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抉擇
“不知金老板想說什麽。”江沫然唇角微楊,話語間不經意疏遠幾分。
蔣無垠倒來了興致,如說書夫子般,似是嘲笑又似玩笑:“太子年紀輕輕戰名威赫,面對十幾萬軍馬臨危不亂,何況小小一座宮廷,自然是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确是君王之選。”
江沫然低簾冷笑,近日宮中流言紛紛,矛頭直指太子,待追溯源頭時,這位散布謠言的廖大人就這麽巧死在東宮,如今太子更落得一樁謀害忠良罪名。
“怎能與金老板相比,連宮中常使廖大人都被你收買,落月樓的手未免伸得長了些。”
“金華樓往來客人如此之多,在下有幸得蒙幾位大人照顧,相交于禮,都是些文雅之人,說收買未免太俗物。”
“你以為落月樓能單手遮天?”江沫然眸色幽暗深不見底,冷道:“與你稱兄道弟李大人,張大人,延福公公都已向太子坦白,若不是看在你我往日有些交情,單是陳莊失火就足以将你壓進天牢。”
“交情?”蔣無垠忽然哈哈大笑,起身踱步到窗邊,推開窗棂,看天邊淡淡夜色裏的幾道黑影:“當年若不是你們将那所謂的江湖游商帶回柳府,興許便不會有滅門慘案,可憐柳老爺到臨死之前都在擔心江家安危,而你們;”話到此處便又挺住,他回身看他,眸色寒冷之極:
“你們撇得一幹二淨,這十幾年在他手下步步升官,你敢說,當年之事與江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江沫然倏地站起來,大掌拍在桌面,震得茶水溢了出來,忍住怒氣:“你若再出言不遜,別怪我不念舊情。”
蔣無垠無所謂聳聳肩,不在意道:“江公子何必惱羞成怒,你若念舊情,怎會帶人來翻我金華樓。”
伸手關上窗,他唇角微微上揚,似是得意道:“金華樓人魚混雜,我若要藏人,怎會選擇這裏?既然那些大人們如此信不住,那便麻煩你通知他們,三日後落月樓會将他們的妻兒屍體送回,切勿挂念。”他的語調很輕快,聲音醇厚好聽,甚至不帶一絲寒冷之氣,仿佛與老朋友話唠般。
江沫然握拳,已是敗了一截:“你要怎樣才能放過她們。”
“我要你親手殺了太子。”
夜已深,随風飄來的烏雲遮住一輪明月,也蓋住了屋檐下的話語。
湖小月在諾大的竹林走了半日,轉悠着又轉回出口,幽幽月色下白皚皚雪花随着微風飄下,落在她的頭發、掌心,冰冷刺骨。
竹間似乎有些動靜,只見一道紅衣閃過,停在彎下的竹尖,來者生得十分俏麗,膚色白皙如雪,紅唇微揚喜上眉梢,只見她縱身躍下,輕飄然落在雪地。
“雨兒,果真是你。”晩傾涯親昵牽起她的手,笑如燦霞,就如孩童般天真無邪。
“正巧師傅也來了,快!”說完,不等她回答便牽起她的手輕身躍起,不多時來到簡陋的小居,皆是木竹搭建而成,落在一片竹海之中,孤獨而幽靜。
晩傾涯推門而進,冰冷的風搖晃了屋內的燭火,榻上閉眼打坐之人亦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紅衣女子,身後穿着煙黃長裙的女子亦緊跟着,二人推開門的一霎那,猶如看到當年兩位小女孩破門而進風風火火的模樣。
即便時間過去十餘年,她依舊沒變,大大的眼睛眉眼盈盈,少了幾分稚嫩,多了幾分優雅恬靜,不知何時記憶中傲嬌的少女已長得亭亭玉立。
“師傅,您看誰來了!”晩傾涯将她推到葉書祁面前,笑道。
這幾年師傅謝絕了她所有的拜訪,日前尋到妹妹蹤跡便命人前往方林寺送信,不料今日二人前後到達,教她如何不歡喜。
“葉伯伯。”湖小月低吟出聲,她想象過無數次相逢的畫面,莫想竟是如此平靜。
葉伯伯與爹爹是知己好友,在江湖上柳府,江門,葉氏并稱為江湖三俠,江伯伯喜歡四處游歷,她甚少見面,而葉伯伯則是常年賴在柳府好吃懶做,自小她便與他較為親近,常纏他教她武功,偶爾被逼急了,他便拎着她扔到爹爹面前。
記憶中的葉伯伯為人放蕩不羁,一頭墨色長發以玉簪挽起,他時常手持一把扇子,十分潇灑展開搖着,他長得俊美,劍眉星目,十足翩翩公子。
而眼前之人則是土黃袈裟披身,蓋住了那份清流,五官俊美如昨,卻是蒼白如紙,絲毫沒有纨绔公子之相,眉眼間平靜如水,果真像是看破紅塵世事的出家人。
葉書祁并未起身相迎,反倒是招招手:“雨兒,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眸色深深,卻是釋懷地笑了,薄唇微楊,相比從前多了幾分溫雅之氣。
湖小月在他身邊坐下,二人相看無言,畢竟隔着歲月長河,坐在眼前之人亦不如孩童時那般,晩傾涯在另一旁坐下,探頭側身笑道:“師傅,雨兒長得可跟從前一模一樣,不過倒是比從前更是淑女賢惠了。”
葉書祁笑而不語,拳頭攥緊,猶豫了半響,輕輕執起她的手,簾眼看着,聲音低沉似是生生哽住了那份嗚咽:“那位老先生待你可好?”
聽他如此問起,想必姐姐也與他說了爺爺罷,湖小月點點頭:“爺爺待我挺好的,若不是他相救,我怕是不能和您見面了。”
“如此便好,今日能相見,也算了卻殘念。”說罷,松開了她的手,從袖中取出香囊交由她,低咳幾聲笑道:“這是我特地為你求來的平安符,切記随身攜帶。”
湖小月扶住他,驚恐道:“葉伯伯,是誰傷了你?”葉伯伯向來身體硬朗,怎會落入如此田地?
“舊疾罷了,無妨,”葉書祁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撫,轉頭看着同樣神色緊張的晩傾涯,心中不免哀傷:“既已見過,我亦無憾,以後莫再派人前來方林寺。”
言罷,深深看湖小月一眼,便徑自起身,屋外閃過兩道黑影,只見兩位身着黑衣男子上前攙扶,湖小月上前幾步,張開了嘴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看着他略微蝼蟻的背影漸行漸遠,消失在夜色中。
強忍的淚落下,她在站在屋外,倔強擡起頭看着圓月,握緊了手中香囊:“葉伯伯為何會變得如此?”
晩傾涯身在她身後,月下看不清她的神情,清冷的聲音似空靈般又似嘆息:“他已将畢生內力都傳授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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