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胎記(三)

段淩破門而入,心中殺意滿滿:不論是誰看見了蘭芷的秘密,他都不會給那人機會洩漏出去!卻見屋內四散的磚泥中,女子背對他而立,昏黃燭光将她的身體線條勾勒得愈發優美,可那光潔肌膚之上……竟不見半點印記。

段淩怔住,腳步有一瞬間停頓。蘭芷卻動作不停披上外衫,上前一把抓住那侍女的手腕,将她拖出牆洞!

侍女掙紮着尖叫起來。段淩斂神,幾步行到蘭芷身旁,出手如電掐住侍女的脖子!就這麽将她拎了起來!

尖叫聲戛然而止。侍女腳尖懸空拼命掙紮,因為缺氧,臉色漸漸鐵青。段淩沒有表情看她,殺意卻在混亂的思緒中漸漸消散。然後在那侍女窒息而死之前,他忽然松手,将她丢去了一旁!

侍女重重撞在牆上,又跌落在地,哼都沒哼一聲便暈了過去。可另一個好聽的女聲卻同時響起:“哎呀!這、這是怎麽回事?”

段淩緩緩轉過身:“長公主殿下來得可真快。”

長公主立在門外,正一臉驚訝望着昏死過去的侍女。聽到段淩開口,她行上前,将手中的小瓶拿給段淩:“本宮忽然想起有些安胎養神的熏香,便趕着給段夫人送過來了。”她見段淩不接,動作自然收回手,又體貼朝蘭芷道:“段夫人,下人無狀,你沒有受驚吧?”

眼下的情況顯然不是“無狀”二字便能搪塞的,蘭芷卻并不追究,搖頭沉聲道:“無事”。

長公主殿下便誇張拍拍胸口,似乎舒了口氣。又拉下臉朝侍衛道:“來人,将這賤婢拖下去,給本宮好好審問!”

說完這話,她似是無意瞄了段淩一眼。可出乎她意料的,段淩竟沒有反對。男人扭頭看向蘭芷,溫聲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府吧。”

長公主便吃吃笑了起來:“也是,既然求子心切,那段大人可得加把勁。倒是本宮不識趣,耽擱了二位好些時間。”

段淩不答,牽了蘭芷的手轉身便走,也不向長公主辭行。長公主卻不在意,甚至将手中的小瓶交給身旁侍女:“還不快給段夫人送去?”

段淩領着蘭芷在高高的宮牆間穿行,一路沒有交談。出宮時已是亥時中(22點)。馬車之上,段淩看着閉目養神的蘭芷,終是打破了沉默:“無怪阿芷敢去換衣,原來是早有應對。留着那侍女活口也好,正好讓秋玉成死心。”

蘭芷閉着眼,就好似沒聽見他的搭話一般。段淩等了半響,又問:“只是,不知阿芷用了什麽方法,才遮住了那印記?”

車廂依舊沉默。許久,段淩輕聲道:“阿芷是累了嗎?”

蘭芷還是不應答。段淩便不再多說,掀開車簾看向車外。

Advertisement

他們走的道路不經夜市,行人稀零,偶有笑鬧聲斷續傳來,反倒更襯得車廂安靜。段淩放下車簾,再度看向蘭芷。女子依舊閉着眼,呼吸平穩好似已經熟睡,可段淩知道她并沒有睡着。段淩有些心亂,那些紛雜的思緒擠在腦中,争先恐後想要找個出口,段淩嘴唇微動,可幾番猶豫,卻終是沒有發出聲音。

馬蹄規律踏響,段淩只覺這漫漫的路就好似漫漫長夜一般,看不到盡頭。可馬車終是停了下來。車夫在外恭敬道:“大人,到了。”

蘭芷終于睜眼。她沒有看段淩,只是自顧自站起,掀開車簾就想出去。段淩卻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語調溫和卻不容拒絕道:“阿芷,今晚回府陪我。”

蘭芷沒有回頭,卻是掙脫了他的手,跳下馬車。段淩跟着下車,便見到她正在朝府內行。他眸色複雜盯着女子的背影半響,這才朝候在一旁的侍衛道:“去新鳳院找杜憐雪……帶她來府上。”

蘭芷直接去了兩人卧房,段淩進屋時,她正坐在桌邊給自己斟茶。段淩立在門口片刻,緩緩關上了門,然後他在屋中踱步,将燭光一一挑亮:“阿芷,胎記的事,你得和我談談。”

蘭芷放下茶壺,态度冷淡:“我為什麽要和你談。”

段淩對着跳躍的燭火垂眸:“我是你的夫君,你的胎記不見了,這麽大的事情,我總該知情。”

蘭芷抿口茶,輕描淡寫道:“我尋了種藥水抹在背上,遮了那胎記。”

段淩轉身,行到她身旁坐下:“什麽藥水?是誰給你的?又是誰幫你塗的?”

蘭芷沉默片刻,偏頭看他:“你這是幹嗎?逼問我麽?”

段淩一瞬不瞬盯着她:“事關重大,我只是想要個答案。”

蘭芷便冷了臉:“你懷疑我。”

若是放在平常,蘭芷這般态度說話,段淩定是不敢再問。可今夜他卻心中惶然,以至于他必須将疑問說出:“這浩天城乃至宇元國有什麽藥水可以遮蓋胎記,虎威衛會不知道?又有什麽人能偷偷幫你塗抹藥水,瞞得過我和秋玉成?”

蘭芷語調愈冷:“所以呢?”

段淩微張口。一些話就在嘴邊,他卻沒辦法說出,最後只能艱難措辭道:“所以……這藥水是中原細作給你的?也是中原細作幫你塗的?”

他期盼蘭芷會承認,打消他心中那些不好的猜想,可蘭芷一聲嗤笑:“所以,哥哥是在擔心我的安危?怕我繼續和中原細作勾結會被人發現?”她斂了笑:“又或者,你在意的其實是……我身上到底有沒有胎記,我到底是不是納蘭王。”

這句話出口,仿佛最後一層紗紙被捅破,室內氣氛瞬間僵硬。段淩與蘭芷互望,卻只能在她眸中看見冷淡。他萬般不願事态變得更糟糕,卻又無法放任自己不追究下去,于是他抓住蘭芷擱在桌上的手,盡可能放柔聲音:“阿芷,讓我再看看你的背。”

蘭芷猛然抽手!拒絕道:“不必了!”她深深吸氣,直直看向段淩:“你也不必遮掩,大可将心中所想說給我聽!為何你苦苦尋找納蘭王多年沒有消息,待到中原細作即将營救太子,我便忽然出現在了浩天城?為何我偏偏就砍倒了聖上的樹,給了你機會發現我的蹤跡?為何你正巧負責訓練新兵,我便前去參軍,還招惹事非讓你不得不處理?”

段淩臉上最後一絲溫情也褪去。蘭芷卻語調愈激繼續道:“天牢裏,我冒死殺了中原細作,還為他傳遞軍情,真的只是一時善心?我與中原人合作殺了向勁修,真的是在為養父一家報仇?我的弟弟是中原細作首領,他的謀劃我真的全然不知情?秋府大亂那夜,我會出現在內院偷令牌,還能是什麽原因?”

蘭芷說完這番話,仿佛發洩完了情緒,再度恢複了平靜。她靜默許久,忽而一扯嘴角,自嘲輕聲道:“哥哥其實從來不曾真正信任過我吧。”

段淩定定看她。他如此多疑,蘭芝所言之事怎麽可能不引起他的注意?可只因她背上有尹羅花,他便選擇了相信。事到如今,他卻止不住開始反省:是不是因為他在尋找納蘭王這件事上太過執着,才被敵人找到了可趁之機?

過往美好的記憶如跑馬燈一般在段淩腦中閃過,又逐一幻滅,最終定格成燭光下,蘭芷姣好的側影。惶然再次襲來,一瞬間,段淩忽覺心痛如刀絞:她真是他苦苦尋找的納蘭王嗎?她到底是蒼天開眼成全他執念的禮物,還是……中原人費盡心機安插在他身邊的奸細?

段淩猛然起身,一言不發,大步離去。

蘭芷看着段淩離開,心中一片空茫。她知道她的目的即将達成。段淩從來不是一個相信“巧合”的人,過往那麽多次相信她,不過是因為她背上有胎記。可現下,他已經失去了信任她的根基。待他思前想後,待他搜尋無果,她便不再是他的王,而是一個有所圖謀的騙子,所作所為全都是惡意。

屆時……他會暴怒嗎?又會怎樣處置她?他會不會索性将她扔入天牢任人刑訊,眼不見為淨?如果是這樣,她是不是現下便該考慮逃亡?……

蘭芷雙腿縮在椅子裏,将頭埋在膝蓋上。她不願逃,也不能逃,她還答應了蕭簡初,營救太子當日要負責支開段淩。現下雖然情況有變,但她總得一試……

蘭芷正在神思恍惚間,卻聽見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她擡頭看去,便見一隊侍衛快步行到卧房外,竟是将房門守了起來。蘭芷眼見他們分成兩排左右立好,忽覺心被什麽紮了一下,尖銳的痛楚迅速蔓延:很顯然,段淩已經有所行動,于是……她被□□了。

她緩緩站起身,行到屋門邊。可還沒等她擡腳邁出門檻,侍衛們便紛紛拔劍出鞘,劍尖直指她的胸膛。其中一名侍衛開口道:“夫人,大人有令,你暫時不能離開。”

寒鐵在燭光之下幽幽反着光,那森然冷意仿佛鑽進了蘭芷心裏。她沒有答話,只是擡手,慢慢關上了卧房門。然後她步步行到床邊,和衣躺下……第一次在兩人的新房裏,閉眼入眠。

這一夜,段淩再沒有出現。晨光初升時,有侍女進來為蘭芷洗漱,送上早餐。一日無事,蘭芷終于有時間好好看看二人的新房。大婚時的紅色裝飾已經撤去,婚床上鋪着水紅色的被褥床單。蘭芷不由憶起段淩為她打造的水紅色宿舍,不自覺微微翹起了嘴角。可那笑容轉瞬即逝。蘭芷将手放在鴛鴦被上,默默想:或許過了今夜……他便可以換床單了。

卻聽見了推門聲。蘭芷轉頭看去,便見到一隊侍衛行入房中。為首之人朝她道:“夫人,大人有請,得罪了。”

便有幾名侍衛行上前,将鐵鏈捆在她手上。蘭芷跟着他們出了卧房,在夕陽的餘光中,來到了後院偏僻處的一座假山。未成婚前,蘭芷曾經來過這幾次,可直至此時她才發現,這假山下原來藏着密道,密道的盡頭,便是段府的私牢。

段淩早已候在牢裏。男人坐在靠牆的椅中,整個人都隐在陰影裏。他沉默看着侍衛将蘭芷雙腳铐住雙手吊起,這才輕輕擺手,示意衆人退下。然後他站起身,拿着火把,行到蘭芷身後。

火焰跳躍,那熱度在陰濕地牢中,更顯得萬分清晰。蘭芷出神盯着自己随着火光跳躍的影子,卻感覺段淩的手落在了她的衣領上。

伴着“嗤啦”幾聲響,她的衣裳被盡數撕開!男人撩起她的長發,指尖落在了她光裸的背脊。火焰的溫度更加貼近,段淩的手在她的背上游走,一寸一寸仔細搜尋,仿佛還期望發現什麽一般,不肯死心。

蘭芷任他動作,不給任何反應。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吊起的手腕開始覺察疼痛,那火焰的溫度終于遠去。段淩将火把扔在腳邊,忽然掐住她的下巴朝後擰,傾身貼近。他的聲音有些啞,不似平日那般清冷好聽:“之前那個胎記,你是怎麽弄上去的?”

他用力很大,蘭芷被掐得生痛。她試着動了動唇,段淩方才稍稍松手,放她開口說話:“不知道……他們幫我畫的。”

段淩低低道:“既是畫上去的,又為何會突然消失?”

蘭芷早想好了應答:“那胎記需畫師每隔半個月,用特殊藥水加固顏色,前些日子秋府大亂,他被人殺害……我們沒有藥水。”

段淩再度沉默。蘭芷被他擰着,被迫保持一個奇怪的姿勢後仰,時間稍久便維持不住,只得稍稍挪動了下身體。許是覺察到她的不适,段淩松開了鉗制她的手。可是下一秒,他卻擡起雙手,将她圈在了懷裏!

蘭芷瞬間僵住。段淩雖然衣着整齊,可她卻幾近□□,這麽貼身相親,她不确定段淩是何意。男人的左手手臂壓住她的胸,右手手臂壓在她的鎖骨上,這個姿勢太有侵略性,蘭芷不自覺繃緊了身體。她微微張口正想說話,卻感覺男人的右手一點點向上……緩緩掐住了她的脖頸!

呼吸瞬間困難!蘭芷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段淩竟是想殺她!這是她始料未及。男人的手指漸漸收緊,動作雖緩,卻看不出半點猶豫。死神沒有預兆突然站在眼前,蘭芷覺得自己應該想辦法自救,可她的腦中一片混亂,一時間覺得,與其被扔入天牢被其他人殺害,還不如就這麽死在他懷裏,一時間又想起,她答應過任元白要救出太子,她還沒完成承諾,還不能就此死去……

窒息感襲來,蘭芷閉上眼,嘴角溢出苦澀的笑:原來……他對她根本沒有感情。原來……他想要的,從來只是“納蘭王”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然後,蘭芷就被段淩掐死了。段淩回過神來懊悔萬分,也一劍抹了脖子,陪着死了。

全文完。撒花!

大家就說這個結局好!不!好!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