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公子可知《淨物經》?
“你說的…是何人?”
“靖寧侯府大公子,在理佛論後又開壇設講兩日的公子晏!餘老伯應當知道他!”容蕪上前一步,急切說到。
“公子…晏?”餘老伯漸漸停住了腳步,怔忪地搖搖頭,“如今誰人不知公子晏的名號?可不論他是否真懂得此道,就算是懂,又如何會幫我們這種人…小阿蕪,老伯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若我家的孩子也…罷了罷了,不說這個了,老伯走後,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
“老伯,我們去找公子晏試一試吧?他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卻非目中無人,或許會願意幫忙的!”
幾番勸說下,餘老伯終是應下了去碰碰運氣。容蕪心裏七上八下的走在前面,方才是被他的神情所吓到,而如今要去見姬晏,又該怎麽開口呢?
本已決心再不去麻煩他,卻又在他臨走前攬了事,一定又會讨嫌了吧…
冷眼對自己倒還好,若是真的拒絕了,餘老伯他們…哎哎,真是腦子一團亂,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在朝恩寺居住多日,卻是第一次走進了東廂房。
容蕪來到姬晏的院落外,輕輕敲了敲門,有随從打開來見到她,也是一愣。
“深夜打攪實屬冒昧,還望先生通報公子晏,容蕪求見。”
“姑娘請稍等。”
随從進門時,姬晏正在書案前看書,淡紫色的便服清潤素雅。
“你說什麽,容蕪來了?”姬晏放下書本,眼神有些迷茫。
“是,公子。”随從頓了頓,又道,“同行的還有一對老人家。”
“…讓她進來。”
容蕪小心翼翼地邁進房門,緊張的呼吸都要放慢了下來。餘老伯拽着瘋婆婆站在門外,弓着身不敢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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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晏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輕擡一指,容蕪讷讷地坐在書案旁,一杯茶随之推到了她面前。
“謝謝公子。”
姬晏目光投向門外,清冷道:“老人家深夜造訪有何事?不妨進來再說。”
“見…見過公子…”餘老伯跪下行禮,磕磕絆絆道,“我,我們…我們也沒什…就是…”
“餘老伯勿慌。”容蕪安撫道,“公子長的是嚴肅了些,心腸卻是好的,你且進來慢慢道來吧。”
姬晏輕輕偏頭,嘴角似笑非笑,讓她的表情轉瞬就僵在了臉上,埋下頭去不再吭聲。
“是,是…”餘老伯依舊跪着,卻鎮定了些開口道,“不知公子可知《淨物經》?我家婆娘患了瘋症已多年,我們曾在半年前遞過預約牌,請惠濟師父為她點化祈念,不料中間出了錯,如今惠濟師父已然離寺外出,能否請公子…”
“晏非佛中人,更不曾聽聞《淨物經》,老伯之請恐愛莫能助。”
“公子…”餘老伯本就死了的心徹底沉到了低,本欲拉着婆婆告辭離去,卻被容蕪的聲音又扯住了腳步。
“…《淨物經》?”容蕪怔怔出聲,“我會默這一部的…”
姬晏訝然,見她咬着嘴唇擡眼看向他,眼眸中氤氲萬千,一時不由陷了進去。
“姑娘…姑娘竟會?那公子…”餘老伯的心髒撲通幾下,在經歷後絕望死心後再次得到希望,便會格外地渴望。
姬晏眉目輕皺了下,手在桌下突然被人握住。
垂眸看去,容蕪小小的手正拉着他,輕輕地搖了搖,眼中滿是祈求和希冀,好像這是她的事一般。
“晏并不通驅邪之道。”
那小人眼中立馬浸滿淚水,搖搖欲墜将要滑出。
“…只能勉為一試,結果如何,老伯當勿多求。”
“…!”容蕪倏地眼神亮了起來,立馬丢開他,轉身興奮道,“老伯聽見了嗎?公子答應了!”
“聽見了,聽見了!多謝公子…”
當容蕪再次笑着看回來,姬晏輕哼,移開了臉。
裝吧。
紙張攤開來,容蕪便收起胡思亂想,認真地回想着經文。
“四海八方,五行皆空,淨源所至…”
《淨物經》全篇二百九十九字,她竟不待猶豫地全部默了出來,寫完後又讀了兩遍确認無誤了,這才交給了姬晏。
“你怎會背這種經文,惠濟師父交給你的?”姬晏極快掃過,疑惑道。
——是你寫給我的啊。
容蕪低下頭,淡淡地嗯了聲。
姬晏看了她一眼,沒再多問,卷起獨自走進了裏屋。
“公子?”餘老伯當他是離去了,不安地開口喚道,被容蕪搖搖頭制止了。
半刻鐘後,姬晏走出時已是正服束發,從他們身邊走過直接向外而去。
“走了老伯!”容蕪趕緊召喚了兩人跟上。
夜晚的念佛殿寂靜無聲,姬晏點燃了油燈,燭火幽曳,堪堪暈黃了佛像前的一片地。
他撫展衣擺,端坐于正前。
餘老伯扯着瘋婆婆跪好,不知說了什麽,婆婆這次并未掙紮,垂着頭安安靜靜地跪在身邊。
攤開經卷,清冷如泉的聲音潺潺響起,在佛殿中更顯空曠。容蕪在一旁坐下,看着姬晏微垂的眼眸下睫毛成翦,燭火閃爍,襯的白玉般的側顏斑駁掩映,深邃而朦胧。
《淨物經》的字句從他口中而出,恍然間竟有隔世之感。
這部經文的确是姬晏寫給她的。
在她十三歲年節時,由靖寧侯府的随從送上了山。
容蕪滿心歡喜地接過精致的木盒,本以為是什麽稀奇之物,卻沒料到只是一卷經文。
無論再金貴的紙張、再工整的字跡,當時在她看來都是滿滿的諷刺,嘲諷她被家人送到了這深山上,也只配讀讀經了。先前積攢的委屈和如今的羞惱下,她當着衆人的面怒摔木盒,将随從趕了出去,并揚言再也不要見到靖寧侯府的人…
如此,她在朝恩寺的兩年間,真的沒有再見過他。
然而無人知道的是,在人們離去後她又悄悄将地上的經卷拾了起來,藏于房中日日翻出就想看一看他的字,看的多了,雖不懂其中之意,卻也不知不覺地背了下來。
“今吾于此請頌,佛光萬聖,普度塵物…”
他念的認真,語秩層疊,緩而清晰,一如往常他既答應了,就會全力以赴。
那卷經文,紙張取自青檀木,筆墨留香,字全部都用的工整楷體,難懂之處還特有編注,定是下了一番功夫,是她想多了。
輕嘆一口氣,閉上眼睛聽他頌完全文。
姬晏合上經卷,看向殿中仍跪着的兩位老人,淡淡道:“晏已盡力,願老伯今後順安。”
***
第二日容蕪起來時,見院外竹籃中放着兩匹布,隔壁餘老伯已經離開。
早課結束後,住持代表全寺向姬晏送別。
“公子此次離去匆忙,願今後還能常談佛理。”
“住持過譽,禮學監期考将至,晏不得長留。”
容蕪坐在下面,心裏感嘆着禮學監果真可怕,考試就連姬晏這等學神都不可大意…這樣看來,女學的情形估計也比之差不多吧?
想着想着,不由替容瑩捏了一把汗,轉瞬又想到大姐姐也是個學神級別的,哪裏還需要她來操心呀…
撓了撓頭,随着衆僧人一起起身與姬晏告別。
出門之時,正巧與姬晏遇了上,只見他今日的神色格外柔和,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如同三月暖陽。
“公公…公子一路平安。”容蕪有些驚憚,抖着嗓子問好道。
姬晏的好臉色唰地就拉了下來,重新換上平日的清冷之色,甚至比之前還要冰上三分。
容蕪縮進脖子,心裏叫苦定是昨晚一激動的那聲“姬哥哥”吐出了嘴,又惹他不高興了。
看着他大步離去的背影,容蕪咽回其他的道別之詞,埋頭往西廂走去了。
“公子,公子!…”
“何事。”
随從快走幾步追上,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您手中之物該如何處理?咱們眼瞅就要下山了…”
姬晏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手裏握皺巴的一包東西,眉頭皺了皺,随手丢了過去,不留言語地繼續走開。
随從呆愣地接過,乖乖追了上去。沒走幾步,卻見前面之人停了下來,瞟他一眼冷冷道:“你跟來做什麽。”
随從呆在原地,突然晃過神來,扭頭就朝着來時的路跑去。
容蕪正走着,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停下了腳步看去,只見一男子提着東西跑了過來。
“姑娘,這是公子為您準備的生辰禮,都怪小的記性不好,差點誤了交給您!”
“生辰…禮?”容蕪呆呆接了過來,戳了戳,好奇道,“這是何物?”
“安世醫館中前不久新來了個鈴醫,這裏好像是公子命人取來的膏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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