夠緩解各種奇毒,平日裏鍛煉得當,還能夠強身健體,益氣養肝。
葉雲一行走了大約一月之久,宮中時不時傳來要給太子和陳王選妃的消息,這樣的動靜,不至于是空穴來風。
江懷古銷聲匿跡了一段時日,剛剛回京,穆桃便騎了馬準備去找他。
穆夫人很是不悅,自從穆娉去了她姨母家裏,整個穆府,她也沒有旁人可以念叨,偏偏穆桃是個不省心的,一舉一動落在穆夫人眼裏,愈加跳脫難忍,恨不能将她綁在穆府,強行改之。
“不要去了,有些事情我們還得提早做準備,雖然知道你不一定行,可是你父親的顏面他們總要顧念三分,小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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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你別說了,不是不一定行,而是一定不行。我已經無所事事一個月了,府裏沒人陪我耍鞭,我又不會繡花,你關着我做什麽,我去看看師父帶了什麽好玩意回來,求你了母親,我保證天黑之前回來。”
她央求,穆夫人心軟,如此,又是得逞了。
天氣炎熱,穆桃走的林蔭小道,行程比以前慢了一些,卻是游山玩水的肆意,身上的料子換了軟薄的絲綢,輕盈涼快,腰間是特意定做的玉帶,除了可以存放軟鞭之外,圍在身上也很是舒爽。
江懷古不在,玄天崖上留了他很多小物件,擺的滿滿當當,穆桃四下找了個遍,仍舊是不着蹤跡。
玄天崖不大的地方,卻是很玄妙,穆桃沿着後山往下走,那裏向來陡峭,她也只是去過一次,因為惹得江懷古不悅,她也沒再去過。
很多地方都稀奇古怪,明明看着是上坡,走着走着卻不由得意識到,這本就是在下坡,有些地方明明是森郁樹木,走近會發現峰回路轉,只有一叢。
穆桃走了一會兒,聽到有說話的聲音,剛要繼續往前走,卻聽到後面有人喊她。
回頭一看,楚蕭正冷凝的看着自己,不由得縮了縮腳步,“你怎麽會在這?”
後山的路實在難走,更不用說帶着輪椅上來。
“張權之呢,怎麽沒推你?”
穆桃探着身子還是走了進去,楚蕭沒有開口,只是默默跟在後面,與穆桃保持了幾步的距離。
“這山洞,我還是頭一次來,太大了,回頭我得告訴師父。”穆桃往裏轉,卻沒注意到楚蕭的右手已經悄悄三指聚氣。
“哎,楚蕭,你看前面,不是我眼花吧,還有石棺,哎,快過來。”說着,自己三兩步跳了過去,剛要動手去摸,後頭那人終于開了口。
“你先別動。”
“啊?”
穆桃停下來,回頭看他。
“我的意思是說,也可能這是別人不喜歡生人觸碰的石棺,所以才會藏于此地。”
“我知道啊,玄天崖數十年,我就見到了師父,你,還有還有葉雲上來過,所以,這石棺的主人,八成早就不在了,我看看又何妨。”
穆桃順着石棺右方慢慢摸了過去,楚蕭咳嗽了一聲,也推到跟前,右手摸過一處并不起眼的地方,輕聲說道。
“穆桃,我們走吧。”
“為什麽?”
“這裏有字,寫着祖上衣冠冢,請勿觸摸。”
穆桃沿着楚蕭的手看了過去,果然,自己方才經過的時候卻沒看到,她的手貼在上面,一臉驚奇。
“奇怪了,楚蕭,這上面的字還熱乎着呢,像是新刻的。”
聽她這樣講,楚蕭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紫,左手一揮,地上那看不出痕跡的粉末被他化為烏有。
“逝者為大,我們走吧。”
穆桃也并不執着看別人的衣冠冢,所以上前,順手替楚蕭推了輪椅,回去玄天崖,是一段漫長的上坡路,就算是穆桃的體力,都累得有些不支。
“大熱天的,你一個人跑這來幹嘛,張權之呢,腿不方便就不要亂走。”
穆桃一屁股坐下,用手使勁拍打面前的空氣,這才有些風的流動。
她有些暴躁,單薄的衣服下,楚蕭看着她的頸項香汗淋漓,再往下,便是崎岖不平,他移開視線,喉嚨不由得滾動了一番。
“你幹嘛呢,怎麽不說話。”
穆桃見他沉默,索性站了起來,楚蕭今日穿的也很是涼快,月白色的絲綢錦袍,膝蓋那裏換了青灰色的棉麻,對于經常坐着的人來說,已經是非常适宜了。
“我來采藥的。”
“得,每次來,都是一個借口,采藥,十幾年來,我怎麽以前沒見你常來采藥,最近挺勤快,你想跟師父學功夫?”
穆桃的猜測讓楚蕭忍不住一笑,“我一個瘸子能學什麽,腿是廢的。”
穆桃多看了兩眼他的膝蓋,楚蕭轉過頭去,沒人敢跟他談論這兩條腿是如何壞的,正如他自己根本不想提起一樣,可是,他已經跟穆桃說了,有了一次,便會破例兩次三次。
所有的克制,原則,仿佛對着這個沒有套路的姑娘,毫無辦法。
“也是可惜了,否則,照你的樣貌,京城的姑娘還不由着你挑?”穆桃咂嘴,楚蕭不以為然。
“也不能這樣講,畢竟有些姑娘,跟別的姑娘家還是不一樣的。”
“有什麽不一樣,見色起意的人太多了,我......等一下,你在說我,楚蕭,你又在諷刺我?第一次也就罷了,你這人真的,我怎麽就跟別的姑娘不一樣了,我缺胳膊少腿了嗎,他們有的我都有,他們沒有的,我也沒有,怎麽就不一樣了。”
楚蕭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心裏的陰郁也跟着散去不少。
我只是說,你不像其他的姑娘,由着我挑。
這樣的話,他也只敢在心裏說說,放到明面上就沒意思了,穆桃大條,卻并不傻,很多時候都能比別人更快看破隐秘,楚蕭對她的欣賞,也是與日俱增。
穆桃騎着馬,張權之趕着馬車,一前一後走的都不着急。
下山的時候,被一個嬌俏的姑娘攔在半道上,指名點姓的叫嚣,正好針對穆桃。
“我與你認識?”
因為是個姑娘,穿者打扮都不是尋常人家,穆桃并不打算抽鞭。
“我你自然是無緣窺得,我的哥哥你卻是用了手段搶走了,堂堂穆府小姐,竟然不擇手段去搶自己長姐的夫婿,你這種人,我們平陰侯府,永遠都不歡迎。”
原來是葉雲的妹妹,平陰侯府的葉顏。
葉顏這樣說,其實穆桃并不知道該怎麽回她,不管自己跟葉雲之間如何,中間的曲折也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如今,怎的葉顏好似比旁人了解的更要通透。
“我脾氣不太好,所以希望你說話能注意一些。”
“可不就是不要臉了,穆桃。”葉顏說話間,忽然看見前面的馬車,急急忙忙說了狠話,逃也似的跑走了。
“永遠別想嫁進平陰侯府。”
自然,不是他葉雲求着,她也根本看不上!
穆桃心裏憋屈的很,又無處發洩,抽出鞭子朝着旁邊的粗樹一甩,連同樹皮樹枝都勾了下來。
雙腿一夾,駿馬嘶鳴,張權之趕着馬車走到此處的時候,穆桃的影子已經很小了。
“是平陰侯府的葉大小姐,想是看見公子了,所以才逃了。”
“走吧,權之,路上慢些,她既是選擇了葉雲,也必然能夠自己解決這些遲早的禍患,旁人,誰都幫不了。”
楚蕭的馬車裏,燃了熏香,他的手腕處,一滴一滴的鮮血,順着胳膊慢慢淌了下來,方才情急,用內力的時候,不慎傷了肩膀,加上他的衣服顏色淺淡,如果不是因為穆桃走在前面,興許已經被她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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