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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日,只要薛夢松在府上就想盡招數去使喚童黛,增加了餐食的頓數,還找了各種理由打發她為自己跑腿。

本着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原則,童黛咬牙一忍再忍。

每次薛夢松問她可有不滿時,她硬是從牙縫裏擠出了‘沒有’二字,但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

她越是如此,他反而越開心,就連看她在家丁丫環面前,氣鼓鼓地模仿自己發號施令的樣子都別有一番趣味。

好幾次薛夢松執扇倚在涼亭,就聽見童黛和一群小丫環在後院議論自己,他稍稍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丫環們趕緊低頭趕自己的活兒,童黛坐在椅子上蕩腿,邊嗑瓜子邊數落薛夢松。

其實,她從丫環們的反應大致猜到了,那個挨千刀就站在自己身後,可她依然不管不顧的。本來嘛,他明明就是故意作弄自己,自己還不能抱怨幾句了?

相反的,對于薛夢松而言,承蒙聖恩,他這幾年的職權越來越大,身邊少不了趨炎附勢、溜須拍馬的烏合之衆。

可他心裏比誰都清楚,如若有一天他失了權,這些人巴不得踏平了他這平淮侯府。

他擁護賢才,也包庇貪官,手上沾染的血案比誰都多。

童黛說的話他從沒聽過,但他知道這世間所有人都這麽想。

聽童黛痛快大罵時,他沒有生氣,反而有些高興,因為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這日,薛夢松把她叫到書房,要她研墨。

她發現薛夢松正在核對庫銀支出的名冊,她磨得很慢,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那些被勾出的名字上。

薛夢松輕咳一聲,她如做賊心虛般低頭盯着硯臺,手上的動作也不自覺加快了。

“無妨,想看就看吧。”他把賬冊癱在她面前,不過手上抄寫的筆并沒有停下,他繼續道“聖上命我調查最近調撥的一筆赈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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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黛對他的公務并不感興趣,只是看到名冊上幾個名字和她寫的後續章節有所關聯,才探頭瞟了幾眼。從她穿到書中這幾個月來,除了名字和人設和自己寫的一致外,其餘的一點兒也不一樣。甚至莫名其妙多了不少人物出來,她想從她原來的設定中找尋一些線索。

“這幾日,府上也許會有許多訪客,你……”

“侯爺放心,我一定不會多言。”

“哈哈,本侯不是這個意思,就憑你那幾句對我并無影響,只是怕有些事吓到你。”他筆尖的墨突然暈開了,薛夢松擱筆皺眉思索了一會,輕輕按住了她研墨的手說“你不是喜歡吃吃睡睡的日子嗎?這幾日你表現不錯,給你放個假。”

“咦,你這又是唱的哪出戲?”

“沒什麽,給你個敗空我平淮侯府的機會不好嗎?”

薛夢松說話算話,當日他就讓高遠去侯府庫房領了一大筆銀子,次日就着他帶童黛去逛集市了。

被侯府鎖了幾日,好不容易出府,她可要一次性把心裏的怨念全部發洩出來。

發洩怒氣的最好辦法就是買買買,一路上,她包了好幾個攤子。看到什麽喜歡的,輕輕一揮手,身後的高遠立刻連帶攤位一同買下。這感覺比男朋友雙十一清空購物車的感覺還要爽,她坐在說書場裏,買的東西堆滿了桌子,她笑得雙眼彎成了月牙。

她讓高遠去幾裏外的酒樓要了一桌上貴得吓死人的飯菜,各種見過的沒見過的菜色端上桌。她拿着銀筷每種各嘗了一點兒,果然一分錢一分貨阿,每一口她都嘗到了金錢的味道。

坐在二層包間,她跟着臺上的角兒哼曲,身後有捏腰捶腿伺候的丫環,就連嗑瓜子都不用勞煩自己。她嚼着別人替她剝好的瓜子暗暗想,有錢真是好阿。

平淮侯的夫人天天流連在市井間的消息傳散開了,童黛再去戲臺、酒樓的時候,就有一堆人排着隊想替她付賬。今日送的是江南的綢緞,明日是塞外的雪蓮,就連珍貴的波斯珠寶都是成箱地被擡到了戲園。

她雖愛財可也明白其中的厲害關系,一樣也不敢收,還偷偷讓高遠把所贈人的姓名、物件一一記錄下來。

待她回府交給薛夢松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名單,嘴角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挑眉展扇道“你這丫頭倒是有幾分聰明。”

聽到他難得的誇獎,童黛環胸得意地說“看,你交給我的任務,我完成的不錯吧?”

此話一出,薛夢松的手悄悄環上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俯身在她耳邊問“什麽任務?”

童黛給了他一記白眼,抓着他的食指往外一掰,薛夢松頓時變了臉色,他笑着收回手。看到她眼底的怒意,輕咳一聲,退後了幾步。

她的鼻腔裏發出一聲不屑,似乎是在警告他,然後仰臉,學着他挑眉的樣子說道“你讓我酒樓、戲臺難道不是去搜集這些人的名字?”

薛夢松聽到她的話,大笑了幾聲,扇柄抵着她的下颔,輕輕勾起她的臉。他的眼神突然溫柔了幾分,淺笑道“我給你的任務從來都是吃好,玩好。查案還輪不到你這三腳貓。”

她打落他的扇柄,冷哼一聲,想要回嘴,看到他眼裏的溫柔,一撇嘴雙手環胸走出書房。

轉身關門時,她看到薛夢松仰頭皺眉坐在圈椅上,似乎在苦惱什麽。書桌上有一沓厚厚的卷宗,和幾個被圈起的名字。

童黛想起之前薛夢松對她說的話,再聯想到這幾日在酒樓和其他官員周旋的情景,每個笑臉相迎下都暗藏鬼胎,每句話都暗含玄機,每個動作都要在三思量。

就如薛夢松所說的,他能有今天靠的絕不僅僅是花言巧語,童黛腦海裏甚至能浮現出薛夢松不可一世表象下如履薄冰的模樣。

想到這裏,她對他突然多了三分敬畏。

可她對薛夢松的好感從來沒法維持超過三分鐘,她剛回到房裏,屁股剛沾凳子還沒焐熱,丫環急忙來報,說是薛夢松讓她去市集上買些荔枝。

她聽聞,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蹦起,這不是故意為難她嘛,現在是初秋時節,這年代又沒有大棚反季節種植技術的,哪裏來的荔枝。

她換好衣服,從銀庫裏領了一大筆銀子,帶着高遠、岚煙氣鼓鼓地出門了。

童黛在市集上轉了一圈又一圈,別說是新鮮荔枝了,連荔枝幹都沒看到。

她已經走了兩個時辰,腳都腫了,她和岚煙找了個茶攤坐下歇息。

剛坐下,茶還沒上桌,她絲毫不顧形象地把腳在長凳上放平,一邊還自己捶腿消腫。

初秋時節的黃昏,晚風輕送有一絲微冷,可童黛卻滿頭大汗,她翹腿坐在茶攤上,岚煙還站在一邊給她扇扇子。

“喲,這不是清雨姑娘嘛。”一個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帶着幾個仆人向她走來,仆人手裏還提着不少禮盒,她一瞧就明白是什麽情況了。這幾天,送禮的人絡繹不絕,她還沒到酒樓就已經有官員提着禮物在包間等着了。

不巧的是,她今天心情不好,沒工夫也沒精力和他搭腔。

她沒好氣地斜眼看他,那人态度更加恭謙了,他貓着腰谄媚地說道“我與葉将軍早在關外就相識,又是同年被調任京城,實乃緣分……”

“哦?那……”童黛揮了揮手,示意岚煙去接禮盒,“那這禮物我就替家父收下了。”

“不不不。”他急忙擺手,又後退了一步,神色有些緊張,“這些禮物是下官送給侯爺的,煩請夫人看在我與葉将軍是故交的情分上,替下官在侯爺面前美言幾句。”

她冷笑一聲,起身走到他身邊,當着他的面掀開一個禮盒,裏面放的是一個南海的精品珊瑚雕飾。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在眼前轉動擺弄,還不時地發出贊嘆。

那人看到她滿意的神情,自以為送對了禮物而暗自高興,可童黛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笑不出來了。

“高遠,你說這個擺件價值幾何?”

“禀夫人,只是四五千兩。”

高遠說完,那人立刻補了一句“只要侯爺喜歡,千金也值。”

童黛點了點頭,轉頭又問高遠“禮部侍郎年俸又有多少呢?”

高遠還沒回答,那人及時止住了他的話,問道“夫人這是何意?”

“沒什麽,皇上最近命侯爺查幾筆撥款的具體去向,我幫侯爺問問。”此話一出,那人汗都下來了,輕咳了幾聲,抖着手蓋上禮盒,使了幾個眼色讓仆人退下。

童黛卻沒有停下的意思,她上前了幾步,按住了禮盒,又示意岚煙、高遠攔住其他仆人。禮盒被一個個打開,有黃金千兩,有各種珠寶首飾,還有天山的雪蓮……随着禮盒被打開,那人不停地擦汗,後背都被冷汗濡濕了。

童黛走到他身邊,輕輕一拍他的肩膀,他本就雙腿發軟,這一下吓得他差點坐到了地上。幸好高遠及時扶住了他,他轉頭道謝的空檔,低頭看見他抵在自己腰間的劍柄,兩眼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別怕,我現在讓你幫我辦一件事,如果辦成今天的事就當一筆勾銷。”

“夫人請講,在下定當在所不辭。”

“簡單,侯爺說想吃荔枝,可惜當下已然過了季。我也不為難你,能找來荔枝幹就可以。”

“您等着,我馬上去辦。”

果然,有了動力辦事效率就是不一般,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他便拿着一盒荔枝幹從巷口朝茶攤跑來。肥碩的身子随着跑動一晃一晃,他滿頭大汗,氣喘籲籲連一句整話都說不上來,盡管如此狼狽,他還不忘拍平淮侯的馬屁。

童黛微微一笑,讓岚煙收下荔枝幹,背着手就準備回府,誰知高遠突然擋在她面前說“夫人,時候不早了,不如去醉宵樓點上一桌酒席。”

要是擱在平時,她巴不得去醉宵樓點上所有菜色,可今天實在累壞了,餓過了勁兒,她一點胃口也沒有,只想躺在床上靜靜思考人生。

她擺了擺手,繼續往侯府方向走,跟在身後的高遠眉頭緊鎖。

走到平淮侯府門前,剛開門就看見薛夢松把葉正庭送出書房,兩人看到她要說的話都止住了。薛夢松一臉的不悅,而葉正庭卻是滿臉的尴尬。

童黛有些不明所以,她走過去,很自然地抱着葉正庭的手臂說“爹爹,今日怎麽有空來?”

葉正庭拉着她的手,很快接話“你出嫁後呀,你娘天天念叨,這不,差我給你送些東西。”

“送了些什麽?”童黛一聽到有東西,她往內廳看了看,既不見食盒也不見禮盒,還在納悶送的是何物。

話趕話趕到這份上,葉正庭只能是硬着頭皮往下順着說,可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還好薛夢松及時替他解了圍,他繞過葉正庭,走到童黛面前擋住她張望的目光,說“別看了,東西給你放廚房了,一會就給你送屋裏去。”說完,又把手伸到她面前說“本侯讓你去找的東西呢?”

因為葉正庭在場,她也不能發作,強壓住奔波一天的怒火,從岚煙手裏拿過那盒荔枝幹遞給他。可薛夢松連看也不看,直接給了家丁,讓他們收好。

童黛還想說什麽,葉正庭握着她的手加了些力道,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葉正庭身上。他擡手摸了摸她的發髻,寬慰地說“看來侯爺把你照顧得很好,如此爹爹也就放心了。好了,我還有公務在身,不能久待。”

他轉頭對岚煙說“要好好照顧小姐。”

童黛握住他的手,說話間眼淚都要下來了,可她又硬生生忍住了,抖着聲音說了一句“嗯,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爹爹也要保重身體。”

童黛看着葉正庭的轎子出了街角才拉着岚煙回府,回府的時候薛夢松已經回書房忙自己的事去了。

累了一天,渾身酸痛的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來的時候,桌上放了好幾盤點心,都是她在家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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