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陸家的秘密

陸宅坐落在號稱全港風水最好的彙豐道上，隐蔽在維多利亞山間的林蔭中。

沅芷的白色小車在滿是香木樹的山道上行駛了十幾分鐘，在快到山頂的地方終于看到了藏在綠蔭中白色的建築物的一角。

又開了幾分鐘終于到達目的地，她下車按鈴。

白色鐵門緩緩朝兩邊打開，她坐回車內，繼續往裏開。

裏面草木錯落、雅韻風致，到處都是山茶，只是顏色不同、品種不同，讓人有一種錯覺，仿佛身置于金庸筆下王夫人的曼陀山莊。

不遠處閃過一片金光燦燦的茶花來，那些花朵耀眼奪目、嬌豔多姿，饒是沅芷再沒有見識，也知道這是被外國人稱之為“東方魔茶”的茶花皇後金花茶，價格驚人，可是在陸家，卻如此平常地栽種在路的兩邊。

沅芷突然想起小說中的那段話來：“別的花，是一樣也沒有，只為了那個癡心的女子心裏戀戀不能相忘于那個大理姓段的男子，便在自己的山莊內種滿了大理的茶花，并不時的搜羅各種新奇的茶花品種，她愛的原不是這茶花，而是那個與茶花有千絲萬縷淵源關系的人兒，相見不得，便通過種植茶花來寄托自己的相思之情，這茶花，就不再只是單純的茶花了，每一片葉，每一朵花，都系滿了想念，浸染了對往日情懷的回憶。”

陸家的女主人姚梅玲酷愛茶花，當年她摘得港姐桂冠不滿半年便和陸長東迅速墜入愛河然後隐退結婚生子，這滿園子的茶花一定也是陸長東花費不少心力財力從世界各地尋遍奇珍得來的，看來他很愛他的妻子。

姚梅玲是一個有福氣的女人，畢竟不是每一個嫁入豪門的女明星都有這樣的好結局。

沅芷淡淡笑了笑，已經看到陸家主宅了。

陸啓琛親自等在門口，見她下車，他便快步走過去朝她笑道：“謝小姐很準時。”

“食君之祿，應該的。”沅芷笑道，一面抹了抹裙子，還好沒有皺掉。

“啓臻知道你要來，一個禮拜之前就興奮起來了，現在和我母親一起在客廳等你。”陸啓琛一邊說着，一邊向她引着路。

在寸土寸金的香港，陸家簡直大的需要導航才不會迷路。

果然是有錢人的奢侈，沅芷心中暗暗想着。

可是陸家的布置卻令人十分舒服，雖然隐隐約約有一份有錢人的威嚴感，但是的确十分雅致，讓人讨厭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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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她對陸家沒有任何企圖，所以沒有什麽壓力。

“陸先生，你家很漂亮。”沅芷終于忍不住說道。

“我自成年後已經不住在這裏，上班太遠了些。”陸啓琛解釋道。

搭上室內電梯後，終于到了。

有白衣黑褲的女傭走出來，朝着沅芷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大少爺，這一定是謝小姐吧，小姐見到會很高興的。”

“這是陳媽，在我家已經三十年了，看着我們兄妹長大的。”陸啓琛介紹道。

陳媽眼觀鼻、鼻觀心，她立刻知道大少爺對這謝小姐有特殊好感，否則不會事無巨細一一耐心介紹，以往從未帶女孩回家的他會對這女孩這樣殷勤，實在是讓她大吃一驚。

姚梅玲坐在偏廳裏，在等那個為啓臻找到的玩伴。

在此之前她已經做了一些了解，這女孩子家底也算殷實，港大新聞系畢業的高材生，且身手不凡，條件很不錯。

坐在她旁邊的啓臻高興地扭來扭去，她永遠像是小孩子，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之前很久她都沒有這麽高興過了。

這樣想着，姚梅玲覺得有一絲內疚，可憐的她的女兒，在這座宮殿似的家裏悶得發慌，她沒有朋友，沒有玩伴，那些炙熱的彩色的青春，顯然不屬于她。

在她一分神的當兒，已經有人走了進來。

姚梅玲定睛一看，只見那走進來的女孩穿着一套職業套裙，白色外套搭配深色西裝裙，式樣雖然簡單，剪裁和材質卻很好。

她頭發梳成簡單的馬尾，耳墜是一只珍珠，沒有任何累贅的裝飾，簡單大方。

姚梅玲的目光移到她的臉，不禁一怔。

女孩的目光不卑不亢地看着她，随及朱唇微啓：“夫人，您好，第一次見面，我是謝沅芷。”聲音謙遜有禮。

在姚梅玲打量着沅芷的同時，沅芷也在打量着她，香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傳奇。

姚梅玲穿一件珠灰色套裙，肩上披着一件淺金色流蘇披肩，衣服不知道是什麽料子，看上去柔軟而旖旎，像是夏天末尾浪漫的夢。

她的眼角眉梢已經顯出微微細紋，可是不妨，因為她的美人遲暮，總是要比別人來的晚些，一點細紋反而更顯風韻。

姚梅玲還沒來得及說話，啓臻已經搶上前去握住謝沅芷的手。

“你就是謝沅芷吧？我可以叫你姐姐嗎？姐姐你好漂亮呀，我們今天玩些什麽呢？”

沅芷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沅芷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她還是很快恢複了平靜。

她想她終于知道了陸家的秘密。

眼前的這位陸啓臻，雖然年紀大概已經有20歲，長得也十分嬌俏，可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她雙目有些失神，并不時常在焦距上，而且，她的語氣幼稚，智商可能只在十歲左右。

這就是外界鮮少知道陸家小姐的原因吧。

Boss肯定早就知道這裏面的利害關系，可是他也沒有什麽友情提示，就這麽直接把她一腳揣進了火坑，真是夠了。

她內心無奈。

“當然可以叫我姐姐啦，啓臻，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她回握陸啓臻的手，朝她笑着問道。

“當然可以啦！爸爸媽媽還有大哥二哥都是這樣叫我的。姐姐，我還從沒有過姐姐呢???”

“啓臻，別胡鬧，先讓謝小姐坐下來喝口茶。”一直不動聲色關注着沅芷表情的姚梅玲笑着打斷了陸啓臻的話。

“對啦，看我都忘記了，”陸啓臻笑得一臉嬌憨，“姐姐從很遠的地方過來的，肯定累壞了。”

謝沅芷依言坐下，正對上姚梅玲的目光。

“沅芷，這個名字很雅致，謝小姐你本人和這個名字十分相配。”姚梅玲笑道。

“謝謝夫人誇獎。”沅芷端坐在沙發上，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恭恭敬敬規規矩矩和別人說話，覺得十分難熬。

她目光看向陸啓琛，發出求救訊號。

“媽，讓謝小姐陪啓臻玩玩吧，啓臻盼了很久了，你瞧她，和扭股兒糖似的。”陸啓琛笑道。

姚梅玲一看啓臻的一臉上流露出一股懇切之情也是忍不住笑了。

“去吧，看你急的。”一邊又吩咐陳媽，“小姐玩起來不管不顧的，你叫人跟在後頭，仔細看着點。”

啓臻得到允許立刻歡呼起來，一下子牽着沅芷的手就出去了。

姚梅玲轉頭打量着兒子的臉。

啓琛正轉過身子看着啓臻和謝沅芷的身影，一剎那間臉上顯現出來的溫柔姚梅玲都看在了眼裏。

她這個兒子，從小和啓臻就親厚，特別寵她，甚至在國外念書的時候，只要啓臻說想哥哥了，他就會立刻不辭辛苦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來看她。

可是，如果這抹溫柔裏面還包含着對另一個人的情意呢。

“謝小姐很美，啓琛你覺得呢？”

“哪裏比得上媽媽？媽媽，你在我心裏是最美，沒有人能跟你争第一。”油腔滑調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啓珂走過來一把摟住姚梅玲，抱了好一會兒才放開。

“啓珂，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也不出聲？”啓琛笑着摟住啓珂的肩。

“今天吹什麽風，把兩個兒子都送回來看我？”姚梅玲笑道，“陳媽，我跟你去廚房看看，今晚多準備點菜色，順便問問老爺能不能回家吃飯？”

“哎~~”陳媽應了聲，在啓珂的身上親昵地拍了拍，然後跟着姚梅玲一起出去了。

花園裏，啓臻正拉着沅芷的手，熱情地給她介紹着茶花。

“這種雪白的叫做瑞雪，是我大哥最喜歡的茶花啦，這種粉色的叫做霜澄月，這種比粉色略鮮豔一點的，姐姐你猜叫什麽？”啓臻歪着頭，十分可愛。

“我不知道，啓臻你告訴我吧。”沅芷回道。

“這種名字十分好聽，叫做銀紅曼舞。是我二哥最喜歡的。”

“啓臻你記性真好。”

“爸爸也這樣誇我。”陸啓臻笑了。

“這種叫做——”

“先別說，讓我猜猜。”沅芷笑着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她看那茶花樹型優美，花朵結構奇特，大約由100多片花瓣組成六角花冠，塔形層次分明，排列有序，十分美觀。相鄰兩角花瓣排列約為18輪左右。她了然于心地笑了。

“這是十八學士，對不對？”

陸啓臻地眼睛睜得滾圓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撒開。

“姐姐，你好聰明呀。媽媽教我認了好些日子我才記得的，可是你怎麽會知道呢？”

沅芷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沒有回答，只是問了她一個新問題。

“啓臻，在這麽多種類的茶花中，你最喜歡的是哪一種呢？”

啓臻把她帶到了一株茶花面前，只見那花朵白色花瓣中帶着一絲紅暈，特別像是美人臉上的紅暈，很美。

“這種叫什麽？”

“抓破美人臉，”啓臻吃吃地笑了起來，“是不是很有趣的名字？”

“看這潔白花瓣上的兩處紅色，可不就是抓破美人臉了嗎？”沅芷也笑了起來。

花園裏笑聲不斷。

“我以為大哥你是在看些什麽？原來是花園裏比花還美的人兒啊。”啓珂聽到聲響，也站到窗前看着花園裏面的身影，一邊壓低聲音在陸啓琛耳邊說道。

姹紫嫣紅的茶花林中，兩人的身影被枝葉和花朵遮擋住了一些，看不真切，但是笑聲卻不差分毫地傳入兩人的耳朵，讓聽者心癢難耐。

啓琛并不做聲，只是凝視茶花林。

只見枝葉顫動，終于她的臉出現，清楚地展現在他們面前。

“香港還有這樣的美女，我怎麽不認識？大哥，你在哪找到這個女孩子？”啓珂也是一愣，随及迫不及待地問道。

“別亂說話，謝小姐是我請來陪啓臻說話的朋友。”

“看來是真上心了。”啓珂笑道，一邊大力拍他的肩，“老哥，沒想到你也有這一天，真是大快人心！”

陸啓琛沒好氣瞪了他一眼。

“當我什麽都沒說。”啓珂舉起手臂做投降狀，“我還是去看看今晚有什麽好吃的了吧。”

陸啓琛朝着他的背影擂了一個空拳。

啓臻估計是很久沒有運動過了，在花園裏玩鬧了一會兒竟然困了，沅芷和女傭把她送回房間休息。

啓臻一沾床就睡着了，臉頰像一只熟透了的小蘋果，淺淺的呼吸，實在是可愛地像一個很小的小女孩。

她的房間是粉色的，粉色的壁紙，粉色的玫瑰，粉色的公主床，粉色的簾幔，粉色的HelloKitty擺在床頭，一切都是粉色的。

她的世界裏沒有爾虞我詐、沒有紛争，她的世界是那麽純淨，她永遠不會懂成人的世界，所以她才能那麽單純而快樂，也只有生在陸家這樣的人家，她才能過着這般優渥的公主般的生活，沒有人嫌棄她的不懂，而是最大程度地珍惜她的天真。

從這點來看，她無疑是幸運的。

她看着啓臻睡熟，女傭也下樓去廚房幫忙，她在啓臻的房間裏有些無聊，便想要走出去随便逛逛。

這實在是個優差，在風景如畫的環境裏工作，工作內容不過是陪一個女孩子說說話聊聊天，何況照顧人的工作，她從5歲起便已經做得熟透，無論什麽類型的孩子她都接觸過。

她走出了房間，四周很靜，她換了拖鞋，踩在地毯上也是寂靜無聲。

她聽見隔壁房間傳來說話的聲音。

仔細辨認了一下，她聽出是姚梅玲的聲音。

“巧貞，上次說的事有眉目了嗎？”

“已經在進行中，一有結果我會盡快通知你的。”有一把聲音回答道，聲音清冷，卻依舊婉轉動聽。

非禮勿聽。

她準備靜悄悄地回去，可是聽到了有關她的談論。

“今天來的謝小姐，你看到嗎？”

“是，很漂亮的女孩子。”那把清冷的聲音是這樣回答的。

“你有沒有看到她的眼睛，我不喜歡那雙眼睛，看上去洞悉一切，太聰明。”姚梅玲這樣說道。

“笨女孩子你不喜歡，聰明的你也不喜歡，你這豪門夫人的心也忒難讨好了。”那把清冷的聲音輕輕笑道。

沅芷起了好奇，她小心翼翼探出頭來，看到一個背影坐在姚梅玲對面。

那個女人的一頭烏發盤在腦後，一絲不亂，十分優雅幹練。

不知怎麽的，沅芷突然想看看她的臉長得是什麽樣子。

“巧貞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姚梅玲笑了笑。

“當然。”

“到我們陸家做事，我的要求真的不高，我只需要一個能夠安下心來為我做事，卻不會自作聰明地想要不适合自己身份的東西，到頭來只是徒增煩惱，自己也難看。”姚梅玲喝了一口茶，“不過啓琛向來懂得我心，這女孩子家底殷實，我瞧着舉止談吐都很好，只要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我也算是滿意了。”

“你看你多有福氣，兒女承歡膝下，晚年不愁寂寞了。”那把清冷的聲音淡淡笑道。

“我倒還希望啓琛啓珂能搬回來住，這麽大的房子，有些聲音才比較熱鬧，你也不是不知道長東，他一周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一次陪我吃晚飯。”姚梅玲細細地嘆了一口氣。

“陸先生一直都忙，孩子們都長大了你也就別太要求了，他們有他們的世界，反正風筝線還是攥在你手裏，不論他們飛得多高，你扯一扯線，他們總會回來的，總歸是你的孩子。再說了，啓臻一直在陪你啊，她那麽可愛，你還愁寂寞？”

“這麽多年多虧了啓臻，我最舍不得這孩子???”姚梅玲笑了，“我也最擔心她的未來。”

“放心，啓臻是那麽善良的孩子，會幸福的，瞧你，還要我來安慰你，我可一直羨慕你有這樣好的子女。”那被喚作巧貞的女子說道。

“誰叫你自己不生。”姚梅玲嗔道。

沅芷輕手輕腳地回到啓臻的房間，偷聽已是無禮，若被發現則更加難堪。

等到啓臻醒來已經快到晚餐的時間，自有女傭過來服侍她起床，等啓臻和沅芷一起到了客廳，陸啓琛和陸啓珂一起過來留沅芷共進晚餐。

沅芷搖搖頭拒絕，她一天內已經見到陸家大部分人口，不想連那威嚴的陸長東都能面見，到時候肯定會消化不良，更何況晚上是金棕獎一年一度的頒獎時間，她可不想錯過一分一秒。

白色小車子從一路姹紫嫣紅的茶花路徑上開出，啓珂拍拍啓琛的肩：“佳人難尋更難追，革命尚未成功，大哥仍需努力啊！”

陸啓琛沒有聽清他在說些什麽，他的目光默默跟随着白色小車子，直至消失在他的視野範圍之內。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有五千字喔，祝大家閱讀愉快，周末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