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辛苦了一年, 林老實本來是想多放幾天假, 元宵節後再上班, 讓工人們在家跟親戚朋友多團聚團聚的。但經過市廣播電臺那麽一宣傳,還沒到元宵節, 養魚戶們就在廠子外面排起了長隊。

訂單太多, 都排到了好幾個月後,沒辦法, 林老實只好提前把工人們叫了回來,投入到緊張的生産中, 他自己也整天蹲在廠裏, 像一塊磚, 哪裏需要哪裏搬, 忙得像個陀螺一樣, 整天不得閑。

正月十三這天,林老實在廠子裏檢修機器, 忽然, 有工人來告訴他:“老板, 外面有人找你!”

林老實以為是外地來的養魚戶, 頭也不擡的說:“把人帶到會客室, 我馬上就來!”

他擰好了螺絲, 把鉗子收起來, 快步出去,匆忙洗了一把手,走過去推開了會客室的門。

會客室裏, 何春麗與胡安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兩杯熱氣騰騰的茶水,但兩人都沒喝的心思。

胡安臭着臉,不想搭理何春麗。他好面子,跟林老實又有過節,所以心裏很抵觸來找林老實。可何春麗非要來,還說現在能幫他們的就只有林老實了,大家總歸是一個村子裏的,又沒有什麽大仇。

呵呵,沒什麽大仇!胡安瞥了一眼何春麗漂亮的側臉,她是不是忘記了,林老實可是她的前夫!

哪個前夫會幫抛棄自己的前妻?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她莫非以為林老實是聖人不成?雖然林老實這人在村子裏的口碑确實不錯,提起他,大家都說仗義厚道,但那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忙,他們現在要借的可是好幾萬塊,能比嗎?

胡安越想越不得勁兒,他真是瘋了,竟然跟着何春麗跑過來自取其辱。

胡安雙手按在膝上,剛想起身走人,會客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林老實攜着外面的寒風進來。

胡安眯起眼,盯着林老實,兩三年不見,這個人還真是一點都沒變。他穿了一件藍色的工服,胸。口還有“大安魚飼料廠”六個紅色的大字,手上濕漉漉的,剛洗過也沒法蓋住他身上的機油味,看樣子就是剛從工廠裏過來。

不知情的見了他這幅模樣,鐵定會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工人。

進了會客室,林老實先走到牆角的櫃子旁,提起暖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喝兩口解渴,然後坐到何春麗跟胡安對面,看了一眼腕表問道:“你們找我有事?”

态度平和,語氣平靜,無喜無悲,仿佛他們只是兩個陌生人一樣。

胡安心頭一梗,如噎在喉。他在心裏揣度了許久,林老實可能會奚落嘲笑他們之類的,全都沒有,反倒顯得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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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春麗用手肘撞了一下胡安,示意胡安說話,男人跟男人嘛,總是更好說話一些,而且他們又是一個村的鄰居,林老實不是蠻喜歡助人為樂,幫助鄰居的嗎?

可哪曉得胡安就是裝糊塗,不吭聲。眼看林老實挑起了眉,放下杯子似乎要走,何春麗沒轍,只能開了口:“阿實,是這樣的,我們廠子裏暫時遇到了點困難,想請你幫幫忙。”

饒是見多識廣如林老實也懵了幾秒。他懷疑地看着何春麗,真不是他聽錯了嗎?這個女人竟然找他幫忙?太荒謬了,她當他是什麽?任人予取予求的大傻子?

見林老實一直不接話。

何春麗咳了一聲,繼續說:“當然,也不是讓你白幫忙,我們會給你相應的股份。”

林老實明白了,何春麗是來要錢的,估計數目還不小,不然依她自私的性格不會主動提出給他股份。只是她哪來的那麽大的臉,覺得自己會出錢幫他們度過難關?別提他現在的錢都投入到了擴大再生産和購進卡車、原材料上去了,就是有閑錢他也不可能投給何春麗啊!

“如果你們找我是為了這個,那很抱歉,我無能為力。”林老實幹淨利落地拒絕了他們。

何春麗估計到了林老實會拒絕,但她沒想到自己把股份都抛出來了,他卻連問都不問一聲,就這麽幹脆地拒絕了。

“不是,阿實,你聽我說,我們服裝廠有從南方購買回來的最先進的機器,還有熟練的工人,只是暫時遇到了困難而已,你投資我們工廠,絕對不會虧。”何春麗說得信誓旦旦,企圖說服林老實改變主意。

聽不懂人話,他還有很多事要忙,林老實懶得跟何春麗浪費時間,将杯子放下,站了起來說:“我沒錢,你們請自便!”

說罷,他轉身出了會客室。至于何春麗跟胡安,他們愛呆就呆,會客室就在大門旁,進不了裏面廠區,屋子裏面除了兩個暖水壺,一張桌子和三張沙發椅,什麽都沒有,冷飕飕的,看他們倆能呆多久。

何春麗沒想到自己做了這麽大的讓步,林老實他竟然聽都不聽,轉身就走了,莫非還在記恨她?

何春麗趕緊站了起來,拉着胡安追了出去,在過道上攔住了林老實,也不顧廠子裏人來人往的,張口就說:“你是不是還在記恨我?”

來往的工人們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放慢了腳步。廠子裏有些就是楊樹村來的,看到何春麗和胡安堵在林老實面前,瞪大了眼,驚訝地看着她,完全不敢相信,她怎麽會跑到這地方來。

何春麗完全不管,旁人的非議的目光和議論算什麽?現在她的廠子出了大問題,要是沒有資金注入,過完元宵節連工都開不了,積存的衣服沒法賣出去,也沒工人生産春裝夏裝,好好的廠子只能等死。她将一朝回到解放前,一無所有,這些流言蜚語哪比得上貧窮給人帶來的痛苦。

所以她豁出去了,今天一定要纏着林老實幫忙。

林老實掃了一眼豎起耳朵聽八卦的工人,答非所問:“你要買魚飼料嗎?”

何春麗傻眼了,這是什麽問題?愣了下,她搖頭:“不買。”

林老實馬上對門口的兩個保安說:“咱們是賣魚飼料的,無關人員,不要放進來。”

兩個保安被他這一訓,臉潮紅,趕緊走到何春麗和胡安面前,不客氣地說:“這是我們的工廠,閑雜人等不能入內逗留,你們不買魚飼料就請出去,不要影響我們生産!”

被人紅果果的下了逐客令,何春麗漂亮的臉蛋囧得通紅,死死盯着林老實:“你……我要跟你單獨談談,不然你會後悔的!”

後悔?這兩個詞成功地勾起了林老實的好奇心,他指了指院子裏的空地:“給你三分鐘。”

他倒要看看何春麗能拿什麽讓他後悔。

兩人走到空地上,四周一片空曠,離得最近的是站在過道裏的胡安,也有個三四十米,只要兩人不大聲說話,旁的人都聽不到。

林老實低頭看了一眼腕表,用右手食指敲擊着表面:“上午10:23!”

何春麗知道他這是在提醒自己有話快說,他只給自己三分鐘,頓時惱火得很。這個林老實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那就別怪她不給他留面子。

“投資我們服裝廠,我給你相應的股份,不會讓你吃虧的,否則就別怪我不替你保守秘密了。”何春麗恨恨地說。

秘密?他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麽秘密能不敢讓人知道。

林老實淡漠地說:“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請你出去!”

“你……你真的不怕我說出去?”何春麗磨牙,壓抑着聲音,惡狠狠地說,“要是大家都知道大安魚飼料廠的林總,林大老板,不能人道了,你說別人會怎麽看你!”

說完,何春麗用得意又邪惡的表情盯着林老實。哪怕離婚了,她也不覺得自己有錯,林老實都不能人道了,難道讓她守一輩子的活寡?所以面對林老實,她每次都是理直氣壯的,一點都不心虛。

林老實用看白癡的目光看着她,不以為意地說:“你要說的就是這個,随便你!”

何春麗臉上的笑容凝住了,不是,林老實他就一點都不在意嗎?這可是關系着他的男性自尊。不,他肯定是在騙自己。

篤定了林老實只是在裝腔作勢,何春麗又道:“你別以為我不敢,林老實,你要不幫這個忙,我……”

林老實快速地打斷了她:“你要說盡管去說,何春麗,一個人的價值不是由他的下本身決定的,無論男女!我行還是不行,與旁人何幹?提起鄭和,大家想的是他七下西洋的功績,誰會關心他是不是個太監。也只有愚昧、無能、膚淺、身無長處的人才會去攻擊別人身體上的缺陷,以滿足自己虛弱的內心,尋求心理的平衡點!”

丢下這番話,林老實就大步走進了工廠裏。他是真不屑跟何春麗這種沒長進的女人浪費時間。

何春麗呆呆地站在空地上,有些反應不過來,林老實是真不怕,他難道不在乎別人怎麽議論他嗎?別說現在,就是二十年後,一個男人不行,也會讓人瞧不起啊。

“走了,別在這裏丢人現眼了。我就說讓你別來,你不信!”胡安過來,抓住何春麗的手就往在。不用問,看何春麗的臉色,他就知道這事沒成。

何春麗臉色難看地跟着他出了工廠,走到國道上,又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飼料廠,心裏快被憤怒和嫉恨給淹沒了。

***

工廠裏,林老實叫了一個楊樹村的工人到一邊問道:“何春麗跟胡安的服裝廠是不是出問題了?”

這個工人老婆就是何家村的,而且他老婆的娘家親戚就有在麗安服裝廠工作的。過年他還去何家村給老丈人拜過年,聽了不少議論,對何春麗裏廠子裏的事也知道得比較清楚。

他說:“我有個小姨妹就在麗安服裝廠上班。他們的工廠好像是因為用劣質布料生産衣服,壞了名聲,大家都不買他們的。聽說,現在廠子裏積壓了一大批貨,還欠了工人三個月的工資沒發呢,估計過了元宵,又有人會去問他們要錢吧!”

說到這裏,這個工人都慶幸不已。幸好他們廠子裏效益好,不然發不出工資,好幾個月白幹,家裏那麽多口人怎麽辦?就向那個小姨妹,全家今年都沒過好年。

林老實沉默了幾秒,問道:“除了拖欠工人工資,他們還欠其他人錢嗎?比如布廠之類的?”

撓了撓頭,那工人說:“這個倒是沒有,不過我聽說,他們好像還欠了銀行的錢沒還,不然的話,他們可以用廠子做抵押向銀行借錢的。”

難怪會不要臉地找到他,還威脅他,敢情是山窮水盡,無路可走了啊。

林老實露出了然的神色。何春麗這人自私又無恥,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她這個工廠半死不活地拖着,她肯定不會甘心就這麽完了,還會想辦法折騰,沒人能幫她,搞不好她還會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

雖然蒼蠅不足為懼,但天天嘤嘤嘤地叫,沒完沒了地折騰也很煩人。

林老實煩透了何春麗。既然她還有空三番兩次來煩他,威脅他,那她這工廠也別開了省得為了這事又來找他。

中午,在工廠裏吃過飯後,林老實回了宿舍,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洗了個頭,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地進了城,直奔銀行而去。

他如今在縣城也算是個名人,跟銀行打交道的次數不少,算得上銀行的vip客戶了,所以該行的員工幾乎都認識他,瞧見他就笑着打招呼:“林總,什麽風把你刮咱們這兒來了?”

林老實笑着寒暄了一句,然後問道:“你們行長呢,在嗎?我有點事想找他。”

“在辦公室,請跟我來。”有員工把他領了過去。

黃行長果然在辦公室,這會兒正趴在辦公桌上整理厚厚的一疊資料,聽到敲門聲,擡起頭見是林老實,馬上站了起來,走過來給林老實握手:“林總,今兒怎麽想着到我這裏轉轉了,請坐!”

把林老實邀請到待客的沙發椅上坐下,黃行長有給他倒了一杯熱乎乎的茶,這才坐到他對面,笑眯眯地看着。

林老實接過杯子,倒了一聲謝,然後對黃行長說:“今天過來,是有件事情想問問你的意見。”

黃行長來了精神:“哦,什麽事,說來聽聽!”

林老實摩挲着杯子,遲疑了片刻後說:“黃行長聽說過麗安服裝廠吧!”

黃行長點頭:“沒錯,麗安服裝廠是咱們縣第一家服裝廠,也是目前為止,規模最大的服裝廠,怎麽啦?”

林老實接着說:“是這樣的,麗安服裝廠的老板胡安跟我是一個村的,不過他父母走得早,在城裏安家之後就很少回去,後來就漸漸很少有來往了。今天,他突然帶着他老婆到我那飼料廠,讓我出錢入股他的服裝廠,說他那服裝廠暫時遇到了點困難,但機器很先進,還有熟練的工人,比較成熟的銷售模式和渠道。投資他那服裝廠肯定穩賺不賠,你知道的,我是個粗人,不了解這個行業,所以就想問問你的意見!”

黃行長有些意外,這個事他也不好很直白地給意見,否則落人口實,若是出了問題,還會惹人埋怨,給自己添麻煩。想了想,他說:“那你是個什麽想法?”

林老實揉了揉額頭,苦笑着說:“都是一個村的,能到城裏混口飯吃不容易,能幫我當然想幫了。只是,後來我又問了一下咱們村在廠裏幹活的工人,聽他說,胡安他們那廠子拖欠了工人好幾個月的工資,黃行長知道這事嗎?”

“我沒聽說過。”黃行長有點心不在焉的,他是真不知道這個事,麗安服裝廠的情況真的這麽糟糕了嗎?那借銀行的錢怎麽辦?

林老實仿佛沒注意到黃行長的情緒變化,揉了揉下巴,自顧自地繼續道:“黃行長,你也知道的,我們廠最近一直在擴大生産,這半年買了不少新機器,又囤了一批原材料,也拿不出錢啊。就是要入股,恐怕也得找你們銀行幫忙才行。”

黃行長回過神來,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打着官腔說:“這是咱們銀行的工作,回頭你把資料準備齊全吧,按照規矩辦!”

“好,那我就謝過黃行長了。那我回去找個時間跟胡安商量商量,貸點款把廠子繼續經營下去。”說完,林老實站了起來,沖黃行長點點頭,“我就不打擾黃行長工作了。”

黃行長把林老實送了出去,回頭臉就拉了下來,對秘書說:“你去調查一下,現在麗安服裝廠是什麽情況!”

他得早點盯着,萬一麗安服裝廠真的資不抵債,破産了,銀行也要在第一時間清算該廠的資産,拿回貸款。不然若是錢或是機器等都被其他債務方給拿走了,何春麗兩口子還不起銀行的欠款,那這筆貸款就會成為壞賬。

至于林老實所說的貸款,除非是林老實以他的飼料廠做抵押貸款,不然也不能借。

就這樣,黃行長還不放心,又叫來一個工作人員,對他說:“你查一查,麗安服裝廠的貸款什麽時候到期。”

過了一會兒工作人員就回來給他彙報了:“麗安服裝廠在前年貸了一筆款,兩萬元,為期兩年,今年八月到期!”

“還要這麽久啊!”黃行長喃喃出聲,這還得過一年,中間的變數太多了,萬一這兩口子卷款跑路了,這個錢誰還?

見他發愁,工作人員想了一下說:“行長,除了這筆款項,麗安服裝廠的老板胡安倒是有一筆兩千塊的貸款在去年底到期了,一直逾期沒還!”

黃行長擡頭:“怎麽沒催?”

工作人員愣了一下說:“這是以前由羅敏經手的款項,她去年底調到市裏面去了,中間交接的時候比較忙,沒注意,漏了。”

是真漏掉還是假漏掉,人都調走了,黃行長也不想去追究了。他說:“這筆款已經逾期了,去催一催,盡快要回來。”

就麗安服裝廠現在這樣子,貸款能要多少回來是多少吧,免得萬一真出了事,一文錢都拿不回來。

這樣事又不是沒有先例,隔壁縣有個人貸款開廠,效益不好,中途就卷着剩下的錢跑了,留下個爛攤子給政府和銀行。

***

離開銀行後,回到廠子裏,林老實又把剛才那工人叫來,一臉愁色地說:“我剛才去銀行問過了,麗安服裝廠确實還欠了銀行一筆貸款,要不了多久就要到期了。”

其實林老實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他是猜的,這年月辦工廠,跟銀行借錢太正常了,不然私人上哪兒去弄那麽一大筆原始資金。再說,服裝廠裏都有流言傳出,這事十有**是真的。

“啊!”工人撓了撓頭,有點苦惱,問,“那能發得起工人工資嗎?”

林老實搖頭:“這就不知道了,有錢應該也要先還銀行吧!”

聽了這話,那工人慌了。他老婆跟小姨妹關系很好,萬一要不回錢,那他老婆也會跟着着急上火。再說都是親戚,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小姨妹幹了活拿不了錢啊。

不行,他得把這事告訴小姨妹,讓她早做打算。那工人搓了搓手:“林總,能不能把你的自行車借我用一用,下班後,我想回家一趟,明天一大早就來,絕對不會耽誤幹活。”

林老實一向好說話,這次也不例外:“行,那你今天別加班了,早點下班,趁着天還沒黑就回去,不然等天黑了,不好騎車子,走的時候去值班室借個手電筒。”

“诶,謝謝林總。”那工人感激地說。阿實雖然當了老板,但人還是那麽好,他以後一定要好好幹活,這才對得起阿實。

下了班,他就騎自行車回鄉下了。但他沒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老丈人家所在是何家村,把今天這事給說了。

“我看胡安跟何春麗是真沒錢了,不然都離婚了,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怎麽會舔着臉去找咱們老板啊,你們說是不是?”

他小姨妹臉皺成了苦瓜狀:“是沒錢,咱們過年到她家要錢,都拿不出來,後來還是賣了那輛卡車,才一人給咱們發了兩個月的工資,可還有三個月沒發呢!不行,這個事我得去找其他人商量商量。”

那工人說:“行,你們趕緊的,聽說他們還在銀行欠了錢,要是等銀行追債,得先還了銀行,剩下的才能給你們發工資。”

“知道了,我們明天就去要。”他小姨妹風風火火地走了。

次日上午,何春麗吃過早飯,無處可去,又去了服裝廠。看着以前熱熱鬧鬧的服裝廠現在一片寂靜,牆角還堆了不少灰塵,樓下鋪滿了枯黃快腐爛的落葉,到處都顯示着衰敗的跡象,她心裏難過極了。

這是她一手建立起來的廠子,可才開了兩三年,就不行了,她怎麽甘心?

何春麗走到後面的倉庫,站在門口,不用開門,她都知道,裏面全是一件一件的冬裝,現在天氣轉暖,這些衣服更不好賣了。好在現在的人只求能穿暖吃飽就行了,對流行和時尚還沒多大的追求,到了今年冬天,這批冬裝照舊可以拿出來賣。但前提是他們能挺過這大半年。

怎麽辦呢?何春麗站在臺階下,一籌莫展。

忽然,她聽到了外面傳來陣陣喧嚣聲。

何春麗扭頭,看見幾十個工人站在工廠大門口,眼巴巴地看着她。

還沒過元宵節,他們來幹什麽?

何春麗走到門口,隔着大鐵門,看着他們,說:“現在還在放假中,正月20以後才開工,你們來早了!”

開工?連去年都還有三個月的工資沒拿到,誰還有心思開工,工人們焦急地說:“開工的事以後再說。何總,這年都過完了,錢你也該籌得差不多了吧,咱們的工資什麽時候發?”

“對,要開學了,家裏三個孩子等着交學費呢,何總,什麽時候發工資?”

……

又來了!何春麗暴躁得很,她的耳朵好像失聰了,只能看到這些人的嘴巴不停地一張一合,像一張巨獸的血盆大口對準了她,随時都會将她吃掉。

她閉上了眼睛,強忍着暴走的沖動,深呼吸了幾口氣,再睜開眼時,嘴角已經揚起了一抹輕松的笑容:“大家放心,工資的事咱們會解決,大家請耐心地等一等,我們最近找了一個新股東,不日就将談成,到時候會有一筆新的資金注入廠子裏。大家擔心的問題都不會是問題。”

瞧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工人們面面相觑,莫非真有轉機?如果可能他們也不想把何春麗給得罪死了,畢竟如果廠子能繼續生存下去,他們還想在廠子裏上班呢。

瞧見這些人的情緒緩和了,何春麗再次笑道:“請大家放心,咱們會按照原計劃,于正月20號開工,那天也會把大家三個月的工資也給大家結了。咱們都是同一個縣的父老鄉親,不少還是跟我一個村的鄰居,看着我長大,知道我的家在哪兒,你們還不放心嗎?”

這倒是,本地老板,知根知底,現在的工人們到底是太單純,沒見識過大老板跑路這種事,漸漸被何春麗給安撫下來。

有人還不确定地問何春麗:“何總,真的嗎?20號一定會開工?”

何春麗微笑着說:“當然,不然我來廠子裏做什麽?大家放心,20號一定準時開工,并補發工資,大家都回去耐心等候吧!”

工人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相信吧,錢沒到手,總不安心,不相信吧,人家都說過一個星期就發工資上班了,再強逼着今天要錢,都是鄉裏鄉親的,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商量了一會兒,因為還抱着廠子能起死回生,繼續回來上班的美好幻想,工人們做出了讓步:“好,那我們就再相信何總你一回,20號那天再過來!”

何春麗後背冷汗直冒,松了口氣。如今工廠名聲壞了,求助無援,工人又咄咄逼人,心裏再不願意,她都不得不承認,廠子恐怕是救不回來了,只能及時止損!先将這群人打發了吧。

眨了眨眼,何春麗滿臉笑意地說:“好,那天我在廠子門口等你們,歡迎你們大家繼續回來,麗安服裝廠永遠都是你們的家!”

得了準話,工人便準備先回去了。

但就在這時,兩個衣着整齊,手裏還拿着文件袋的男人走了過來,伸出手,對圍在廠子外面的工人說:“讓讓,讓讓……”

這兩個人一看就像是國。家幹部,工人們趕緊給他們讓出一條路。

兩個人走到廠子門口,看到緊閉的鐵門和挂在上面的大鎖,皺了皺眉,問站在裏面的何春麗:“你們老板胡安在嗎?”

何春麗右眼忽地跳了一下,她心裏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不會是胡安在外面惹了什麽事吧?

揚起一抹笑容,她說:“不在。”

兩個男人擡頭看了一眼麗安服裝廠的招牌,又看了一眼站在裏面的何春麗,說:“你跟胡安是什麽關系?”

工人們都還沒走,何春麗不能否認,只能硬着頭皮說:“他是我丈夫!”

兩個男人拿出了工作證件說:“我們是大安縣xx銀行的工作人員,胡安去哪裏了?”

聽說是銀行的人,何春麗咯噔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說道:“我不知道,他一早就出門了,可能是去找朋友了,有什麽事你們改天再來吧!”

這麽說,并沒能打發走銀行的工作人員。他們從文件袋裏拿出一份資料,遞給何春麗,公事公辦地說:“胡安在我行貸款了兩千元,用于開服裝店,現在已經逾期四個月,請盡快将貸款和滞納金補上。”

這是一筆無息貸款,所以沒有利息。

何春麗接過單子,手都在顫抖,她現在根本拿不出兩千塊,所以這張單子于她而言如有千鈞重。

勉強保持着微笑,何春麗對兩個銀行工作人員說:“好的,等他回來,我就讓他去銀行把貸款還了!”

“好的,盡快,否則我們将上法院對他提起訴訟!”工作人員點點頭,轉身欲走。

就在這時候,人群裏有個工人不安地問道:“如果提起訴訟會怎麽樣?”

銀行工作人員實話實說:“法院會查封其名下資産償還債務。”

“會查封廠子嗎?”有人小心翼翼地問。

銀行工作人員不欲多說:“不排除這個可能,請讓一讓……”

這個答案讓所有的工人都像是挨了一悶棍,他們很多是何春麗剛開廠那會兒就跟着進廠了,而且廠子裏還有不少跟何春麗沾親帶故的,所以對廠子裏的情況也很了解,知道何春麗後來還向銀行貸過上萬元的款。

如果都還不上,銀行下次再來要錢怎麽辦?

本來想走的工人也不走了,盯着何春麗,有人問:“何總,是誰要入股咱們廠啊?你給咱們吃顆定心丸吧。”

根本就沒人,全縣能注資幾萬的也找不出幾個人 ,何春麗能說誰?如果這些工人裏沒有她村子裏的人,不知道她跟林老實過去的關系,她還能理直氣壯地說大安飼料廠答應入股了,以安撫住工人們。

而現在很多是他們村的,有些在楊樹村都還有親戚關系,這樣的謊言一戳就破。

何春麗的沉默大家看在眼裏。

連這個問題都回答不上,那她豈不是忽悠他們的?

覺得受了騙的工人們不幹了,堵在廠子門口不肯走:“什麽時候發工資,你要不發工資,就別想出來了!”

“會發的,一定會發的!”何春麗一個勁兒滴保證,但這種蒼白的口頭保證毫無說服力。

工人們也會算賬:“你連銀行的兩千塊都還不上,去哪兒給我們這麽多人發工資,我們六七十個人,每個人三個月的工資一百多塊,算下來得萬把塊!”

“是啊,連兩千塊都還不上,哪裏還有錢給我們發工資,她又在騙我們!”

“不行,他們要是還不上錢,等銀行把廠子查封了,把裏面的機器和衣服、布料都拿走了,咱們就拿不到工資了。咱們進去吧,用縫紉機和衣服、布料抵工資!”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何春麗不開門,幾個男工人找了一把斧頭來,對準鐵鎖劈了下去,幾下就把鎖給劈開了。

大門被推開,工人們一擁而入,往廠房裏跑去。

何春麗攔也攔不住,反而被激動的人群給推到了地上。坐在冰涼的地上,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湧了出來!

她的廠子徹底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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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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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