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愛恨(一)
窒息感漸強,蘭芷本能掙動了下。手鐐帶動鎖鏈發出聲響,蘭芷稍稍清醒。她努力張嘴,拼力擠出了一個字:“哥……”
她看不到身後男人的表情,卻能感覺到掐住她脖子的手稍松。半響,段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沉沉緩緩不辨感情:“……想活?”
蘭芷只能動了動下巴,以作回答。段淩的手卻并不離開。男人低聲有如自語:“可我不想讓你活。終歸夫妻一場,我想給你個痛快,不想往後控制不住……折磨你。”
那只手在蘭芷的脖頸上緩緩摩挲,仿佛正在猶豫。蘭芷終于能夠喘氣:“你就不想知道真正納蘭王的消息麽?”
脖頸上的手停了動作。蘭芷靜靜等待他的問詢,可出乎意料,段淩冷淡道:“就算我知道她的消息,又能如何?”男人的聲音帶着寒意:“拜你所賜,我已經成親……又怎敢再提娶她。”
蘭芷冷靜道:“就算你不能娶她,難道就不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這一次,段淩沉默了。片刻,他松開蘭芷,行到她的身前,背對她負手而立:“說罷,她現下在哪?”
蘭芷直起腰。前夜事發突然,她決意借機行事,雖然讓她的騙局更加可信,但也将自己陷于被動境地。她尚未做好萬全策應,現下也只能一邊思考一邊道:“我不知道她在哪。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一對好心的老夫婦收養了她。他們開了一家茶棚,日子本來還過得去。可她養父養母死後,不久宇元大軍便入侵,中原人自此恨上了宇元人,鎮上的人也因此驅逐了她。她一路逃亡到秦安山,被豺狼所傷,奄奄一息。軍師正巧路過看到她背上的胎記,這才将她救了下來。”
說到此處,蘭芷稍稍停頓。她看着段淩的背影,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正在心疼這個“納蘭王”,一如他曾經心疼自己?卻聽段淩沉聲道:“那你呢?你又是誰?”
蘭芷一時愣住。她不料段淩會問起她。這或許是段淩的随意之舉,卻也有可能是他又一次試探。蘭芷思量着道:“之前許多事情我并未騙你。我是個棄兒,自小被任家收養。向勁修的确是我仇人,任元白也真是我弟弟。”
段淩默然片刻,又問:“她被人所救時,你也在場?”
蘭芷自是搖頭。言多必失,她要盡可能将事情簡單化:“我并未見過她,這些都是軍師告訴我的。他讓我假扮她,又給了她一筆錢,尋船隊送她去了西洋。”
段淩轉身,直直盯着蘭芷:“哪家船隊?”
蘭芷避開他的目光:“……我不知道。”
段淩緩步上前:“中原船隊不過十餘家,你便是不說,我也能查出來……”他停步,掐住蘭芷的下巴擡起:“如果你再敢騙我……”
蘭芷終是與他對望。男人的眸中無光,沉沉不見絲毫情感。蘭芷不曾見過這樣的段淩,如此冷漠,如此疏離。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松手轉身,離開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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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芷就這麽被吊了一夜,直至第二日,才有侍女進來,解開她的手鐐,為她穿上衣裳。可她的手腕已經被吊得紅腫,每天也只能吃上一兩餐冷飯,這個待遇,她不确定自己若因感染高燒不退,還會不會有人來醫治她。所幸傷勢沒有繼續惡化,可段淩也再沒出現,蘭芷只能日夜呆在黑暗潮濕的地牢,靠侍衛送飯開門時的短暫一瞥,估算着已經過了幾天。
這麽一日,牢門被推開,數名侍衛湧了進來。陽光自牢門射入,蘭芷不适應地眯起了眼。卻感覺腳鐐也被人打開。兩個侍衛拖起她,将她壓出了牢房。
蘭芷終于得以重見天日。日頭當空,時是正午,蘭芷被囚數日,身體有些虛,烈日之下,竟是被曬得有些暈眩。侍衛将她帶到了附近的一間小屋,幾個老嬷嬷正等在那,她們匆匆忙忙為蘭芷清洗幹淨,然後換上了幹淨衣裳。
一身髒污被洗淨,蘭芷覺得人舒服了些。她努力理清思緒:她在牢中只待了七八日,段淩不可能就查探完了中原所有船家,那麽此番他提她出來,定不是要追究她的謊言。
那他找她會是什麽事?蘭芷看着嬷嬷為她戴上頭飾,隐約猜測到了一個可能:段淩既沒殺她,那她便還是他的妻,還必須在一些場合露面。不準今日便是因為有客前來,他不得不讓她出外見人。
眼見嬷嬷帶她去了前廳,蘭芷覺得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還未進門,便見段淩坐在主位,下方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男子身旁立着一位清麗的少女。
中年男子正在與段淩說話,笑容滿面,身旁的少女微微垂着頭,時不時羞怯看段淩一眼。蘭芷腳步漸緩,最終停在門前:她似乎明白她為何必須出現了。卻見段淩朝她看來,招手道:“過來。”
中年男子與少女齊齊扭頭。中年男子起身朝蘭芷一禮:“段夫人。”身旁的少女也颔首示禮,卻是喚道:“姐姐。”
蘭芷微微點頭回禮,行到段淩身旁。段淩執了她的手輕輕一捏,笑道:“不是說了讓你好好休息,怎麽還是過來了?”
蘭芷看着他,恍惚以為回到了初見。彼時他坐于營帳中,臉上帶笑,眸色卻一片清冷,笑意不及眼底。蘭芷忍不住想:她有多久沒見到這樣的他了?
她也輕輕笑了開來:“不過是些小毛病,不礙事。大人要結親,這等喜事,我總該過來看看。”
說話間,她抽出手,行到少女身旁:“這位妹妹,怎麽稱呼?”
少女眨眨眼:“姐姐喚我小月便是。”
蘭芷便取下腕上的雞血玉手镯,拉起少女的手,放在她的掌心:“小月,這玉镯是大人雙親的訂親信物,是他爹爹初見時送與我的,我現下送給你。”
小月驚訝瞪大了眼,拿起手镯仔細觀看。一旁的中年男子見她竟不推脫,在旁咳嗽連連。小月看她爹爹一眼,不情不願道:“姐姐,這麽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
話未說完,便聽主座上的男人淡淡道:“無事,”段淩看着蘭芷,眸色愈冷:“夫人既然說送你,你收下便是。”
小月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可更讓她驚喜的還在後面。段淩起身行到她身前,牽了她的手,親自為她戴上了手镯,末了還朝她溫柔一笑:“小月長大了。早年相見時,你還是個滿山亂跑的野孩子……”
小月紅了臉:“淩哥哥就知道取笑我……”
段淩含笑捋起她額前的發:“爹爹若是知道你收了手镯,必定開心。”
蘭芷默默退開一步,視線越過調笑的兩人,看向屋外:段廣榮自新婚那日起,便一直不待見她,若是見着段淩納妾……想來的确會開心吧。
她以為自己只需要露上一面,表個态讓女方家長安心,便可以滾回她的天牢。卻不料段淩竟留她一并吃了午飯。蘭芷看着段淩對小月各種噓寒問暖,盡量讓自己文雅吃完這餐飯。可她畢竟餓了太久,食量着實驚人。起初小月還專心在與段淩調笑,待到蘭芷風卷殘雲吃光所有的飯菜,她已經怔怔看蘭芷,磕磕巴巴問:“姐姐一直吃這麽多嗎?”
蘭芷放下筷子,點頭。小月疑惑又問:“吃這麽多,怎麽氣色還是不好?”
蘭芷看面無表情的段淩一眼,朝小月一笑:“瘿症。”
小月爹爹又是一聲輕咳,顯然覺得自己女兒問東問西,太不禮貌。桌上一時無話,小月爹爹便起身,朝段淩一禮道:“多謝段大人款待,周某便攜小女先行告辭,還請段大人改日到府上一坐……”
段淩幽幽打斷道:“你回去吧,小月今晚便住這了。”
小月爹爹愣住:“這……”
段淩看他一眼:“怎麽,周大人覺得不好?”
蘭芷也看向周大人。中年男人面色掙紮,顯然覺得很不好。他的女兒雖然是妾,但迎進門後再行夫妻之禮,方能顯尊重之意。段淩這麽直接要人……也着實猴急了些。
可他又不敢拒絕。思及女兒早晚都是段淩的人,周大人還是點頭應允,簡單囑咐了小月幾句,便自行離開。
段淩目送周大人離開,這才起身,冷冷吩咐道:“來人,送夫人回房。”
蘭芷終于被送回了牢房。她吃得有些撐,便也沒有坐下,就這麽拖着腳鐐,在地牢的方寸之地來回走動。幽閉的黑暗讓人瘋狂,蘭芷怕自己受不了這寂靜崩潰,因此時不時會像現下這樣,給自己制造一些聲響。
鐵鏈在地磚上拖行,叮叮當當的聲音在地牢中回響。蘭芷便在這聲音中放空了思緒:段淩現下在幹嗎?是不是已經在和小月……圓房?
蘭芷搖搖頭。她覺得不會。似段淩那種人,就算是想和女孩相好,也總會給彼此一些時間,不會那麽不講情趣直接上床。至于這時間到底給多長……那便看他的心意幾分了。
鐵鏈的聲音停頓片刻,蘭芷撫着牆壁轉了個身。她想:他給她的時間真的很長。面對她時,他總是格外有耐心,就算是偶爾為之的逼迫,也不會讓她太過為難。而小月,段淩應該會等她……等到今晚。
是的,蘭芷認為段淩并不喜歡小月。。她看過他真正的溫柔,真正的體貼,真正的寵溺,她能分辨他的真心假意。可即便他不喜歡又如何?他依舊會要小月。他的忠貞是給納蘭王的,而她只是個騙子,他遲早會尋個合适時機休了她。雖然他覺得自己不配再娶納蘭王,但他還要為家族延續血脈,又怎麽可能繼續守身如玉?蘭芷毫不懷疑小月之後,他還會有更多女人……
蘭芷再次停步,指尖摳進牆壁。一個念頭以無法壓制之勢自混亂的思緒中脫出:不管他還會有多少女人,都與她無關了。是她決意放棄他,于是她再也看不到他的溫柔他的體貼。她不會是他的王,不再是他的妻,不再是他的唯一。世間的好女人那麽多,他總會找到一個值得去愛的人,慢慢忘記她,重新開始。或許等到那時,他會釋懷,會放她自由,她也終可以如願離開……
漠然的僞裝便在此時轟然崩塌,蘭芷将額頭貼上牆壁,一點一點蹲下。有溫熱的液體順着臉頰流下,蘭芷于黑暗中睜大眼,一遍遍告訴自己——
她并不難過,她并不傷心,她并不後悔……一切都如她所願。她只是需要發洩情緒,她只是在祭奠一段她付出過真心的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 瘿症就是甲亢啦,症狀之一多食且消瘦~
上一章稍有修改,增加了一小段。地牢裏段淩問蘭芷為啥胎記會突然不見,蘭芷回答說畫師每隔半月都要用特殊藥水加固顏色,但是秋府大亂時畫師也死翹翹了,于是沒藥水了。大概就是這樣看過的親也不用特意回頭看_(:з」∠)_
現寫現發就是有這個不好,請原諒作者一孕傻三年的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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