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老人家口味淡,整碗雞湯估摸着也沒放幾粒鹽,雖說是老奶奶的一番心意,不過味道實在不敢恭維,吃起來淡而無味,比喝白水沒好出多少。

與此同時,沙發上的另一邊人正啃着噴香的炸雞吃得正歡,與他對比鮮明。池以歌坐在他們邊上,看上去心情很好,還拿出手機跟他們交換了微信。

季铮皺了皺眉,不過才剛認識,哪來的那麽多話好聊。

他低垂着眼睑,無聲地放下了手裏的湯碗。

“搞定了!”江印和人換了個位置,坐到池以歌旁邊,他輕輕撞了下池以歌的肩膀,朝她擠眉弄眼地道:“快看看,我把你拉近了我們哥幾個的小群。”

“好。”池以歌放下手中的飲料,打開手機微信,裏邊的群成員不多,加上她也只有六七個,此時正在齊刷刷地列隊歡迎她,池以歌翻了翻列表,并沒有找到季铮的名字。

江印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可不能告訴我季哥,萬一讓他知道了,我們幾個絕對沒有好果子吃。”等池以歌不在的時候,一定會被季铮按在地上揍。

他說着,又把池以歌往他這邊拉了拉,向她指了指群名。

季铮拿杯子的手一緊,眉心跳了一下。

池以歌定睛一看,她不由失笑:“打倒魔王小分隊,原來這個魔王指的是他呀。”

“嘿嘿,萬一讓他發現了,我們就說這是專門給打游戲刷怪建的小群就成,我季哥又不打游戲,對這個肯定沒興趣,就不會再問啦。”江印胸有成竹地道,考慮得很周全。

“誰說他不打游戲了?”池以歌愣了一下,她扭頭望了季铮一眼,恰好與他目光對視,迎着他幽深的眼神,池以歌下意識地反扣了手機,心虛地把頭轉了回去。

季铮抿了抿唇,原本沖她揚起來的笑臉又垮了回去。

“他高中的時候那麽喜歡打游戲一個人,還經常偷溜出去網吧,我記得當時網吧裏有個比賽,他還贏了獎的。”池以歌遲疑道:“怎麽,他現在不玩了嗎?”

那會兒她早起去教室早自習,總能看見翻牆到網吧通宵回來的少年趴在她後邊的位子上打瞌睡,任誰都叫不動他。聽見前桌有人坐下的響動,才會懶洋洋地支起眼睛,從桌洞裏掏出拿校服外套包着保溫的早點給她。美其名曰學校食堂的早飯太單調,正好能做個加餐。

池以歌擔心他這樣對身體不好,萬一被學校領導抓到了也麻煩,曾經勸過他好多次,少年每回都是笑嘻嘻地應了,态度很好的樣子,可就是不見他做到,氣得池以歌掐了他好幾回。

“啊?”江印眨了眨眼,反應比她更懵,“沒,沒見過他打啊,我們幾次想拉他去,都沒能拉動他。”

看來下回還是得多拉季哥幾回啊,江印在心裏想,興許就給拉動了呢。

“要說季哥喜歡什麽。”江印托着下巴,他想了想,道:“對了,他喜歡看書,以歌,你還沒去過他這屋裏的書房吧,你可一定得去看看,書架上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書,我是看一眼都覺得暈乎得慌。”

池以歌:“……”

她記得以前她趁着午休的時間坐在位子上看書的時候,這人總是纏着她不放,硬要把她手裏的書抽走,轉而将自己的臉放在她手心,口口聲聲嚷着書有什麽好看的,還不如看他。

池以歌又偷偷瞄了季铮一眼,眼神有些微妙。

難道是她眼拙,當時怎麽就沒能看出來,他還能有那麽愛看書的時候呢。

季铮:……這個眼神又是怎麽回事。

他放下杯子挪過去兩步,緊挨着池以歌坐下,将她手上戴着的透明手套摘下來:“知道這些東西不健康還要饞嘴,不許多吃了,省得晚上又嚎着變胖了要減肥。”

池以歌老臉一紅,她不服氣地道:“瞎說什麽呢,我幾時朝你嚎過了,你不要亂講。”她分明只有在微博上抱怨過來着。

季铮輕笑一聲,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池以歌:“……”不是那麽神吧。

這位先生你清醒一點,沒記錯的話你學的是犯罪心理,而不是什麽街頭讀心術吧!

“剛才在聊什麽呢,說得那麽開心?”季铮将手搭在池以歌背後的沙發上,漫不經心地瞥了江印一眼。

江印虎軀一震,自覺往邊上挪了挪,與池以歌之間空出一段距離。

“哦,也沒什麽,我們就是在誇你呢。”有一好友打圓場道:“在威斯康星州那會兒,知道你畢業了要回國,你導師還不樂意呢。”

“就是。”喝了兩瓶就,楚淮林兩頰通紅,一時有些上頭,他插話道:“以歌,你是不知道,咱們老季那會兒可受歡迎了,也不曉得為什麽,就他那脾氣,跟廟裏出來的似的,就知道冷着一張臉,連句好聽的都不會說,照樣有一堆漂亮妹子追着他跑。”

季铮:“……”哥,你這到底是在幫我還是在害我。

他捂着嘴巴,一邊給楚淮林比眼色,一邊一個勁地咳嗽。

“是嗎,那麽厲害啊。”池以歌好奇追問,“有多漂亮?”

“咳咳,咳咳咳。”身邊的咳嗽聲更大聲了。

“這位先生。”池以歌回頭微笑看他,“你要是實在嗓子不舒服,現在就可以去找糖漿喝了。”不要打擾我和別人說話!

季铮:“……”

他默默地放在了捂着嘴巴的手。

“好家夥,那叫一個膚白貌美大長腿,誰見了不誇一聲漂亮。”楚淮林越說越興奮,他啧啧道,“可惜我這兒沒照片了,要不你等等,我現給你翻翻……嘶。”

江印一把掐在他大腿上,重重地擰了一把,他壓着嗓子咬牙道:“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可閉嘴吧。”

“以歌,你別聽他扯這些有的沒的,他這人喝多了就喜歡說胡話。”江印道,“就季哥那性子,再漂亮的女孩兒在他面前,他都是一樣的臉,從來都不會多看別人一眼的,那叫一個守身如玉!”

“嗯,我知道了。”池以歌笑眯眯地應了一聲。

這到底是聽沒聽進去啊。季铮焦慮地想,沙發都要給他摳出一個洞來。

原本她就還沒答應他,萬一給他們這麽一鬧騰,她以為這幾年自己在外邊……光這麽想一想,季铮就覺得前路一片迷惘。

“以歌,要不要去我的書房看看,裏面有很多書,應該會有你喜歡的。”眼見楚淮林暈暈乎乎地不知還要說出點什麽話來,季铮當機立斷,站起身向池以歌邀請道。

江印死死地把楚淮林按在沙發上,一手捂住他的嘴,省得他再說出些不該說的話來。

季铮的書房布置地很有意思,左右兩面牆都是原木色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有些書堆得太高,書房裏還放了個小扶梯,方便踩上去拿。

除了正常的桌椅擺設,靠窗的地方,他還設了一個榻榻米小飄窗,上面鋪了一層厚厚的墊子,看上去又軟又舒服。

“這梯子有點晃,一個人不許爬上去,下邊這些書已經夠你看了。”季铮囑咐道:“還有,要去榻榻米上坐着的話,記得把簾子拉起來,陽光直接照着,對你的眼睛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池以歌一雙眼已經黏在了他滿屋子的藏書上,也不知到底聽沒聽進去。

這種時候,他倒想變成其中的一本書了。季铮在心底嘆了口氣,也沒見她幾時用這麽着迷的目光看過他。

“聽見沒有。”他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女孩子纖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地掃過他的掌心,她軟着聲音答:“聽見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真要是小孩子倒好了,起碼他還能走到哪兒就把她帶到哪兒,季铮心道。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還得擔心她會不會有哪天,又趁自己不注意跑了個沒影兒。

“我還有些事要跟他們講,你自己在這兒看會兒書吧。”

池以歌連聲答應。

她繞着書房走了一圈,季铮這裏的書種類倒很豐富,除了專業上的書籍,其他方面的着作或者散文集也收了不少,她甚至在裏面找到了她高中曾一度喜歡看的那種口袋書,花裏胡哨的封皮在這一堆書裏顯得格外矚目。

季铮他……平時也會看這樣的書嗎?

池以歌想象了一下季铮平日裏一臉正經地坐在書桌前,手裏端的卻是一本口袋書的樣子,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窩在季铮書房的椅子上坐下,他的書桌上另放了幾本書,應該是他平日裏看得最多的那幾本。

池以歌随手抽出一本來,是泰戈爾的《飛鳥集》。

書的邊角已經變得蜷曲起來,上面充斥着閱讀後的痕跡。

池以歌拿在手裏翻了翻,在其中一頁的地方停下。

這一頁被折了角,其中一段話被書主人拿筆畫了橫線,顯然反複看過多遍。

她的視線凝聚在那幾行字上,這是泰戈爾的《飛鳥集》裏,很有名的一段話——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只有經歷過地獄般的磨砺,才能練就創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過血的手指,才能彈奏出世間的絕響。終有一天,你的負擔将變成禮物,你受的苦将照亮你的路。”

其中“以歌”兩個字,被人在看的時候拿筆粗粗地圈了起來,他似乎圈過很多次,圓圈的線條雜亂,有些地方甚至已經戳破了紙張,墨跡都映到下一頁上去。

唯有她的名字,依然幹幹淨淨地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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