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開壇
姬晏的确精神有些不太好,瞥了一眼容芥,又正式地對容慕見過禮,便皺着眉繼續往前走去。
“昨晚,都誰去找你了?”容芥不死心,搭着他的肩壞笑道。
姬晏揉了揉眉心,沒有搭理他,卻也沒有推開。
“喂喂,不說啊?那讓我猜猜…鄭戎?桓籬?還是庾邝?”
“去,容芥你讓我清淨一會兒…”
“哈哈哈哈!看你這頹廢模樣,難不成他們都去了?哎哎可惜了…早知道昨晚我也去湊一湊這熱鬧!”
“……”
容蕪乖乖跟在容瑩身旁,聽着身後容菱小聲抱着不平:“公子晏今日還要講上許久,那些人怎地就不知體諒?自己來白聽也就罷了,還害得人家這般疲憊…”
容瑩回頭提點道:“聽二哥說,那些公子哥都是禮學監內關系甚好的同窗,你這話在這裏說說也就罷了,到了念佛堂後可萬不可再說了!省的被人聽到惹多是非。”
“怕什麽?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
容瑩板起臉來,肅聲道:“你若再這般不聽話,現在就讓車夫送你回京裏!”
“…哼!”容菱不滿地扭過頭去,又偷偷瞥了幾眼,見大姐姐仍面色不緩,只得不情不願地嘟囔道,“我知道了…”
容瑩嘆口氣,拉着容蕪跟上了前面人的步子。
走進念佛殿,已經坐好了的多是僧人們和昨夜就宿在外面的普通百姓。至于那些大張旗鼓前來的高門子弟,真心向佛的不知有幾,來看熱鬧的卻絕對不少。
“阿彌陀佛,見過師父。”容慕見到惠濟大師已在前排坐好,主動上前打招呼。
容芥随着姬晏一起先行入了偏殿,只留下了容瑩等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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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恩寺為方便男女塵客,特地分開了區域,容瑩便帶着兩個妹妹尋到到一處安靜的位置坐了下來。
漸漸的,殿內人越來越多,很快便坐滿了,許多人就站在了門外。
在衆人的目光中,姬晏從偏殿挺拔地走了出來,雪服緊束,面容清俊肅寂,黑眸深深已不見了方才的疲色。
只見他端正地坐在了殿前,微傾身見禮,再次挺直後,清潤的聲音緩緩響了起來。
容蕪雖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但那語調頓挫有致,清緩而不顯沉悶,很容易吸引着人們的注意力。
大約一個時辰後,淨海、淨空帶着幾個小徒弟進來送過一圈水。
容蕪捧起來小心翼翼地喝了,心裏越發覺得姬晏也很是不容易。她只是這般坐着,就已覺得腿酸口渴了,更何況他一直都沒有歇息。
又過了半個時辰,有些僧人們便開始發問,你來我往的辯個不停。容蕪更是覺得不知所雲,偏過頭去看看容瑩,還是坐的那麽端正、聽的那麽認真,心裏感嘆着不愧是大姐姐…她要學習的地方真是太多了…
餘光又掃向了另一邊的容菱,見她果然已是垂着頭有些昏昏欲睡之勢,心裏竟然小小地産生了共鳴,舒坦了不少。
終于熬過了一上午的時間,容蕪揉着膝蓋站了起來,聽到容菱忍不住的哼唧聲:“我的腿好麻,都站不起來了,容蕪你拉我一把呀…”
容蕪伸出手,兩人晃晃悠悠地都站了好,皆是面露苦色。
見到容瑩神若平常,容菱不禁小聲問到:“大姐姐,你不累嗎?”
“公子晏所講的佛理甚是新鮮有趣,聽都聽不夠,如何會累?”
容蕪和容菱默默退了下去,才女的世界她們真的不太懂…
回到西廂用了午膳,容蕪剛躺到床上沒多久便又被容瑩給拽醒,眼珠子一轉,忽然捂着肚子打滾道:“唔…肚子好痛,大姐姐我好像吃壞肚子了,估計不…”
“阿蕪!”容瑩臉一拉,甩開手不高興道,“這一招三妹妹剛使過!”
“呃…”
“姐姐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就是不肯陪我是不是?”說着模樣委屈地瞟她一眼。
“不不…”容蕪最見不得這個,急忙從床上爬下來,“阿蕪覺得吃壞肚子就應該走一走,大姐姐我們出發吧。”
容瑩彎唇笑開來,得意道:“這還差不多。”
兩人這回到的晚了些,坐的比上午偏遠許多,但這也絲毫不影響容瑩的向學之心。
容蕪本覺得有些不耐煩,但一想到待下午姬晏講完,大姐姐他們就要趕着下山回京了,不由又很是不舍,恨不得時間再慢一些。
然而,無論她再怎麽糾結,終是到了姬晏起身致禮的那一刻。
衆人随着他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回了禮,理佛論外加兩日的開壇設講算是全部結束了。
“大姐姐,你們為何不再留宿一夜,這般趕着做什麽?”離別時,容蕪拉着她勸道,“晚上我們做些好吃的,阿蕪下廚呀…”
“這都是大哥事先定下的,來之前已和府裏說好了時間,臨時再改怕是不及…”容瑩看了看容慕,他正在一旁與姬晏說着話,不知講到什麽,兩人一起往容瑩和容蕪的方向看來,接着姬晏淡淡點了點頭。
容瑩微微垂下頭,臉有些紅,容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沒有再言語。
“阿瑩,收拾一下,我們該走了。”
“都準備好了。”容瑩應道,忽然又想起什麽,拍了拍額頭,笑着從袖口摸出一把做工精美的銀梳,上面還嵌着翡翠石,“差點忘了,阿蕪你的生辰快到了,倒時候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聚,就先把禮物提前交給你吧!”
“…生辰?”
“是啊,這次來的匆忙,只能帶些小玩意兒,還望妹妹勿要嫌棄。”
接過銀梳,容蕪腦子還讷讷地沒有轉過來圈。
上一世,她已不過生辰許多年,這一日子于她根本連記憶都談不上。
“謝謝…大姐姐…”
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容蕪低下頭去喃喃道,月色拉長,小小的身影顯的有些落寞。
“你還要在此住多久?”身後響起姬晏淡淡的聲音。
“大概…四五個月吧。”
“如此。”
容蕪等了等,見身後不再有動靜,以為姬晏已經走了,轉身時卻差點撞到了他身上。
“公子…可是也要回京了?”
理佛論已結束,姬晏該不會在此久留。
“嗯,明日便走。”
“這麽快啊…”容蕪點點頭,正身認真的向他福了一禮道,“阿蕪祝公子一路順風。”
姬晏下颌微低,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唇角不經意地彎起。修長的手指按上了她的發頂,輕輕揉了下,薄唇輕吐:“你自己也多保重。”
被觸摸到的容蕪渾身一陣,像是被雷貫穿了頭腳,動彈不得。
待再次回過神來,山口處只剩下了她一人。
夜風陣陣,吹不散她心中的雜亂。
剛走進西廂,就見有人提着油燈站在門口,正與人争着什麽。
“師父!事先不是說好了待理佛論結束了,便為我們聯系惠濟大師嗎?”
“阿彌陀佛,之前代為接預約牌的師兄還未歸來,惠濟師叔也并不知情,下午一結束,便應靈空寺住持之邀同去做客,貧僧還未來得及為施主傳信。”
“這…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餘老伯?您先別急…”容蕪聽了個大概,見他情緒激動起來,也走上去勸道。
“我怎能不急?半年前便遞的牌子,卻…卻仍舊撲了個空!”餘老伯蒼老的聲音在山間回蕩,竟有些凄厲絕望之感,他緩緩跪倒在地上,低泣道,“天意啊,這都是天意…看樣子是佛祖也不願普度我們了…”
“老伯您別這樣…有什麽事說出來,除了惠濟師父,這裏還有許多厲害的師父呀?”傳話的小和尚已行禮離去,只剩容蕪蹲在地上,輕輕拍着他的背安撫道。
“沒用了…”餘老伯粗糙的大手捂住臉,“若論別的,朝恩寺必然是藏龍卧虎,但若論驅邪引魂之術,當世誰人還能比過惠濟師父?”
容蕪聽到這裏沉默了。
這一點,他說的倒是事實,就連住持師父都不敢自居于前。
“罷了,罷了…既然是佛祖的意思,就不該強求,或許這也是為我們指引的解脫之法…”院內,瘋婆婆像是受到驚吓,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扶着牆走出,彎下腰試探地戳了一下餘老伯頭,見他一歪,又更用力地戳一下,嘴裏哧哧地笑起來,像是發現什麽好玩兒的事情。
餘老伯也不躲閃,被戳了許多下後才顫巍巍地站起身,溫柔地包住她不老實的手,拉着往院裏走,嘴裏輕道:“走了老婆子,知道你這幾日都住不慣,明日咱們便回家了啊…”
“哧哧——回家,回家…”瘋婆婆呆滞地看了他許久,突然笑起來,猛地點頭,“回家!回家!老大、老二…巧姐兒,還有小寶…小寶,我的小寶…他一定想奶奶了!我們快回家!快回家…”
“好好…等進去洗幹淨了,再把你那套新衣換上,咱們就回家…”
容蕪心裏一激靈到底,嘴在身子之前已做出了反應:“老、老伯且慢!還有人,還有一人!”
餘老伯方才的神情将她吓的渾身冰涼,此時還忍不住顫抖着。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模樣,是屬于鬼魂臉上才有的那種自棄決絕的離世之色…
不行,不能就這樣讓他們走…她不知他們究竟遇到了何種難處,但若此時分別,定不止後會無期,而是天人永隔了!
“餘老伯,僧人中的确無人能超越惠濟師父了,但你別忘了有人雖非高僧,論佛緣深厚、佛理之通卻不輸于何人!他定能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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