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上山

夕陽餘晖中,一輛馬車緩緩在山腳停下。

丫鬟挑起車簾,扶下了一位錦瑟繡服的姑娘。

“大姐姐!”未及轉身,山道間就傳來了容蕪的呼喊聲,只見她一路小跑下來,喘兮兮地捧着腰道,“雖然出來遲了些,但總算是趕上了…”

“四妹妹!”容瑩脫開丫鬟的手,笑着幾步迎了上去,“山路不好走,天又黑了,你跑這麽急做什麽?”

“大姐姐…”容蕪沒多言語,只顧着對她憨憨笑着。

容瑩拿她沒辦法,索性拉起她的手細細打量一番,點頭道:“吃胖了不少,看樣子并沒有受着苦,倒讓姐姐我白擔心了!”

“才沒有,明明是想姐姐想的都瘦了…”

“小丫頭,你這臉上的肉肉可都是明晃晃擺在外面的,不信叫大哥和二哥來評評理?”

容蕪不服氣地擡眼看去,只見容芥從一邊打馬過來,俯下身子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她,嘴角忽然一咧露出口白牙壞笑道:“的确是胖乎乎了,讓哥哥差點沒認出來。”

說着長臂一攬,将容蕪提到身前,吓的她一聲低呼。

上輩子,容蕪與幾位姐姐都不親近,更別說兩個兄長了,此時僵硬着身板不敢往後靠近容芥,也不知道是怕馬還是怕他。

容芥也感受到了容蕪的不自然,心裏一軟,沒有強迫她怎樣,只是輕輕地控着缰繩不讓馬兒亂動,扭頭吩咐仆役卸下馬車上的東西,并跟容慕說了幾句話。

容蕪見沒有再搭理她,漸漸地放松了一些。

她這是第一次騎馬,身下的馬鞍硬硬的,一點也沒有想象中的柔軟,硌的大腿內側都有些疼。眼前馬耳抖了抖,容蕪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了下,見馬耳抖的更厲害了,不由被逗的笑開來,沖着容瑩比劃着,讓她也快看。

下面仆役們有序地搬着東西,并用扁擔挑起,準備着兩人一組好上山。

容芥正說着話,忽感身前一擠,低頭看去,見是容蕪肉肉的小身子不知何時靠了過來。小手時不時地探出去撥拉一下馬耳朵,馬兒若不耐地打個響鼻,她還會偷偷笑起來,頭頂黑發毛絨絨的,晃的十分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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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蕪喜歡這馬兒?待有機會了,二哥帶你去騎大馬!”

“嗯?”容蕪把頭向後仰了仰,認真看向他半晌,終是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彎起,露出了兩個酒窩,點頭應道,“嗯!”

容芥也笑了起來,伸手揉亂了她本就不怎麽整齊的頭發。

“二哥你別老鬧四妹妹了,天也晚了,我們快些上山吧。”容瑩抿嘴笑着道。

“得令!這就出發啊小總管!”容芥嘴裏麻利地應着,手提缰繩讓馬兒嘶鳴着轉了個圈,低下頭去小聲在容蕪耳邊小聲道,“你大姐姐是不是頗有劉媽媽的唠叨勁兒?就是管家的那媳婦…”

容蕪愣了下,待反應過來這話後,不由捂住嘴哧哧笑了起來,用小手拍了他的胳膊一下,以示自己可是和大姐姐一夥的!

“二哥哥,還磨蹭着什麽吶…阿蕪沒騎過馬,你別吓着她!”

“來了來了…”容芥嘿嘿一笑,翻身先下了馬,又将容蕪抱下來,正正式式地放在容瑩跟前,長揖道,“毫發無損,還請總管大人查驗。”

容瑩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拉起容蕪就往前走去。

容蕪樂不可支,被容瑩牽着,邊走邊給她講着山上的事兒。

容慕趕緊吩咐随從們跟上,又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讓他也跟去看着。

容芥裝作苦臉,嘆氣道:“大哥這是又要我過去讨嫌啊?”見拳頭就要跟來,連忙跳出幾步遠,擺了擺手追了上去。

容慕搖了搖頭,溫聲對剩下一馬車門口焦急站着的媽媽道:“三姑娘既還未醒,你便背着她上山吧,莫再等了。”

“…哎,是。”這位媽媽探身進馬車抱出了還在熟睡的容菱,跟在了大少爺身後一同往山上走去。

除了昌毅侯府,公子晏設壇的消息一傳出,闵京不少高門中都有向佛之人前來觀學,寺廟中已比平日裏熱鬧許多。

一時間,各寺院的高僧、普通百姓、高門子弟齊聚朝恩寺。佛門不講門第,并不會因誰的身份高而專門留房,于是住宿成了最主要的問題。

好在容蕪一收到來信,便去向淨海師父報了備,在西廂早早留了一處空房,倒省了不少難處。

“寺廟裏房間緊張,只能委屈大姐姐和三姐姐今晚和我擠一擠了,大哥和二哥可以住在隔壁一間。”容蕪一邊領路,一邊介紹道。

“還有空房已是意外之喜了,我和大哥本打算去跟姬晏搶床的!”容芥推開門,滿意地進去逛了一圈。

聽到姬晏的名字,容蕪低頭笑了笑,轉身幫着容瑩把她的所用之物搬進來。

“胡鬧,你自己要去搶床便去,我何時答應要一起了?”容慕哼了一聲,對着容蕪和聲道,“這次是沾了我們小阿蕪的光了。”

“大哥你還別嫌棄,禮學監裏跑來的同窗可不止咱們倆,姬晏今晚恐怕睡不舒服!哈哈哈哈…”容芥自顧自說着,越說越覺得好笑,坐在木欄上樂的不行,容慕直搖頭,不再搭理他。

“阿蕪,這幾箱是是三嬸娘囑咐給你帶來的,一會兒讓仆役們放好。”

“我娘最近怎麽樣了?還有茂哥兒,他可好?”容蕪一聽有母親和弟弟的消息,急忙湊到容慕跟前問到。

“都好,本來三嬸娘也要來,不過祖母最近身體剛有起色,她走不開。”

“祖母身子也好些了?太好了…”

剛剛看容芥摸她的頭就覺得手癢,此時那毛絨絨的小腦袋就在近前,更是不再猶豫,伸手揉了揉。

“這都是阿蕪的功勞呢。祖母醒來後還專門問起你,讓我帶話道別累着自己。”

容蕪是真心高興,自投胎夜裏窈娘離開後,太夫人情況一直是她的牽挂…鬼神之道她不懂,若處理的方式不當,更耽誤了病情可如何是好?此時聽了容慕的話,心裏的一塊大石總算是落了地,只盼祖母能快快好起來,窈娘也投到個好人家。

院中搬行李的動靜驚醒了隔壁,餘老伯舉着油燈走過來看發生了何事。見到站了一院子衣着鮮亮的公子小姐,不由愣在了門口,在打算悄悄離開時被容蕪叫住了。

“餘老伯且慢,這幾位阿蕪的兄長和姐姐!”容蕪說完又轉過身介紹道,“這位是住在隔壁院內的餘老伯,平日裏對我們很是照顧。”

“老伯。”容慕首先上前有禮道,驚的他連連擺手後退。

“公子不敢不敢,老頭子就是一普通農夫,何談照顧…”

容芥也從木欄上跳下來,扶起餘老伯笑着道:“老伯客氣了,來到寺中都是客,今後還請多多照顧我家妹妹。”

“一定一定…”

見餘老伯局促地快要站不穩,容蕪出聲解圍道:“天也晚了,你們快放老伯回去休息吧,有話明日再說。”

容慕餘光一瞟,随從領悟,從帶來的箱中取出兩匹布料,準備跟着送到隔壁。

“這…這太過貴重了,不能收,不能收啊…”

“在這淨雅寺中金銀之物難免俗氣,只是一番心意,老伯就萬勿推辭了。”容慕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一身的儒雅清貴讓餘老伯有些不敢多言。

“老伯就收下吧。”容蕪見狀也勸道,最終随從半推着才将他送回了院中。

這一番耽擱,時辰也不早了,衆人回到各自房中洗漱休息。

容菱睡的迷糊,中間只醒過來一次,打量了下簡陋的住所條件,皺皺眉有些想哭,被她奶娘抱到容蕪房間的外間,哄了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

容瑩見到屋內躺着的馮媽媽,将三夫人崔氏的話轉答後,又惹的馮媽媽掉了幾滴眼淚,最終等到兩姐妹擠到床上時已快到子時了。

抵着頭說了會兒悄悄話,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清早,容蕪是被容瑩給晃醒的,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呢喃道:“大姐姐,幾時了?”

“阿蕪快起來,都寅時了!”

“…才剛剛寅時啊?”容蕪又倒了回去,“不急不急,還能再睡半個時辰呢…”

“阿蕪!快起來啦,不然撓你癢癢!”

“…!”容蕪無奈的挑開一只眼,看着一向莊重沉穩的大姐姐此時眼睛亮晶晶的,臉頰因激動而微微泛紅,黑發披肩身穿白色寝衣坐在床上,作勢就要向她撲過來,急忙自己爬了起來求饒道,“起了起了,這就起來了…”

“這才乖~”容瑩眨眨眼誇獎道,麻利地先下了床,向外面喊道,“進來伺候吧!”

容蕪見真的偷懶不得,只得認命地穿衣離開了被窩。

兩姐妹梳洗打理完畢後,外面仍然夜色寂寂,萬籁無聲。

容蕪坐在窗邊打了個呵欠,支着下巴問到:“大姐姐,我們現在做什麽呀?”

“公子晏開講是在何時?”

“卯時啊…”

“唔,那是還早…”

“……”

“沒關系,你先給我說說昨日首講他都說了些什麽吧?”容瑩也支着下巴,湊近容蕪道。

姬晏開壇時間與理佛論挨的緊,等闵京中傳到消息衆人趕來,已是錯過了昨日的一場。

“不知道呀,我昨日又沒去…”

“什麽,你沒去?!”容瑩張大了嘴,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如此難得的機會,你就住在寺中,怎能錯過?”

“人家聽不懂嘛…”容蕪無辜地看過去,看的容瑩直嘆氣。

“罷了罷了,那今日可要跟姐姐一同去,有什麽不懂的地方我講給你就是了。若今日再錯過,下一次可就不知到何時了!”

“急什麽,不是明日還有一場嗎?”容蕪不以為然。

“阿蕪!你還真是不上心,此次開講一共就只有兩日,今日便是那最後一場了。”容瑩輕瞪了她一眼,“不論如何,你可別想着再偷懶。”

“…哎?”容蕪心不在焉地應道,心裏覺得奇怪不已。

上輩子的姬晏是講了三日,這點她不可能記錯的啊?

究竟是因為什麽,才使得兩世發生的事會不一樣?

迷迷糊糊着終于熬到了寅時末,院內傳來動靜,從窗口看去,見容慕和容芥先後走了出來。

“好了,我們也該出去了!”容瑩興奮地拉着容蕪也出了屋。

今早的容菱倒是不曾貪睡,此時也打扮一新,見到容瑩撅着小嘴抱怨道:“那床真是太硬了,睡的我渾身都疼…”

“早就說過山裏條件簡陋,你偏要跟來,這回可怨不了別人。”容瑩道。

容菱張嘴還想說什麽,還是忍了下來,不高興地走到一邊坐下。

容蕪與杏春一道去準備早膳,看她忙前忙後的,容瑩有些不好意思,起身也想去幫忙,被她制止了。

“大姐姐你們就安心坐好吧,嘗嘗阿蕪的手藝,別人可還沒這機會呢!”

“讓我的丫鬟去吧,你快回來坐。”

“就快好了,別人不熟悉寺裏廚房,反倒礙事。”容蕪笑笑,很快就準備好了幾人用的膳食,雖不甚豐盛,卻也可口開胃。

用罷,衆人便一起往念佛堂走去,想早些去占個好位置。

剛到東西廂房的交叉處,迎面走來一白衣公子,挺拔而俊逸。

“呦,是姬晏!”容芥沖他招了招手,待離近了,見他衣着整潔、長發也梳的一絲不茍,但眼底的微青卻也是有些醒目。

容芥愣了愣,接着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哈哈哈哈,誰的膽子這麽大,昨晚真去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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