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節
憶一回,還有曾經邂逅過的風景,愛過的人,都紛紛與他道別。那麽多女子,那麽多挂淚的容顏,讓他在夢裏痛得不能呼吸。他不敢醒來,他知道醒來之後就再也拼不出一個完整的人生。夢裏,蘇曼殊沉淪于那一筆筆千瘡百孔的情債裏,縱是煉獄,他亦甘願沉淪。這是他唯一可以為過往做的,承認一切罪過,解答一世謎語。
他和佛做了最後的告別,他告訴佛,他該為虛妄的今生忏悔。佛說,他沒有錯。煙火紅塵也可以品嘗出般若的滋味,繁華世間也可以是修行的道場,車水馬龍的街巷也可以閑庭信步。蘇曼殊只不過做了真實的自己,他該無悔于人生,無愧于佛祖,不負于紅顏。這世間,誰也沒有資格評判誰的一生,對與錯,愛與恨,一切都在于個人心中的那杆秤,那把尺。其間的分量和長短,只有自己計算把握。人生是一場賭注,也是一場投資,你傾囊而出,可能擁有一切,也可能一無所有。
該來的時候來,該去的時候去,這句話許多人都會脫口而出,卻不懂得其間的重量。這個春天,蘇曼殊終究還是沒能去日本,沒能看到生命裏最後的那場櫻花。人生從來都沒有完美,因為殘缺才留給世人無盡的想象。帶着期待而來,帶着遺憾離去,是為了給來世做鋪墊,是為了給輪回尋找一個铿锵的借口。來的時候,沒有驚擾一草一木,死的時候,也無須驚動一塵一土。
1918年,三十五歲的蘇曼殊病逝。三十五年的紅塵孤旅,三十五年的漂浮生涯,三十五年的雲水禪心,最後只留下八個字:“一切有情,都無挂礙。”死的那一刻,蘇曼殊看到自己的影子,像是一件薄紗的僧衣,晾曬在寺院的窗臺,随風飄蕩。這意味着什麽?一種向死而生的回歸麽?有誰知道他的魂魄去了哪裏,有誰記得那個約定——若你死後,我将在某個黃昏,親手埋葬你。
他真的沒有挂礙嗎?倘若他對過往愛過的紅顏佳麗放得下,對靈山的萬千佛祖放得下,他能放下日本橫濱的母親嗎?蘇曼殊彌留之際做了最後的囑咐,他懷念東瀛島國的母親。他的遺憾就是不能死在她的懷中,他希望自己像出生的時候一樣,微笑安靜地與這世界招手。只是歲月不解風情,無法滿足他最後的心願。他的人生原本就有太多的遺憾,多一個少一個又何妨,任何計較都是給活着的人增添負累。
蘇曼殊死後,衆好友檢視其遺箧,唯餘脂盒香囊而已。一代情僧,終于用情完成了他孤寂的一生。随緣寂滅,一了百了。蘇曼殊死的那一天,他八歲那年在廣州長壽寺親手種下的那株柳驟然死去。原來人世生滅故事,早已蘊涵在大自然的榮枯裏。也許是巧合,也許真的有某種不能徹悟的玄機,《金剛經》有這麽一句偈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沒有人知道,蘇曼殊在死前曾為自己寫過一首詩。
如果我死去,
請你一定要将我忘記,
或許這世間,
曾經有過一個你,
曾經有過一個我,
曾經真的有過一段人面桃花的相遇,
但是,我早已将一切托付給別離,
如果我的死去,
就将我從你的記憶裏徹底擦去,
我的人生原本就不是一個謎,
你又何必去追問那虛無的謎底,
任何的遺忘都是對我的善舉,
請不要期待與我有任何的相依,
我的江湖只有我自己。
情僧、詩僧、畫僧、革命僧,如此一位集才、情、膽識于一身的蘇曼殊,就這樣在人間孤獨地游走了三十五年。一只孤雁把翅膀還給了昨天,把寂滅留給了自己。他在櫻花樹下睡着了,做着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和櫻花一起化作春泥。
??30.奇緣
一個過早洞悉人情、知曉世事的人是悲哀的,有如獨自在懸崖峭壁上舞劍,無人應和的時候,他只好選擇粉身碎骨,縱身一躍,這意味着重生。
有一種花要離開枝頭,才能散發出奇異的幽香;有一種樹要老去,才能體現出它存在的價值;有一些人要死後,才能讓人永遠銘記在心底。歲月的無情可謂有目共睹,可是它也只是遵循自然規律,萬物榮枯有定,半點不得強求。緣分亦是如此,緣來緣去,是我們耗盡一生都無法逆轉的棋局。
江湖中人時常會說一句話:“生有何歡,死有何懼。”關于生死別離,我們是這樣地無能為力,曾經費盡心思想要參透的玄機,在死亡到來的時候都那麽不值一提。在不能改變的結局裏,我們只好将一切希冀都交付給來生,寧可相信真的有來世,真的有因果輪回。那麽,今生未了的心事還有機會了卻,今生未還的債約來世可以償還,今生無法割舍的人來世還會再續前緣。
蘇曼殊真的死了,三十五歲,多麽年輕的生命,在紅塵孤獨地游歷一回又匆匆離去。讓人忘不了的是臨死前留下的話語:“一切有情,都無挂礙。”多麽倔強的人,縱是死,也要告訴世人,他那行雲流水一孤僧的灑脫。他說他是戲裏的青衣,在璀璨的花事裏用生命和靈魂演繹一場死亡的美麗。這朵流浪的青雲,零落的孤雁,終于找到了歸宿,可以停止漂游,可以安靜地躺在杳無人煙的山坡上,盡管再也不能呼吸。
這個暮春,蘇曼殊和百花一起紛紛飄落,萎作塵泥。如此詩意的死,對蘇曼殊來說或許沒有太多遺憾,盡管沒有誰相信他真的可以放下世間一切,平靜地接受死亡。這樣一個狂傲僧者,一個淩雲志士,一個世間情種,亦不敢和生命讨價還價。他守信諾,尊重這份以悲劇告終的結局,并且無悔。蘇曼殊是病死的,關于他的死衆說紛纭,有人覺得他的病是咎由自取,但更多的是感嘆、是憐惜。當我們看着一個旺盛之齡的人驟然死去,換作誰,都無法隐藏起內心深處的慈悲。
他是一個僧者,他的一生雖然狂放不已,但是問心無愧。他的确辜負過佛祖,又有負于紅顏,可這一切都是前世命定,他被命運的鞭子抽打了三十五年。三十五年的飄零,三十五年的孤苦,三十五年的空茫,若有債,也該還清了。蒼茫世間,多少人在縱橫的阡陌上來來往往,到最後迷失了自己。多少人睜着眼睛冷冷地看歲月紛繁,那樣地無關自己。來到人世之前,我們都是最陌生的人。來到人世之後,縱然不曾有過相見,也在同一片天空下有過緊緊地相依。
原以為蘇曼殊一生和櫻花結下不解之緣,又出生在那個生長櫻花的島國,死後亦會回歸到那裏。卻不知,他的靈柩在上海停放了六年之久,竟會被移葬于杭州西湖孤山。或許這是上蒼給他安排的另一段情緣,蘇曼殊有生之年曾多次去過杭州西湖,亦幾度拜祭過蘇小小的墓地,甚至在西子湖畔,與乘着油壁車的女子有過美麗的邂逅。在他生前,喜歡流連于煙花柳巷,将青樓歌伎視作知己,所以他與江南名伎蘇小小會有這麽深的緣分。
蘇曼殊被葬在杭州西湖孤山北麓的西泠橋南面,蘇小小的墓在西泠橋北面,兩座孤墳遙遙相望,永遠不得親密地偎依,永遠亦不會寥落地別離。他們二人同姓蘇,一生愛好西湖山水,同樣有着卓然不凡的才情與遺世獨立的傲骨。這樣的圓滿無缺,令人疑惑是否真的是巧合。蘇曼殊情系一生,就連死亦無法擺脫詩意的浪漫。宿命似乎要刻意這樣安排,唯有這樣才不辜負蘇曼殊這傳奇的一生。人世風景萬千,世間百媚千紅,也只有西湖風光,只有蘇小小才配得起這樣一個絕代人物。
因為這個完美的結局,抹去了郁積在世人心中的遺憾。倘若将他葬在荒山野嶺,與不知名的草木為伴,難免令人心生凄涼。畢竟蘇曼殊這一生參過高深的禪,寫過多情的詩,畫過生動的畫,以及為革命奉獻過所有的熱情和最好的年華。這個集詩、畫、情、禪、革命于一身的人,在亂世漂浮,居無定所地過了一生。也許死才是最好的歸宿,只要他活着,這只紅塵孤雁永遠無法放棄他飄零的使命,只能在蒼茫世海裏來回往返,直到落盡最後一根羽毛。
在衆生眼中,蘇曼殊是個半僧半俗的人。有人說他是一個僧人,披着袈裟,竹杖芒鞋在人間游走,蓮臺才是他最後的家。有人說他是一個情種,身着西服,風度翩然嬉笑在秦樓楚館,紅顏才是他心靈的歸所。亦有人說他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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