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錯愛

星期五的晚上，沅芷在衣櫥裏找适合穿去陸家的衣服。

她的衣服不少，但大多都是休閑類，她向來是怎麽方便怎麽舒服就怎樣穿，最近一陣置的幾件都是夜店裝，還藏在車子的後備箱裏。

“姐，借幾件正裝給我。”她大喇喇走到謝婉如的房間，開口問道。

謝婉如正洗好澡坐在梳妝臺前用毛巾擦頭發，見到沅芷進來，立刻在鏡子裏朝她暧昧一笑。

“誰能讓你轉性子，居然主動要求穿正裝。”她施施然站起身來，拉開櫥門。

謝婉如有一個華麗的櫥櫃，但是她卻從來沒有把那些華麗的衣服穿出去過。

沅芷在裏面挑了一間式樣簡單的白色外套，搭同色系的雪紡襯衫，配一條深色西裝裙。

她覺得這樣的打扮比較素淨。

她沒有想要去迎合陸家的喜好，但是她更不希望陸家因為她的着裝而造成不好的印象。

陸家出手闊綽，她也需要這份工作。

她在這世上學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會和錢過不去，錢幾乎可以買到一切，比如說溫飽，甚至是快樂。

她拿着衣服回房在身上比劃了一番之後突然想到了缪思文。

周永信的案子過去已經一周了。

可是一切都還歷歷在目，沅芷的耳邊時不時還回想起那天在咖啡廳的時候缪思文說的話。

“謝小姐，可是這個世界上也有法律做不到的事情，法律不會制裁有權有勢的有錢人、法律不會給一個背信棄義的男人定罪、法律不會為一個心死的女人伸冤，法律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她沒有否認自己殺了周永信，可是也沒有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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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聰明。

可是這麽聰明的她，也沒能逃脫愛情的深淵。

她以後還會戀愛嗎？謝沅芷不知道，但是她總覺得這位天才已經心死，她所有炙熱的情感已經在失敗的戀愛中傾囊付出了，收獲到的是已經被周永信帶走的快樂和一地化為灰燼的名為愛情的殘骸。

所幸她依然尚存良知。

星瞳被當做是兇手，這是她最初的設定，可是，被他們發現屍檢報告上右手握刀殺死周永信和星瞳左撇子的身份并不相符又何嘗不在她計劃範圍之內？

她和星瞳在一起吃過飯，細心的她肯定早就發現沈星瞳是左撇子的事實，也許從那天飯後，她已經默默地把星瞳作為她計劃的一部分，也是證明她不在案發現場的人證。

她帶着手套殺死了周永信，然後把兇器塞進了星瞳的手掌。

她相信警方最初會認為星瞳是兇手，但是也相信最終他們會發現這案子不合理的地方，事實也正是如此。

一切按照她的計劃進行，即使沅芷發現她的借閱記錄，也沒有人能夠治她的罪。

沒有一絲證據證明她曾經在那天下午出入過永信律師事務所，也沒有一絲證據證明她殺死了周永信。

而且她那麽冷靜，她甚至還待着周永信向她求婚時替她戴上的那枚指環，即使她知道周永信辜負了她。

輿論都在同情這個漂亮的聰明的弱女子。

如果這麽聰明的人致力于犯罪，沅芷簡直不敢想象下去，那該會是多麽可怕。

沅芷使勁搖了搖頭，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她放下衣服走出了房間。

客廳裏遠遠正依偎在謝婉如身上看電視，星瞳也坐在一邊。

彭佳慧穿着一襲白裙在電視上深情地唱：

走在紅毯那一天，朦上白紗的臉，

微笑中流下的眼淚一定很美。

走在紅毯那一天，帶上幸福的戒，

有個人厮守到永遠是一生所願。

女人吶，要找個真誠的男人，

哪有那麽難，真有那麽難。

走在紅毯那一天，帶上幸福的戒，

有個人厮守到永遠是一生所願。

她的聲音悲切，讓人聽了不由自主地為之動容。

“女人吶，要找個真誠的男人，哪有那麽難，真有那麽難。”

聽到到這一句的時候，星瞳和沅芷的目光交彙。

在這一刻，沅芷想，她們想的是一樣的。

缪思文所求，不過也就是一個真誠的男人，可是真的就是那麽難。

有個人厮守到永遠，更是一種奢求了吧。

九月底的香港，氣溫還是高得可怕。

操場上有幾班正在操練步操的學生，每一個都汗流浃背，但是操練卻絲毫沒有松懈，仿佛那炙熱的陽光不曾照在他們身上。經過為期36周的密集訓練，能夠順利從學校畢業的他們，也就是港劇中被親切地稱呼為“新紮師兄”的人們。

從教學樓上看過去，熱氣蒸出了熱浪，攪得人群都看的不甚清楚，只有操場四周郁郁蔥蔥的樹木是這炎熱天氣裏的一片清涼。

穆川站在課室裏面看着窗外，今天他本來是沒有課的，不谙粵語的他是自由搏擊課的老師，動的比說的多，只是今天偵緝訓練課程的程老師有事，他不過是過來帶一堂課程。

說是帶課，也只不過是自修課。

程老師的偵緝訓練課程帶的是一班女學生，大多十九二十歲，正對着英俊的新來男老師竊竊私語。

穆川扭着頭看着窗外，側臉的弧度英挺，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側臉出現了一個酒窩，唇角也正在上揚。

有女生偷偷張開手指測量他肩膀的寬度。

他實在是具備令人怦然心動的潛質，連他偶爾冒出的幾句簡單又笨拙的粵語都顯得那麽可愛。

“穆sir，你來自大陸哪裏？我去過北京海南四川旅游，那些地方都很美，穆sir你的故鄉也很美嗎？”有小女生用不太标準的普通話和他攀談。

“我的故鄉在江城，是一個靠海的城市，有很多名勝古跡，著名的藍島就是通過江藍跨海大橋就可以到達，的确是一個很美的地方。”提到故鄉，穆川有點健談了。

他的聲音帶着笑意，女學生沒想到正宗的普通話從他的唇裏說出來是那樣的好聽。

故鄉，提到故鄉，穆川最先想到的卻是一間灰色的舊樓，牆壁的顏色已經斑駁，導致牆壁一塊白一塊灰，窗上的玻璃倒還擦得幹幹淨淨的，當時的他需要費力地仰起頭來，才能看到樓上的窗戶。

回想到那一天，去那裏的那一天，他的手被胖胖的阿姨牽着，手心都汗濕了他也不說話。

他已經沒有了家，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一切，什麽都讓人感到害怕。

光照在窗戶上，亮亮的反着光，他費力地仰頭，目光追逐着那光。

然後，他看到了一扇開着的窗戶，灰白的窗簾旁，有一雙晶亮的眼睛，那目光中帶着寒意，正冷冷地盯着他。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然後趕緊低下頭去。

他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

“這孩子很可憐，媽媽是個酒鬼，我們接到她家鄰居舉報趕到他家的時候，他已經餓了三天，家裏到處是空酒瓶，她媽媽睡在一旁，骨瘦嶙峋的，叫都叫不起來。”胖胖的阿姨說着。

“這孩子，倒是長得可愛。”一個陌生的阿姨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

“也不哭，這麽标致的孩子，在那樣的家庭裏，真是可惜了。”

“他爸爸呢？在哪？”胖胖的阿姨摟着他問道。

“不知道，說是在他出生之前就不在了，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和別的女人跑了。”

“可憐的孩子。”胖胖的阿姨發出一聲嘆息，随及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小智，媽媽叫我小智。”他有些害怕，嗫喏着說道。

“小智，不要害怕，這裏有很多小夥伴，你不會再寂寞了。”那位胖胖的阿姨轉身看了看樓上。

他也看了看樓上，那雙眼睛還在。

“小冰，下來。帶新弟弟參觀一下。”胖胖的阿姨朝那雙眼睛說道。

那雙眼睛消失在窗簾後了。

然後有一個身影從一樓的門前走了出來，那是一個小女孩，那雙眼睛的主人。

她靜靜走到他面前。

他有些害怕地看着她，她比他足足高出一個頭來。

但是，她實在是一個漂亮的小姐姐。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麽漂亮的姐姐。

她朝他伸出手來。

他頓了頓，看着那只手，不敢去拉。

她嘆了一口氣，伸手向前抓住了他的手。

真奇怪，那雙冷冷的眼睛的主人，手卻是溫暖的呢。

“從今天開始，這就是你的家了。這裏沒有爸爸媽媽，不過沒關系，你沒有的，這裏的人都沒有。”她在他身邊輕輕說道。

他轉過頭看她的臉，不知道為什麽，他攥着她的手指，握得更緊了些。

那一年，他3歲，她5歲。

那雙充滿寒意的眼睛，那雙溫暖的僅僅牽着他手的漂亮姐姐，好像從時光漫長的甬道裏走來，帶着他，走出了那陰暗的過往。

那才是他生命的真正開始，他是這麽覺得的。

操場上傳來一聲哨響，步操訓練結束了。

他這才從冗長的記憶隧道中回來，雖然是很久遠的時光，但是他還是能很輕易地從腦海裏翻出來細細回味，只要是他珍惜的記憶，他便永不會忘。

“穆sir，你在想什麽？叫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耳邊是女學生嬌嗔的聲音。

“這是秘密。”他揚起唇勾起一抹笑意。

班級裏發出一陣起哄聲。

聲音之大，連窗外的樟樹的樹葉都微微地顫了顫。

他笑意更濃。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