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壞消息

幼儀坐在一旁,一邊喝茶,一邊聽她們說話。聽言語,看二爺的舉止,便知不是個俗人。他話不多,卻句句說到關鍵處,更善于捕捉對方的細微表情、神态動作,揣測對方的心理活動。而且能夠感覺出,他并不是故意這樣去做,而是長時間位居高位慣于掌控一切。

韋汝是個崇尚自由,随心所欲慣了的人,豈能喜歡被人掌控的感覺?“二爺可以去樓下欣賞我們錦繡坊精心準備的節目,我自會關照夥計好好侍候。”幾句話而已,韋汝便再無他話端茶送客了。

“對二爺說話竟然如此無禮?你好大的膽子!”立在二爺身後的白淨臉出聲呵斥着。

再看韋汝,竟然沒聽見一般,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她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意思很明顯——恕不遠送!

氣得那位臉色漲紅,偏生主子沒言語,他不敢造次。別看他只是個小小的奴才,卻沒有誰這般不給臉。他在主子身邊鞍前馬後盡心盡力的侍候十多年,眼下算得上是主子身邊得臉的奴才。往常見慣了達官貴人,誰不是笑臉相迎?不過是個有些銀子的小小商賈,也敢在他面前擺架子。即便是他跟韋汝打交道都嫌不夠檔次,何況是二爺?若是說出名號來,恐怕她會吓死!

只是主子這趟出來萬萬不能洩露行蹤,這口氣暫時忍下。

想到這裏,他瞥了二爺一眼,看見二爺站起來告辭,竟然沒有半點氣惱的樣子,越發不敢再多言了。雖說他侍候主子時間很長,可從不敢随意揣度主子的心思,也揣度不明白。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他卻覺得自個主子的心思比海底針還要深。若是一句話沒說對,惹惱了主子,到時候可沒誰顧忌他一個奴才的臉面。

幼儀看見三個人出去,忍不住說道:“姐姐何必拒人于千裏之外?我瞧着這位二爺不簡單,做生意得罪貴人可不利。”

剛剛走到門外的二爺聽得真亮,停住腳步。

“無妨。我做的是正經生意,童叟無欺,不怕有人故意找茬。”韋汝半點都不擔心的樣子,“況且大禹律法嚴明,從皇帝到下面的官員都勤政愛民,從不徇私枉法。方才那位二爺一看就是位高權重之人,他眉宇間自帶一股正氣,還不至于因為跟我一言不合就行卑鄙之事。況且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真正有權有勢的人,豈能跟我一介婦孺一般見識?”

聽見這話,站在外面的二爺眉梢微微上揚,帶着兩個随從走了。

幼儀站在窗口往下瞧,看見三個人出了門沒到彩棚下面看熱鬧,而是一徑往東邊去了。

韋汝見狀,笑着點着她的額頭道:“鬼機靈,這麽小就這麽多心眼子,長大了還了得?”

“再多的心眼在姐姐跟前都是掖不住的。”幼儀吐了吐舌頭,“再說,我還不是害怕姐姐吃虧?”

“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好意。”韋汝怎會分不出好歹人來。

兩個人雖只見過兩三面,卻并未有陌生感,眼下更似親姐妹一般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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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有幼儀帶來的婆子來催,說是黎嬷嬷見時辰不早要帶姑娘們回去了,請幼儀下去。韋汝聽了趕忙讓人裝薯條,又拉着幼儀的手說道:“我知道因為你祖母的病,你才沒空出來。等你祖母好些,你盡管過來坐。我時常一個人吃些零嘴,再好吃都覺得沒意思。”

“姐姐這裏的小零嘴真好吃,有機會我一定常來。只怕到時候姐姐膩歪,我可是又要吃又要拿的。”幼儀對府裏那些甜膩的點心早就吃夠了,尤其是翰哥兒喜歡奶制品,金府中最常做的就是摻了大量牛奶的甜品,吃一口就膩歪半天。

“只要你來就管夠,薯條、鍋巴、鹽酥雞、漢堡、布丁、酒鬼花生……”

“得得,再說下去我就挪不動腳窩了。”幼儀戀戀不舍的站起來,“下次再來我一定要事先報備,好讓姐姐有時間準備這些吃食。今個兒真要走了,謝謝姐姐的款待。”

韋汝送她到門口,一再叮囑她有機會要再來。幼儀見姐妹們跟黎嬷嬷都在等,不得不離去了。

姐妹們坐上車,幼儀看見她帶上來個食盒,輕笑着說道:“外面的吃食要少吃,尤其是那些街邊小吃,看着新奇吃着就平常了。這個季節還好,若是夏季還容易吃壞肚子。”

“大姐姐說的極是。”幼儀受教的點點頭回着,“本來我還想帶回去給祖母、太太、嬷嬷和衆位姐妹們嘗嘗。如今看來,只能我自己慢慢吃了。”

韻儀特別好奇,打開食盒往裏面瞧,“聞着挺香,看着還真是新奇。這是什麽食材做的?”

“薯條,用土豆炸的。”幼儀指着旁邊的番茄醬說,“蘸着這個吃才爽口呢。”

韻儀遲疑的拿起一根,小心的蘸了蘸在她看來紅乎乎的有些吓人的醬料,遲疑了一下才吃了一小口。繡儀盯着她的一舉一動,看見她細細咀嚼慢慢品味,先是滿臉的謹慎随後露出笑意來。

“醬汁酸甜适度,裏面的薯條外脆內軟,口感挺好。不知道是從哪裏買的,以前沒吃過。”韻儀又拿起一根,讓繡儀也嘗嘗看。

看見兩個人吃得很香,一旁的玉儀也忍不住探頭過來瞧。可方才畢竟說了那樣的話,她放不下面子。

幼儀還故意氣人,“大姐姐腸胃一直不好,我可不敢讓。況且不是什麽好東西,上不去臺面的小零嘴罷了。”

玉儀聽

。”

玉儀聽見這話,心底那一丁點想要嘗一口的念頭登時就沒了。她挺了挺腰板,不再去瞧那個食盒,可味道卻一個勁往她鼻子裏面鑽。

“車還走着就吃東西,噎着了怎麽辦?”她見兩姐妹吃得很香,忍不住說着。

韻儀把食盒蓋上,還有些意猶未盡,她朝着幼儀笑着說道:“回頭四妹妹給我分些,我打發人去取。反正大姐姐不吃,二姐姐又不怎麽喜歡。老太太上了年紀,不敢輕易給她吃東西,太太這幾日又犯胃酸,吃不得沾酸味的東西。瀚哥兒喜歡甜食,錦哥兒和嬷嬷又能吃多少?”

“難得三姐姐喜歡,不用三姐姐打發人去取,我讓人給你送過去。”幼儀笑了,她看出韻儀是真喜歡這口味。雖說韻儀心眼多,說話十有八九摻假,可到底還保留着一絲小孩子貪食的天性。見到美食,也不再完全順着玉儀的喜好,況且眼下幼儀養在老太太身邊,将來誰要巴結誰還說不準呢。

說話間,馬車到了金府。姐妹們陸續下車,進去先給老太太請安,看見老太太竟然在陸嬷嬷的攙扶下慢慢走着。

“老太太的腰能吃力嗎?”幼儀趕忙過去,扶住老太太另外一只胳膊。

“早就應該下地溜達溜達。”老太太笑了,“李大夫連補藥都不開了,怕我補太多又不動,反倒對身子不好。”其實老太太的腰早就好的差不多,只是她不敢輕舉妄動。前幾日她便試着坐起來,感覺沒什麽大礙,這才下地溜達了。

玉儀想要上前侍候,卻苦于插不上手,只能笑着湊過去說道:“老太太的身子骨一直健壯,雖說摔了一跤,恢複卻也比旁人快。人家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是沒有這一摔,老太太再不肯躺在床上幾個月,每天三頓喝那苦水。眼下腰好了,身體受補藥調理,其他地方也比之前結實。如今老太太這身子骨,從裏到外都要年輕個二十歲。”

“這麽多姐兒中,你的嘴巴雖說不是最巧,卻勝在說話熨燙人心。”雖說老太太把幼儀帶在身邊教養,可玉儀到底是嫡出,又是個才貌雙全的,她心裏自然是多了幾分喜歡。

封氏那邊得了消息,說是姑娘們回來了在老太太這邊,又聽說老太太滿地溜達呢,趕忙把手頭上的事情放下趕了過來。她難免要說些擔憂之類,讓老太太再好好躺躺将養幾日的話。

“再躺下去,我這把老骨頭就要散架子了。”老太太坐在喘口氣,因為不敢像尋常人那樣把身體的重量放在腿上,走得有些乏累。

大老爺在外書房看書,得了信也趕過來瞧。老太太見兒子、媳婦兒、孫女兒們都這般孝順,心裏十分的高興。

“瀚哥兒還沒回來?這天也不早了,趕緊打發人去接。錦哥兒有些咳嗽,可好些了?”跟前只不見兩個孫子,老太太當然要問問。

封氏聽了趕忙回道:“我已經打發人去接了,不過幾歲的孩子,同窗在一起聚會能有什麽樂子?老太太不用惦記,一會兒保準回來了。明個兒一大早,我就讓他來給老太太請安。錦哥兒無妨,吃了藥睡下了。”

“孩子出去半夜,肯定乏困,早上就讓他多睡一會兒吧。”老太太聞言點點頭,見到了睡覺的時辰就讓衆人各自散去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瀚哥兒果然來請安。老太太見他毫發無損,又問了問昨晚上聚會的事情,這才放下心來。她見瀚哥兒還有些沒睡醒的樣子,讓人抱進去再躺一會兒。

幼儀在老太太這邊住,也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她已經洗漱完,過來陪老太太用早飯。這邊剛剛把飯菜擺上,大老爺跟封氏就又都過來了。

老太太覺得奇怪,這兩個人早晨剛剛請過安,怎麽又來了?老大爺掏出兩三封書信來,說道:“母親,這是西邊大哥打發人送過來的。因為趕上過年,我又見您身子不好,所以才瞞住沒說。最上面這封是今個兒早上收到的,我瞧着是不能再瞞着了,所以才過來一趟。母親念在自己已經有了春秋,兒子、媳婦、孫子、孫女都盼着您長命百歲,務必不要激動。”

幼儀聞言一怔,随即想到老太太的姐姐在西邊住,跟老太太的感情最好。細算下來,那位姨奶奶應該是六十左右,莫非是得了什麽重病要不行了?

果然,老太太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她接過書信挨封看,越看臉色越差,看到後面眼圈泛紅。

“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老太太埋怨自己兒子,“你知道我跟你大姨母的感情最好,若是這次她真有個……見不到她最後一面,我心裏豈能安穩?趕快收拾行李,給我準備馬車,明個兒一大早我就去一趟!”

“母親方才也看見了,西邊大哥在心中也是千叮咛萬囑咐,讓我不要急于告訴母親,怕得就是母親着急上火。原先在南邊老家還好,坐船走個幾天就到了。可眼下是在都城,坐馬車還要轉水路,一晃蕩就是十天半個月。偏生我這一陣子衙門裏事多,不能一點安排都沒有就甩開手走一趟。母親年事已高,又剛剛摔傷了腰,我怎能放心讓母親獨自去?母親且安心等我三五七日,等我忙完了公事再出發。”

“一日都等不得,還等什麽三五七日?”老太太自然是不依,“馬上準備,我帶着四丫頭去!”

“你們一老一小越發讓人不放心了。既然母親執意前往阻攔不住,只好讓母親先走一步,我随後騎快馬追上。”大老爺親自去安排車馬,挑選随從。

封氏也說要跟着去侍候老太太,不過是場面上的應酬罷了。老太太讓她安心留下照顧好家裏,讓她沒有後顧之憂便是極大的孝順了。

那邊大老爺去安排,這邊幼儀哄着老太太吃飯,“這一路上舟車勞頓,若是現在就不好好吃東西,可怎麽能受得了?到了西邊,姨奶奶見到老太太精神不濟,心裏難免會不舒坦,對于姨奶奶的病沒有什麽好處。”

老太太聽了點點頭,雖然沒什麽胃口還是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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