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飛檐走壁來看你
武陽王似乎也對面前的聶雲川充滿了懷疑,他微蹙下細長的眉毛,語氣慵懶地問道:“帶了暗號嗎?”
“帶了。”大管家小心翼翼地雙手捧着聶雲川那塊腰牌遞過來。
武陽王看那腰牌的眼神別提多嫌棄,就見旁邊一個丫環立刻上前,從那圈眼花缭亂的托盤之一中拿起一副薄如蟬翼的手套,小心地戴在武陽王的手上。
然後又接過那塊腰牌,用手巾擦了三遍,才遞給武陽王。
聶雲川被這番騷操作雷的外焦裏嫩,他從來沒想到,世界上還有比老酸菜更酸的人。
這時候向左看一眼向右,低聲道:“原來腰牌就是暗號。”
武陽王将那塊腰牌拿到眼前,輕聲讀道:“聶雲川,鷹嘴山,元中四年正月十八子時生……”
武陽王的病怏怏的眼神終于亮了起來,旁邊的大管家道:“這塊腰牌奴才已經跟鷹嘴山遞送來的對比過,絕對是真的,而且那生辰也對。世上除了您和雲南天,應該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向家四兄弟交換了個眼神,總算知道為啥全山寨就聶雲川的腰牌上有生辰年月了。
武陽王整個人總算有了些精神,瞬間坐直了身子,連病容也減輕了不少。
“聶雲川……這個名字還是我給取的,雲南天真是有品有德的好山賊,居然沒有讓你直接叫‘雲川’。”武陽王唇邊歪出一絲贊賞的微笑,這個小表情倒是跟聶雲川有幾分相似。
“我是你的父王——聶暄,想必雲南天已經告訴你所有事情。”
聶雲川冷冷地笑笑,雙目一眨不眨地盯着聶暄:“我義父小到大只瞞過我一件事,就是跟你的交易。所以我其實只想來問問你,為什麽過了十九年,你才将我贖回來?”
聶暄頓了頓,剛要回答,突然外面匆匆進來個仆從。大管家趕緊攔着低聲道:“怎麽這麽沒規矩,王爺正辦要緊事呢……”
那仆從臉色慌張,結結巴巴地道:“啓禀王爺,宮裏來了消息,太子……太子薨了……”
滿屋的人都立刻沒了聲音,武陽王蒼白面色更加發青,半晌才喃喃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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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似乎對聶雲川也失去了興趣,揮揮手道:“大管家,你帶雲川去休息,觐見皇上,請封世子的事情,恐怕要延後。”
大管家急忙答應了,對聶雲川示意道:“三公子,這邊請。”
聶雲川一時間沒有回過味來,見大管家一直盯着自己,才明白這“三公子”是叫自己呢。
見聶暄已經是心不在焉的模樣,自己也不好再問什麽,況且心中也有擔心的事情,想趕緊找個清淨地方跟向家四兄弟商量個對策,便二話不說,跟着大管家離開了客廳。
武陽王府比聶雲川想象的還要豪華氣派,還要規模宏偉。不過聶雲川滿腹心事,顧不上看這些,匆匆跟着大管家走進一處院落。
這院子就比一般人家的整個院子還要大,仆從丫環早已在院門處站成一排,見了聶雲川都齊齊低頭道:“三公子。”
大管家介紹着:“三公子,這幾個是看門和打掃院子的小厮,這三個是您院子小廚房的廚師,這幾個丫環是……”
聶雲川打斷大管家充滿熱情的介紹,拉着他的手問道:“敢問管家貴姓?”
大管家被拉住了手,受寵若驚:“有勞三公子詢問,奴才免貴姓大,單字一個謙,謙遜的謙。”
聶雲川:“呃……大管家,我相信你治家有方,這些下人們的分工之類你一定已經都做得圓圓滿滿。”
“那是自然。”大謙得意地剛要再誇自己兩句,聶雲川卻拉着他的手送到門口:“我跟弟兄們十分疲勞了,想歇息一下,大管家請自便。”說罷也不管大謙什麽想法,反手将門鎖上。
大謙一愣,急忙伸手拍着房門道:“三公子,那四位您的跟班已經在耳房安排了住處……”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聶雲川的聲音從房裏傳出來,卻沒有任何開門的意思。
大謙搖搖頭,低聲道:“還帶着山賊的習氣呢,主子仆人混在一起,成何體統!”說罷無奈地轉身囑咐了仆從和丫環幾句,離開了院子。
向前從門縫裏看了一會兒,轉頭對聶雲川道:“少當家,他走了。”
聶雲川立刻打手勢讓衆人圍攏過來:“你們方才也聽說了,太子薨了。”
向右很有眼色地問道:“少當家是不是擔心穎王殿下?”
聶雲川點點頭:“他被傳回來侍病本來就是個圈套,現在太子薨沒,二皇子是個殘廢,淳王眼前的目标就只剩下他了。”
向右皺皺眉頭:“可是穎王現在皇宮裏,那裏戒備森嚴,我們能怎麽辦?”
“我想去看看他。”聶雲川沉聲道:“我一個人去,今晚子時。你們不用跟着,留在王府,給我打個掩護。”
“你一個人?”向右皺眉道:“雖然你輕功了得,但是皇宮不比鷹嘴山寨,你看看這武陽王府,都能讓人走迷路了。就算你飛檐走壁進到宮中,也未必能找到穎王。”
“我能進去,就一定能找到。”聶雲川壓抑着心中的不安,從剛才聽見太子薨沒的消息之後,他的心中就有股莫名的恐懼。
今晚若不能見到姜麟,親眼确定他平安,聶雲川無論如何也不能安睡。
同樣不安的還有剛剛見過聶雲川的聶暄,在他豪華碩大的卧房裏,幾十根蠟燭将房間照的如同白晝。
聶暄靠在一堆真絲軟墊上,沉聲道:“太子竟然這麽快就薨沒了,姜沐坤這家夥,是一刻也不能等了嗎?”
大謙在旁邊皺眉道:“王爺,您打算怎麽辦?”
聶暄長嘆一聲:“武陽王府三代基業,到我這一代,連個世子都沒有,你說我能怎麽辦?”
大謙一愣:“難不成王爺要答應淳王,支持他稱帝?”
聶暄長眉壓着眼眸,看不清眼神表情:“皇上雖然子嗣不少,有十三個孩子,卻只有三位皇子,剩下的全部是公主。太子沒了,二皇子又是個廢人,你覺得,一個在封地軟禁十幾年的穎王能成什麽事嗎?”
大謙認真地想想道:“可是姜沐坤一向愛面子,給皇上服用丹藥,涉嫌謀害太子這些事情他先是壓着,提都不讓提。後來傳遍天下,他又編出各種荒唐理由。這次聽說連攔截穎王都別出心裁地想嫁禍給山賊,想來也不會明目張膽篡權奪位吧。”
“不會,他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否則二十三年前就放棄了。”聶暄眯起眼睛,保持着高冷的姿态從面前的黃玉碗裏拿起一顆葡萄:“就算不登基,淳王也必會攝政。至于那個穎王麽,他唔……”
大謙正低頭聽着,猛然覺得聶暄的聲音不對,擡頭一看,大驚失色:“誰!這是誰洗的葡萄!是不是沒有用鹽好好浸泡。快,快,趕緊傳藥!”
就見方才還清瘦蒼白,病嬌高冷的武陽王,畫風已經完全變了。
原本薄涼的嘴唇高高腫起,象兩根香腸沾在那裏,一雙清冷的鳳眼被擠成兩條小縫,蒼白的臉也漲紅起來,仿佛吹氣一樣變胖了不少。從高冷病嬌的王爺,瞬間變做社火裏面的大頭娃娃。
四周的丫環和仆從慌張地忙亂起來,兩個負責水果的丫環吓得臉色發青,跪在地上發抖。
大謙展現出超越年齡的利落,看得出來已經遇到過無數次同樣的事情了。就見他速度飛快地接過外面丫環遞來的藥,一個箭步蹿到聶暄面前,抱住脖子就對着香腸嘴灌了下去。
藥灑了一半,喝了一半,聶暄喘了好一陣才說出話來:“誰……起的葡道,我要撒了她……”
可惜臉盤腫脹,眼睛也擠成小縫,嘴巴又跟香腸似的,喉嚨受影響說話的聲音都變細了。這話聽上去沒半分威懾的感覺,反而很滑稽。
大謙見聶暄說出話來,松了口氣,急忙安慰道:“王爺用了藥先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去宮中禮喪。”
“禮滄?我都自個模樣了,怎麽去禮滄……”
“沒關系,奴才給您準備面紗,皇上知道您的毛病,不會怪您的。”
“我要撒了那個起葡道的……撒了……”
“好好,殺了,殺了。先休息,休息好了才有力氣殺她不是。”
混亂中,誰都沒有注意,窗外寬闊的屋頂上,一個黑影閃了閃,不見了。
聶雲川從武陽王府飛檐走壁出來的時候,看見了聶暄院子裏的混亂。但是他沒心思管,只提着真氣,飛也似的往京城中那一片白色燈籠閃耀的地方奔去。
房檐上居高看得真切,城中最大的那處建築,便是皇宮。況且,在這個沒有月亮的晚上,那裏籠罩着的慘白光芒也格外紮眼。
聶雲川的輕功是跟山寨一個啞巴學的,那啞巴的一切都是迷。姓名、身世完全沒人知道。他突然出現在鷹嘴山,見了雲南天只寫了一行字:我想留下。
啞巴輕功好到他放下那頁紙的時候,山寨裏的人才知道有人闖了進來。要知道鷹嘴山是聚集了各色奇人的地方,千裏眼順風耳都有,卻沒察覺出啞巴的到來。
雲南天當然是一如既往地啥也沒問,就點點頭道:“寨子裏有一個啞巴了,叫你二啞巴行嗎?”
聶雲川跟着二啞巴學了六年,兩個人後來的娛樂就是在鷹嘴山的懸崖峭壁追逐,誰輸了誰請一頓酒肉。
所以,盡管皇宮夠雄偉,宮牆夠高大,對聶雲川來說也并不是難事。倒是森嚴的戒備讓他費了點時間,躲躲藏藏,兜兜轉轉一個時辰之後,總算找到了姜麟。
但是看到姜麟的第一眼,聶雲川的心便猛地沉到谷底。果然不好的預感,從來沒有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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