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
“警察同志,芝芝死得冤枉,您一定要幫幫忙,把害了我女兒的兇手給抓出來啊!”許望芝的母親兩鬓斑白,一雙手枯瘦幹癟,她與老伴肩并肩坐在一起,抓着每一個走過的刑警重複這一句話,聲音幹澀沙啞,像是有把刀劃破了她的喉管,聽起來字字泣血。
季铮從會議室走出來,路過池以歌身邊時,他腳步一頓,伸手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按捏一下,繼而大步朝許父許母走去。
許家二老一輩子務農,大兒子早年病死了,膝下就只剩許望芝這麽一個女兒,從小仔細呵護着長大,當眼珠子般疼愛,生怕她也會出什麽意外,好不容易等到女兒大學畢業穩定了工作,以為終于到了享清福的年紀,沒想到又出了這麽一檔子事。
老人蜷縮着坐在椅子上,過重的打擊仿佛将生活的希望都從二老身體裏完整地剝離開來,他們怔忪地依偎在一起,像是兩具會喘氣的屍體。
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當季铮在她對面坐下時,小老太太竟能猛地撲過去,她眼中燃燒着熊熊的火光,一把抓住季铮的手,指甲都要嵌進他皮肉裏:“是誰,是誰害了我女兒,是誰害了我的芝芝啊!”
“我就剩那麽一個女兒,她是我的心肝肉,是我的命啊,不把那個人抓出來,我就是死了,也不能閉眼……”
周圍的警察趕忙圍過去,勸的勸拉的拉,總算把老太太的手給掰開,讓人重新坐到了座位上。
許母老淚縱橫,像是被人揉碎了筋骨,哭得都要厥過氣去。
池以歌聽見響動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跑了過去,她蹲在季铮身邊,握着他的手看他手上的傷口,許母常年務農,年紀大了,手勁卻不小,用力之下在季铮手上劃出了好幾道血痕。池以歌皺了皺眉,問道:“有沒有紅藥水之類的?”
季铮朝她指了指他辦公室的方向:“櫃子裏有個小藥箱,裏面什麽都備着。”
池以歌轉身就往他的辦公室跑去。
望着女孩兒匆匆離開的背影,宋鋒撞了下季铮的胳膊,狐疑道:“我說,你不會是故意的吧。”以他的反應速度,不至于躲不過去啊。
季铮低聲道:“得給她找點事情做,省得她一個人坐在那兒胡思亂想,把自己繞進死胡同裏。”
宋鋒把手放在桌下,無聲地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
有了一衆警員的安撫,老太太的情緒總算穩定了下來,她捧着一杯熱茶,坐在季铮對面默默流淚。
“警官,你的手……實在對不住啊。”許母擦了把淚,她佝偻着身子,歉疚地道。
“不要緊。”季铮道,“阿姨,我們是有一些關于許望芝的事情想要問你。”
“您問,您問。”許母期待地看過去,“只要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答。”
“許望芝最近這段時間,有沒有跟您打過電話,她最近的情緒怎麽樣,有沒有跟您講起過一些她交友方面的事?”
“我們芝芝很乖的,每禮拜都會給我來電話,她是個懂事的孩子,對家裏從來就是報喜不報憂,不肯讓我擔心。”說到這個,許母神色一黯,“不過她電話裏聽起來,還是挺開心的,上回還說,她沒準過不了多久就能在南市安家落戶了,要把我和她爸一起接過去享福。”
“哦,是嗎?”季铮與宋鋒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微微一笑,誠懇地——至少聽上去誠懇地贊道:“您的女兒很厲害。”
近年來南市各方面發展都不錯,房價跟坐了雲霄飛車似的往上漲,就這樣,房子依然供不應求。別說是許望芝這樣的外來務工人員,就算是南市本地人,想要買房也得搖號排隊,以許望芝目前的經濟條件,想要在南市擁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地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她認識了什麽人。
許母眼裏閃爍着驕傲的光茫:“我芝芝就是争氣,她先前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以為她是說大話哄我開心呢,後來又提了幾次,我才漸漸信了。”
“芝芝平時省吃儉用的,眼看着就要熬出頭了,怎麽,怎麽就遇上了這樣的事……”許母拍着大腿,抹了把眼淚。
宋鋒安慰了幾句,許望芝的父母得了消息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許母情緒激動,再沒找到害了愛女的兇手前,她是怎麽也不願離開警局的,他只好招呼着警察在警局附近給二老定個招待所,至少先安頓下來,否則案子沒破,二老的身體就該先垮了。
宋鋒把二老送到警局門口,保證的話說了一籮筐,等他轉身回警局時,季铮正坐在椅子上,他微微躬着身,方便更貼近正在給他手上的傷口上藥的女孩兒,時不時湊在她耳邊說些什麽,女孩子擡頭氣呼呼地看他一眼,把他的腦袋推過去一點,然而沒過幾秒,這不要臉的就繼續锲而不舍地貼了過去。
宋鋒走進了才聽見他們的對話——
“你疼不疼呀?”
“嘶,好疼啊。”
“那我輕一點好不好,你忍一下,我很快就擦完了。”
宋鋒面無表情地捂着腮幫子,覺得自己有點犯牙疼。
季老狗你這厮還能不能要點臉了,還疼,你疼個鬼啊,就破了點皮的事,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以歌要是不給你上藥,你過會兒沒準自個都能好了!
……他從沒像現在這一刻那麽想念過家裏溫柔的老婆和愛撒嬌的胖娃娃。
“好了。”池以歌将棉簽丢進垃圾桶,把藥水蓋子擰好放進盒子裏,“我在你辦公室前前後後找了一遍,都沒找到你說的放藥品的盒子,還是問其他警察要的。”
季铮面不改色心不跳:“哦,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宋鋒:“……”醒醒,你辦公室從來就不存在醫藥箱這種東西好嘛!
“我拿東西過來的時候,有聽見警察在讨論許望芝的案子,在犯罪現場,并沒有找到許望芝被挖走的眼睛。”池以歌眸光沉沉,将唇抿成一條直線,“我不明白為什麽,人都已經死了,他還要帶走她的眼睛。”
“可能他把那個當成了這次作案的戰利品,所以要帶回去放在家裏日日欣賞,方便回味。”季铮挑了挑眉頭,“沒準是因為他不喜歡她看他的眼神,順手一挖也未可知。”
池以歌失笑,她推了他一把:“哪有這麽‘順手’的。”
季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心裏補上了另一種可能性。
又或許,在那個兇手的心中,只有那雙眼睛,才是許望芝身上唯一有價值的部分。
如果真是五年前那個人的話,對于這樣一個連環殺手來說,他的殺人動機、行兇的模式和被殺害的對象是不會輕易發成變化的,他心裏一定有一個特定的目的。那麽,他的目的會是什麽呢。
“以歌,你覺得如果一個女人,購買一條遠超過她目前經濟水平的裙子,并在獨居在家的夜裏穿上它,會是為了什麽?”
池以歌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為了穿給自己很喜歡,或者是很重要的人看了。”
“你也說是一條對于她而言價格昂貴的裙子了,這樣的裙子,一般的女生是不會白白穿她一回的吧,更何況是一個人在家的夜裏,我是覺得,既然是很珍貴的衣服,那也要穿給珍貴的人看,才比較有意義。”
“再者說,如果不是要見人,都已經到家了,在穿着上當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根本就沒有必要再小心翼翼換上昂貴的裙子啊。”
她掰着手指道:“要見人的話,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都不會讓女生這麽注重穿着打扮,最可能的還是見喜歡的人吧,準确來說,是認識不久的喜歡的人,所以才想處處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
季铮贊許地看着她,唇角是柔和的笑意:“你說的很有道理。”
他悠悠道:“怪不得你念書的時候,每次單獨跟我出來,都打扮得特別好看。”
“季铮!”池以歌鬧了個大臉紅,她磕磕巴巴地道:“誰跟你說這個了,你不要想太多!”
“好。”要是季铮背後長了尾巴,現在這會兒鐵定搖得正歡,他從容地答應:“我不多想。”
他斜了宋鋒一眼:“你怎麽還站在這兒。”
宋鋒:“……”
他認命地道:“我現在就去把許望芝生活中近期認識的異性再仔仔細細地查一遍。”
“那你呢?”池以歌看向季铮。
“我麽。”季铮摸了摸下巴,朝她笑道:“我當然還有其他重要的任務。”
“你所謂的重要任務,就是送我回來?”池以歌坐在他的副駕駛上,一時有些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季铮理所當然地道:“當然,你是我最重要的任務。”
池以歌:“……”這人最近到底又看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呀。
“真的不要我直接送你回家嗎?”季铮望向不遠處的甜品店,道。
“不用了。”池以歌搖了搖頭,道:“與其一個人在家裏胡思亂想,倒不如在店裏呆着,起碼還能多個人說說話。”
她推開車門下去:“你還有事情要忙,就先回去吧。”
“以歌姐你回來啦。”方曉楠從窗口見到人影,忙推門跑出來,“你沒事吧。”
“沒事兒。”池以歌走過去,拍拍她的手讓她寬心。
“沒事兒就好,你接到警方電話,我都擔心死了。”方曉楠拉着她往裏走,“對了,有位先生來找你,說要找你定蛋糕,已經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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