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為愛瘋魔

聶雲川心中的那股熱流, 急急地往上頂, 頂的他眼睛都酸了。往昔都是他主動追求, 姜麟總是半推半就, 聶雲川也慣了。但忽然看到這首詞, 便仿佛是打通了兩人之間的任督二脈一般,有些東西,柳暗花明,豁然開朗。

聶雲川是從來不流淚的,被黑熊差點撕成碎片的時候,被野狼咬的渾身鮮血的時候,都不曾流過一滴淚。但現在眼睛好酸,酸的控制不住浮出一層水霧。

水霧模糊了眼前的筆跡, 卻依然明鏡似的,感受得到那紙張上熾熱的情義。

聶雲川翻身躺在姜麟躺過的地方, 将腦袋埋進枕頭留下的凹坑上。姜麟發絲間那熟悉的味道殘留在枕頭錦繡的絲線間隙,順着聶雲川的呼吸湧進他的心間, 撩撥着他內心噴湧而出的悸動。

淳王府,聶雲川走進姜沐坤的書房。姜沐坤從成堆的奏折上擡起頭:“你找到姜澈的秘密通道了?”

“還沒, 但如果我估計的不錯, 今晚應該就能有線索。”聶雲川道:“不過, 若是找到了,王爺打算怎麽辦?”

“我便能知道, 他是如何假借皇上的手,發了聖旨, 讓姜麟回到京城。”

聶雲川挑挑眉毛:“怎麽?那聖旨不是王爺發的?”

“當然不是,若是本王發的,還用費勁半路攔截姜麟?豈不是自相矛盾。”姜沐坤冷冷地道。

聶雲川疑惑地道:“可是這就怪了,姜澈要姜麟此時回來做什麽?太子危機,多一個儲位繼承人豈不麻煩。”

姜沐坤冷冷地看着聶雲川:“那你倒是說說,本王讓姜麟回來又是為了什麽?”

“為了殺他。”聶雲川挑挑眉毛:“這不是顯而易見。”

姜沐坤唇邊浮起一絲冷笑:“在一個山高皇帝遠的偏僻山溝殺個人容易,還是在京城殺個人更容易?”

聶雲川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道:“既然不想殺了姜麟,又為何半路對他進行截殺?”

“是皇上不想見他,本王只是奉命攔截,并沒想殺了他。”

聶雲川想起來姜麟回來的那晚,頭破血流的模樣。

姜沐坤道:“就在全朝廷都為了太子的病重而焦頭爛額的時候,有天皇上突然召本王進宮,說自己做了個夢,夢見簽了份聖旨,诏姜麟回京侍病。”

“皇上的模樣你也見過,沒多少清醒的時候。本王初時并沒在意,後來想着有些不對勁,才命人去查。發現那聖旨不但有,而且一月前就發出了,是大學時陳巨潮将其混入內閣下發聖旨之中發出去的。”

“雖然立刻質詢了陳巨潮,但他堅持說是皇上自己發的诏書。因為是內閣大學士,所以并不能無憑無據就将他怎樣。”

“本王只能派人去攔截姜麟,企圖在他回京的路上将他攔回去。但是姜麟卻像是有了千裏眼一般,跟缇騎不停地繞圈。本王那時便懷疑,有人在京城給他傳消息。”

聶雲川皺皺眉頭:“但是你卻讓缇騎打斷他的手腳,如此殘忍,還能說出什麽理由來麽?”

姜沐坤擡起下巴,雖然是坐着,目光依然居高臨下:“有消息指引,本王又不想要他的命,只能斷其手腳讓他不得而行。反正傷還可以長好。況且,下毒致人死地,和打斷手腳阻止前進,哪種更殘忍?”

聶雲川聽了笑笑道:“殿下不是兩種都用過麽?全天下都知道王爺在皇上和太子身上用了藥。”

“‘全天下’人還說方禪死了呢。”姜沐坤冰冷的輕蔑一點都沒讓聶雲川占到便宜。

“可是您手下在路上對姜麟用藥,我是親眼看到的。”

“那是曹西平擅作主張,本王已經責罰二十軍棍,将他貶到京郊看守皇陵去了。”

“那燒了閣老府的難道也另有其人?”

“若是本王派人燒了閣老府,還會留着他們通信的秘密據點?陳閣老那個牆頭草,有此下場也是注定的。”姜沐坤說的有些艱難,卻也算是承認了自己在這一環節上并不清楚對方還留了一手。

聶雲川聽着突然腦子裏仿佛有扇門“砰”地打開,恍然道:“那情報,是特意留下的。所以姜麟即使是逃過了路上的劫難到了京城,也必會在皇上那裏遇上當頭一棒。”

姜沐坤嘴角抽了一下,似乎隐忍住一個笑意:“你這形容,倒是很貼切。”

聶雲川沒有在乎姜沐坤的嘲諷,繼續道:“姜澈在請報上特地強調了讓姜麟回京立刻去見皇上,但皇上那麽不喜歡姜麟,會怎麽對他,姜澈肯定知道。姜麟頭破血流地跪在長壽宮一晚上,全京城的人都必會知道,姜麟是個多麽不受自己親爹喜歡的皇子。”

“但是按照慣例,所有人都會習慣性地将整件事放在王爺身上。認為是王爺想奪得皇位,才如此算計姜麟。”聶雲川一拍腦門:“真是燈下黑,這不是一箭雙雕的妙計嗎?”

姜沐坤擡擡眼眸,淡淡地道:“還不算太笨。”

“可是,有件事我始終不明白,相信也是姜麟特別想知道的。”聶雲川試探着看向姜沐坤:“皇上為何這麽不喜歡姜麟?姜麟的母妃——麗妃,不是皇上最寵愛的女人麽?”

姜沐坤沉默片刻,微企嘴唇,冷冷地道:“本王不知道。”

“哎?”聶雲川明顯不相信。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本王用不着跟任何人撒謊。”姜沐坤道:“本王也曾問過皇上,但只要提到此事,皇上就會變得沉默,然後服用更多赤玉丹,變得癫狂。”

“說到赤玉丹……”聶雲川道:“淳王這一點總沒得辯解吧,明知道赤玉丹是什麽作用,還給皇上服用。”

“呵呵,皇上九五之尊,又不是三歲孩童,你以為本王給他什麽,他便服用什麽?”姜沐坤不屑地冷笑兩聲,笑的毫無感情:“皇上什麽時候開始服用赤玉丹的我不知道,但在麗妃殁了之前,并沒上瘾。之後……大概是心疼至極,才成了今天這幅模樣。”

“哦,也是,用情至深,是能讓人失去理智。”聶雲川若有所思地道。

姜沐坤擡起眼皮看看他:“你是在向本王炫耀你和姜麟麽?”

聶雲川撓撓頭發:“呵呵,雖然很想炫耀,但是王爺您是長輩,是姜麟的皇叔,也就是我的皇叔,我哪兒敢跟您随便炫耀。”

姜沐坤冰冷的面色沉得象鍋底:“誰是你的皇叔!”

“啊,未來的,未來的,哈哈哈。”聶雲川厚臉皮地完全不管姜沐坤難看到要打人的臉色。

“別太得意。”姜沐坤冷聲道:“你一心幫着姜麟,便是要他登上皇位。可是你見過哪個皇上,有男皇後的。”

聶雲川笑笑:“沒關系,若姜麟真的登上皇位,我願意變成女人。武陽王府不是沒有這個先例,我大哥很有經驗,王爺應該也知道。”

姜沐坤冰冷的面孔抽搐了一下,簡直不敢相信聶雲川說出這件事的輕松和随便。難以抑制的想象立刻充滿了頭腦,某處敏感的地方不由自主地跟着抽疼了一下。

“簡直是瘋子。”姜沐坤冷聲道。

“為了摯愛,成瘋成魔也不是我聶雲川的獨創。”聶雲川笑的面不改色。

“那你們武陽王府呢?沒有子嗣的結果你難道不知道?”

“知道,不就是全部財産充公麽?沒關系,我做了皇後,那不就我的嫁妝,本來也應該跟着我進宮的。哈哈,多有道理,我自己都被說服了。”聶雲川游刃有餘地說完,也沒再管姜沐坤臉色難看成什麽樣,直接行禮告辭轉身離開了。

看着聶雲川消失的背影,姜沐坤冰冷的神色突然一頓,皺皺眉頭暗道:“本王為什麽跟這個厚臉皮的山賊聊了這麽久?!”

聶雲川保持着神色自若的淡淡微笑,昂首走出王府。向右已經牽了馬過來,聶雲川潇灑地飛身上馬,突然咧了咧嘴。

“少當家,怎麽了?”向右忙問道。

“沒什麽……”聶雲川咬咬牙,方才跟姜沐坤那番神态自若的談話,愣是壓住了自己頭腦中關于做女人的想象。現在一放松,斷了命根子的畫面立刻湧上腦海,那刻骨疼痛,似乎就在眼前。

聶雲川咧咧嘴:“我在想,是不是在它不見了之前,好好用一用呢。可是我那天已經跟金貴那老公公承諾要光明正大了……”

“什麽?誰不見了?”向右一臉懵逼。

“啊,沒什麽,一個……呃,不重要……将來不太重要的……算了,走吧,晚上還有正經事要做……要不暗度陳倉?別讓老金貴知道?”

“啥?金貴知道啥?”

“……向右,有的時候要适時地知道閉嘴!”

深夜,兩個人影從京外的一條河口旁邊飛速地掠過。守軍一點都沒有被驚動,黑影山貓一樣竄上了大河對面的山坡,隐沒在濃密的樹林中不見了。

天空陰沉沉的,一點月光都沒有。兩個黑影在密林中,拿出兩個泛着綠光的小火把,一個照着腳下,一個照着上面。

那是抹了磷粉的火把,不怕風吹,照的雖然不遠,但對于內功深厚,眼力過人的武林高手來講,足夠了。

綠光劃過樹林深淵般的黑暗,映出其中一個人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少當家,鬼粉在月餘內都不會消失,若是看到了,便能篤定這後山的出口在何處。”向後一邊在身邊的樹上留下記號,一邊低聲道:“不過山這麽大,光靠那麽點點的鬼粉,總覺得有點像大海撈針。”

聶雲川凝神在前路上,答道:“後山雖然很大,但是跟河岸接壤并且不會被河水上漲淹沒的交界線并不太長。以咱倆的腳力,只搜索這些地方,應該用不了一整晚。”

向後恍然道:“是這麽說的,還是少當家的腦子好使。”

兩人的輕功都是數一數二的,提一口真氣,數裏地便也能跑出去。但是跑了将近一個時辰,卻還什麽都沒發現。

正在納悶的時候,剛在旁邊要做記號的向後突然“哎”了一聲:“少當家,咱們是碰上鬼打牆了麽?”

聶雲川一聽急忙停下來問道:“怎麽了?”

“你看這裏,是我剛才留下的記號。”向後驚恐地指指旁邊挨着的一棵樹上,那樹上向後獨特的匕首刻下的記號清晰可見:“還有這裏,是我第一次留下的。”

聶雲川順着向後的手指看過去,果然,那三顆并排的樹上都留下了一模一樣的記號,顯見的是他們在這裏竟然轉了三圈。

“是天太暗了,咱們迷了路?”向後有些懵。

“不可能,鷹嘴山地勢比這裏複雜多了。每年夏天都是暴雨連綿,經常有泥石流。咱們還不是啥時候想打獵了,黑天白夜的垮幾道山溝去打獵。什麽時候迷過路,哪一回不是完好無損地回到山寨。”聶雲川不屑地道:“說迷路你是自嘲麽?”

“鷹嘴山是太熟悉了,而且有大當家的布陣。那對于外人來講是迷魂陣,對咱們來講就是指路明燈……”

聽着向後的話,聶雲川突然腦海裏一閃:鷹嘴山?!

“這裏……”聶雲川直起身子,向四周看看:“這裏莫非也有跟鷹嘴山山外一樣的布陣?因為天黑,又沒有防備,我們是陷入了陣法吧。”

向後聽了也是一愣,卻立刻又恍然地看向聶雲川。兩人交換個眼神,心有靈犀地平平向左右各自提着氣飛竄出去。不一刻,兩人又回到了原地。

向後醜臉上都是驚喜的笑容:“少當家,這還用點燈嗎?閉着眼都能找到。”

聶雲川唇邊勾起一抹冷笑,伸手将磷粉火把熄滅。向後也照做,兩人晃着身姿,邁出奇怪的步伐,向着剛才已經走了兩遍的前路摸過去。

不過一會兒,向後便驚喜地指指前方一處在黑夜下點點閃光,仿佛停着螢火蟲的地方道:“少當家,你看,鬼粉。”

“呵呵,這就叫得來全不費工夫吧。”聶雲川腳下一提勁,向着那片光芒飛奔過去。

那些鬼粉因為時間太久,并沒剩很多。荒郊野外,旁人看了很容易誤以為是野外非常常見的磷火。經歷十幾天時間,那些鬼粉所剩無幾,但幾乎都聚集在了一處草木豐盛的地方。

兩人靠過去,向後輕輕扒開鬼附着的灌木,山壁上露出來一個形狀規整,裝飾成石頭的暗門。

這暗門和草木配合的十分巧妙,若不扒開上面遮掩的灌木,即使是在陽光充足的白天,依然看不出來這裏跟其他山壁有何不同。

聶雲川看着那暗門冷笑一聲:“堂堂皇子,活的跟老鼠一樣,打洞的本領倒是挺大。怪不得淳王一直都找不到密道,原來使用了術數陣法。”

向後看着那暗門,撓撓頭道:“少當家,大當家沒說他曾經收過徒弟呀,這陣法的運用,怎麽更大當家如出一轍?”

“如出一轍個屁。”聶雲川道:“若跟我義父做的一樣好,便不能讓我們這麽容易找到。這個人不過是學了些皮毛,死記硬背用在這裏而已。對付普通人還行,對付咱們,還是一盤小菜。”

向後伸出手在暗門上摸索了一番,低聲道:“是有密碼的暗門,少當家你看,這裏五塊石頭,比下面的石頭凸起來一點。”

聶雲川皺皺眉頭:“這要折騰起來可有些麻煩了。”兩人正琢磨着,突然,暗門裏面一陣咔咔吱吱的動靜。

兩人急忙縮了身體,往兩邊躍開,瞬間便隐沒在黑暗的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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