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同住客棧
閣老府上,偏廳中,陳閣老目瞪口呆地看着缇騎總旗曹西平:“曹大人,你的意思……要在本閣老府上……”
曹西平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怎麽,閣老現在想打退堂鼓了?”
“可當初,我只答應将穎王交給你,并沒同意……”陳閣老臉上的每一個褶子裏都透出憤怒:“我都八十多了,怎麽能在府上見血光。”
“哼!閣老,別忘了。若不是當年我們淳王力保,你那貪贓枉法的事情早就被皇上徹查了。還做什麽閣老,老臉都丢完了吧。”
曹西平毫不客氣地道:“告訴你,淳王的意思,穎王不能完整回到京城,你明白嗎?若是他全須全尾的回去了,咱們可就只能剁碎了才回得去。”
陳閣老當然知道姜沐坤的陰狠,曹西平這話,絕不是危言聳聽。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老臉變得煞白。
“可是……要做也要做的隐秘,你直接在我府上把穎王……他又不是死人,回了京城還不天下皆知。”
“切,閣老,你這是多久不問世事了。皇上現在已經迷上回春丹,除了丹藥和淳王,他還認識誰。太子病危,二皇子隐居不問世事,都不是威脅。只有穎王,躲在封地,至今是淳王殿下的一塊心病。”
“要不是京中那些反對淳王的勢力盛傳,淳王殿下已經準備好了千種毒藥等着穎王,你以為淳王願意費這個勁?”
陳閣老擡擡眼皮:“淳王……真的已經準備好了千種毒藥?”
“嘿嘿,想知道,閣老去問殿下呀。”曹西平狡詐地笑笑:
“淳王殿下,也是因為要順應天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不是。今上無能,沉迷丹藥,唯一能撐起江山社稷的,除了淳王殿下,還能有誰?”
“可是那些亂臣賊子們,卻唯恐天下不亂,四處造謠皇上的丹藥和太子的病危都是淳王殿下幹的,殿下當然不能讓他們的說法落在實處。所以,對待穎王只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陳閣老張張幾乎沒牙的嘴,半天嗫嚅出一句:“淳王殿下他……還在乎那些閑言碎語?”
“那是當然,咱們淳王殿下最要臉了。”曹西平誇張地搖搖頭嘆氣道:“這也是殿下最大的弱點。”
“所以,砍了穎王殿下手腳,假裝他被山賊偷襲,就……能平衆議了?”陳閣老表情象吃了一條苦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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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曹西平冷笑道:“廢了穎王,也讓那些反對淳王的人看看,殺雞儆猴。”
陳閣老只覺得雞皮疙瘩在後脊梁起了一層又一層,雖然早就知道淳王陰狠乖張,脾氣難以琢磨,卻沒料到他竟然毫無底線到這種地步。
陳閣老雖然活了八十歲,但卻依然不想死,于是很識時務地裂開菊花一樣的嘴巴,谄媚笑道:“既然如此,總旗大人随意,随意。”一點都沒有閣老應該有的威儀。
一群人來到閣老府後院一間小屋前,門口守衛的缇騎看見曹西平和陳閣老,急忙伸手打開鎖着的屋門。
小屋裏只點着一根蠟燭,昏暗無比,曹西平大步邁進去,口中說道:“穎王殿下,在下對不住……嗯?怎麽回事!!”
身後的衆人一擁而入,卻見屋內原本應該看押姜麟的兩個缇騎被五花大綁,捆在方才還捆綁着姜麟的那根柱子上。
那些準備好要用來行兇的刀斧都被弄成幾截,扔了一地。牆上還寫着一行字:極樂山寨綁走肉票,三天之內一萬兩白銀來贖,否則撕票!
曹西平目瞪口呆,看看小屋子四處密不透風的牆壁,怒道:“陳閣老!你不是說這裏最安全?人呢?人呢?地縫裏鑽走了麽?”
陳閣老顫巍巍地伸出來一根老樹枝一樣的手,指指斜上方:“大人,不是鑽了地縫,是走了天路。”
曹西平擡頭一看,滿眼的難以置信,只見房頂一角,那些手腕粗的房椽折斷了好幾個根,露出一個透着天的大窟窿。
鎮子北面,一間客棧的套間裏,向前看看緊閉的卧房門,低聲對聶雲川道:“少當家,你确定咱們不用連夜出逃?”
“當然不用。”聶雲川大喇喇地擺擺手道:“姜麟不見了,那些缇騎也跟你一樣以為咱們連夜逃走,一定出去追趕。要發現情況不對,至少也向着極樂山跑了一半的路程。到時候咱們吃好睡好,大搖大擺地順着官道往京城走就行了。”
“可是……萬一有人發現……”
“哪裏會發現……”聶雲川話沒說完,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向前急忙過去打開門,幾個人走進房間。
為首的少婦,雖然身形有些魁梧,但是容貌端莊,很有富家太太儀表。
她身後跟着的兩個人,一個身着保镖的服侍,臉上的橫肉和絡腮胡倒是挺像那麽回事。但另一個打扮成老仆婦的就慘了點,那張臉,原本就很難看,加上了一層脂粉,更顯得醜陋無比到令人生厭了。
聶雲川和向前的目光移動過向右和向左,都非常默契地在向後那裏停下來。努力淡定地道:“看起來……似乎還不錯。”
“嗯,夫人、保镖、仆……額……婦……”
“那個……少當家……”向前有點忍不住生理反應——想作嘔到忘了自己的臉跟向後不分伯仲:“能不能……讓向後也扮成仆從。”
“那不行,兩個夫人,怎麽能連一個仆婦都沒有,會引起別人懷疑的。”聶雲川說着,眼睛卻始終也不看向後,只盯着向右道:“你不錯,很像我媽。”
向右冷着臉:“少當家,你見過你媽?”
“肯定見過呀,我不是我媽生的?”
“可是大當家說,你一生出來,你媽就死了。你沒睜開眼,他就把你抱開,怕吓着你。”
“我去,嬰兒怕吓着什麽。”聶雲川吐槽着,心中卻流過一股暖流。這時候,聶雲川背後卧房的門被輕輕推開,面前的三個人眼光一下子全亮了,連向後的臉色都好了很多。
聶雲川急忙轉過頭,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心跳撲撲通通地漏了好幾拍,在胸膛裏亂跳起來。
一個素雅娴靜的“美女”立在門口,膚白如雪,身材妖嬈。俯首含羞,風情萬種。
聶雲川看得目不轉睛,渾然忘了身處何處,只喃喃地自語道:“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喂,少當家!”向前伸手在聶雲川眼前晃晃,聶雲川才醒過味來,急忙掩飾着對女裝的姜麟傻笑兩聲道:“你這個少夫人,是最合适的,呵呵。”
其實方才的什麽“倚門含羞”,都是聶雲川想象出來的。姜麟的臉倒确實漲得通紅了,表情卻并非風情萬種,而是憤憤的想咬人。
“聶雲川,雖然你救了我,但是……”姜麟咬着後槽牙,伸手拉拉有些短的衫襖:“非要扮成這樣才行嗎?”
聶雲川雙眼一刻也不離開地點點頭:“當然,我們幾個方才已經在烤肉店被衆多人等目擊過,缇騎若是分派人手在鎮子上查問,這麽小的地方,幾個生人還是很容易露陷的。”
“況且你的臉缇騎那麽熟識,若不裝扮成他們完全想不到的人,怎麽會輕易騙過,他們也不是混飯吃的。”
“可是也不用扮成女子吧。”
“女子怎麽了。”聶雲川伸手将向後從向右身邊拉過來:“我兄弟為了你都扮了女子,犧牲這麽大,你為啥不能扮。”
姜麟沒有提防,一下子被向後的模樣吓的噎住了氣息,“嗝嗝”地打起了嗝兒。聶雲川無奈地笑笑,過去伸手按了按姜麟背上的穴位,才算止住。
“行……行啦,我知道了,非常感謝這位兄弟,只是……”姜麟努力地讓自己顯得彬彬有禮,卻控制不住腹中湧動的生理反應。
“放心,你是少夫人,‘後嬷嬷’是服侍我媽的,他們在一起就行。”聶雲川說着上前摟住姜麟的脖子:“我的夫人,我自己來服侍。”
姜麟面色更紅了,一把推開聶雲川道:“別胡說,只不過是權宜之計。”
旁邊向右三個被“後嬷嬷”這稱呼撓到了笑穴一般哈哈笑起來,向後的臉色更難看了。
正亂着,門外傳來店小二的聲音:“客官,麻煩開一下門,有官爺來查房。”
聶雲川面色一正,給大家使個眼色,向家四兄弟表情變戲法似的瞬間收起來,仿佛排練過一樣各自歸位,立刻一副小康人家其樂融融的場面盡顯。
姜麟差點又被幾個人的默契配合下的打起嗝來,正手忙腳亂地想自己是該跟向右一起去做針線呢,還是去向後整理的茶桌前喝茶呢,卻被聶雲川一下子推進卧房。
“哎?你幹什麽……”姜麟的問句沒說完,人已經被聶雲川按在床上。
“別動!也別出聲!”聶雲川将一根手指抵在姜麟嘴唇上,阻止了他想繼續問話:“我們剛才進來的時候,你是裹着披風的。現在便假裝病重,盡量別露出正臉。雖說變了裝,但也要以防萬一。”
姜麟恍然,不禁感慨聶雲川心思缜密。畢竟,缇騎對姜麟太熟悉了,其中有目光銳利的,透過變裝認得出他也未可知。
當下點點頭,拉過被子蓋上躺好。聶雲川笑笑,伸手在他頭發上揉了一下:“好乖!”然後轉身走出房間。
姜麟咬咬嘴唇,将被子蒙到頭上。聶雲川那個說着“好乖”的溫柔微笑,跟他一起鑽進了黑暗裏,居然怎麽趕都趕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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