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建議您把他睡服

半年前, 鷹嘴山山路上。

姜麟一行人馬正匆匆趕路, 葉青看着前路拉住馬缰, 焦急地道:“殿下, 是缇騎!”

這時候, 頭上的雷聲已經越來越密集。丹娘策馬上來:“不能在此耽擱,山上已經先下了雨,搞不好會有泥石流。”

“可是前面都是追兵。”葉青皺眉看着前面山路上越來越近的缇騎身影。

“後面的山路上也下來了缇騎,已經無路可退。”丹娘抽出腰間佩刀,目色冰寒決絕:“沒辦法了,只能殺過去!”

“那就殺吧。”葉青咬牙抽出佩劍,對那些護衛道:“你們幾個跟着丹娘到前面去,你們幾個跟我來後面堵住他們。”

人馬都分散開在山路上, 缇騎瞬間即至,丹娘帶着護衛們揮着刀劍厮殺過去。姜麟也抽出腰間佩劍, 準備沖進缇騎隊伍。

突然,胯-下駿馬一聲嘶鳴, 後腿一軟,正在奔馳的姜麟險些被甩下馬去。姜麟吃驚地轉頭看向馬後, 卻驚訝地看見馬屁-股上血淋淋的一道傷口, 顯見的是用利刃劃傷。

雷聲越來越大, 大雨毫無征兆地落下來。雨水将馬屁-股上的血沖散開,立時沖出一道血瀑。駿馬叫的慘烈, 腿一軟向旁邊跌去……

“是利刃所傷……”姜麟伸手揉揉額頭,當時太過混亂, 沒有仔細去想,現在回憶起來,那竟是一道深深的刀口。深到砍斷了駿馬的血脈,導致瞬間血崩。

但當時,距離自己最近的缇騎都在前方,後方的缇騎剛剛殺到……

鷹嘴山,姜麟摔下馬去,再站起來,卻已經被大雨澆的睜不開眼。突然四周原本就嘈雜的聲音變得混亂,姜麟感覺有兩個人過來架住了自己。耳中聽到驚叫:“泥石流來了!”

努力甩開蒙住眼睛的雨水,姜麟看清楚是兩個缇騎,奮力地掙脫開來,跟兩人厮殺在一處。

“殿下,小心!”厮殺正酣的姜麟還沒來得及反過味,便被一個護衛飛撲過來,擋到一邊。護衛倒在姜麟懷裏,脖頸處奔湧出鮮血。

姜麟努力地想扶住護衛,斜刺裏卻又一道寒光閃過來。姜麟被逼的節節後退,一顆石子突然打在他的臉上,然後噼裏啪啦的一大堆石子裹挾着泥水砸過來。

“當心!泥石流——”

慘叫聲此起彼伏,泥石流已經卷着石子、樹幹,在暴雨的助力下滾滾而來。

那泥水的激流将所有的人馬都沖的東倒西歪,姜麟躲閃不及,那寒光再混亂中又閃過,姜麟立刻覺得腿上火辣辣的一疼,站立不穩,被泥石流裹挾着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京城中,姜麟騎在馬上飛奔着,腦海裏滿是疑問:“是誰?”那個橫刀砍過來的,姜麟一直以為是缇騎。但現在想想,泥石流已經将所有人沖散,從馬上掉下來的時候,似乎身邊就兩個架住自己的缇騎。

懷中的護衛擋住了自己的目光,只看見泥石流和大雨傾盆下的一抹深綠,掩藏在寒光之下……

姜麟的腦子嗡的一聲,心瞬間慌亂起來——深綠——那是自己護衛的服侍。深綠袍服,褐色護腕和飾帶。死士們的服飾顏色是姜麟自己親自挑選的,只因他們必須行動隐秘,這顏色利于隐藏,不容易被發現。

姜麟只覺得心窩一陣疼痛,拉着缰繩的手一松,差點從馬上掉下來。還好駿馬訓練有素,覺察到缰繩松下來,便慢慢地停住了腳步。

姜麟附身在馬首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他難以置信自己細細回憶之後的事實——即便那是自己腦海的記憶,都沒法相信是真的。

“哎?這不是穎王殿下。”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姜麟緩緩擡頭,被一張很醜的臉吓得一哆嗦,差點忘了自己方才還沉浸的悲哀。

“後……壯士。”姜麟吃了一驚:“你怎麽在這兒?”

“這裏是武陽王府呀,我當然在這兒。”向後說着指指身後。

姜麟擡起頭來,一張原本沮喪的臉似乎被什麽外力扭曲了似的,從滿是悲哀和難過的神色變作目瞪口呆。

“這……這是武陽王府?!”姜麟從沒想到自己會在一座宅子面前變的結巴。

眼前的武陽王府大門……呃……門樓——簡直就是一座城門。金碧輝煌就算了,還那麽壯觀。而且門前的兩對神獸,竟是通體墨黑的墨玉雕成,沒有一絲雜質。

烏黑溫潤的材質,映襯着身後赭色牆壁,灰色瓦當的大門樓,氣勢呼之欲出。

看着姜麟的神情,向後笑着道:“呵呵,穎王是第一次來到武陽王府麽?”

“不是……武陽王府不是在‘武陽王府前街’那裏?”

“哦……那不過是一個街門,類似牌樓。武陽王給牌樓上貼了金箔,怕人揭去,就一樣派家丁守着。身份尊貴的客人才能穿過門樓,直接來到大門口。”

向後打量着姜麟,小三角眼裏居然有些“你懂得”這樣的深意:“剛才殿下急急火火地沖進來,家丁們那麽喊都沒攔住,還好我出來閑逛,碰上了。”

姜麟向四周看看,才發現身後跟着幾個氣喘籲籲的家丁。見他回過頭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原來是穎王殿下,方才沒看清,得罪了。”

說罷喘着粗氣,相互扶着走向那碩大宏偉,仿佛大門一樣鍍着金箔的牌樓。

兩個人壓低聲音的交談随風飄來:“都說穎王跟咱們世子好上了,看來是真的。不但在皇上面前勇于坦白,對世子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通着急,喊都喊不停。”

“嗨,我就跟你說看着像穎王,你不聽……”

姜麟這才明白向後眼中那“你懂得”的深意,一張俊臉立刻紅透了,正好聽見向後說:“我家世子恰好不在府上……”趕忙接話道:“既然不在,我改日再來。”

“哎,那可不行。上次您來了沒留住,少當家的回來發了一通脾氣。”向後說罷也不管姜麟同不同意,伸手拉住姜麟的馬缰,便往武陽王府裏面走:“他說了,您再來,無論什麽時候,都必須留住。”

“少當家還吩咐,若他不在,便将您好好地讓進他的院子。備了上好的茶點果品招待您,最好再給您放一桶熱乎乎的洗澡水,讓您舒舒服服泡個澡,躺在榻上,悠哉地等他。”

姜麟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他結結巴巴地道:“他……他真的這麽吩咐了?”

“當然。”

“可是,他那是開玩笑的。”

“哎,別的不敢說。要說少當家在殿下的事上,可真沒開過玩笑。”向後轉過臉來,醜臉認真起來竟也有幾分實在的耐看:“殿下不信可以試試,您要跟他說想要星星,他絕不會給您摘下月亮。”

姜麟頓了頓,一股暖流從心間緩緩趟過,方才那一陣難熬的心痛和難過,竟也在這暖流下沒那麽強烈了。

姜麟咬咬嘴唇,喃喃地道:“越是知道這樣,越不忍讓他為我操心那麽多。”

“別這麽說,殿下。能為自己喜歡的人操心,操心的那個人也是高興的。”向後甕聲甕氣的道:“深愛之中,不分彼此。”

姜麟一陣感動:“沒想到後壯士看上去粗枝大葉,也竟能說出這麽溫情有哲理的話來。”

“呵呵,殿下過獎了。”向後被表揚了,很是得意:“這是萬花樓姑娘對我說的,雖然不太明白什麽意思,但覺得很符合現在的語境,就拿來用了,還恰到好處不是。”

姜麟:“……”

向後:“什麽?殿下您說什麽?”

姜麟:“沒什麽,你就當我什麽也沒說。”

這時候,向後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表情認真,十分恭敬地問道:“少當家的院子到了,殿下,您是想先吃些點心,還是先洗澡?”

姜麟挑挑嘴角,似笑非笑地咬着牙道:“都不用了,只麻煩你一會兒告訴你們少當家的,我逮着機會一定殺了他。”

向後認真地想了想道:“那……我覺得除非在床上您把他迷的神魂颠倒了,要不然,您挺難逮找機會的,整個鷹嘴山都很難在少當家身上逮着機會呢。”

姜麟的臉漲紅成茄子色:“真是有什麽樣的少當家有什麽樣的山賊。行啦,我只進去歇會兒,你什麽也不用準備。”

氣乎乎地走進去又猛地轉過身來,一字一句地道:“不用準備洗澡水!”

聶雲川跟向右策馬奔進武陽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

“世子你怎麽才回來,穎王剛走。”向前一見聶雲川就道:“都是向後,他沒燒好洗澡水。”

聶雲川目光凜然地看向向後,向後蹲在榻上,委屈地道:“穎王說不讓準備,他只想在少當家的房間休息一會兒,我只好将床鋪弄好,讓他小憩片刻。”

“什麽?姜麟在我的床上睡了一會兒?”

“躺了會兒,沒睡着,不知道在想什麽,反正似乎有點憂郁。然後起來在書桌前待了片刻,似乎給您寫了點什麽。”

聶雲川急忙沖進卧房,幾乎是撲到書桌前。只見桌上有一張信紙,端端正正寫着幾行剛勁又不失隽秀的字跡。

聶雲川拿起那信紙,看了一眼,心中仿佛突然被誰點了火似的,猛地一熱。

信紙上寫的不是別的,正是當日在禦花園裏,聶雲川把持不住的時候,心中想的那首詞。

……将咱兩個打破,用水調和……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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