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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合并的風聲刮得正旺,陳省心所在的公司裏人心浮動,準備跳槽的,想辦法在合并前解決職位的,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有幾個兄弟趁着當口辭了職,準備成立個小公司,拉他一起幹。
“我要考慮一下。”他告訴他們,“給我兩天時間。”
兩天後的下午,他駕車駛過電信大廈樓前的十字路口,信號燈突然變紅,潮汐一般的人流從車前湧過,他看見一個素淨的女孩穿着簡單的白襯衣,灰色半身裙,提着電信的袋子從自己車前匆匆跑過,繩口突然斷掉,有資料滑到地上,她慌裏慌張蹲在地上收拾,夏風把她的頭發吹得蓬亂起來,發絲下是他熟悉的半側臉龐。
紅燈轉綠,陳省心依然坐在座位上,各種片段從腦海裏閃過,後面的司機開始不耐煩地按響喇叭。
他回過神,開車沖回家,奇怪的情緒在胸中激蕩,他打開書櫃,挨個把書翻了一遍,終于找到夾在書裏的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站在不變的舊時光裏微側着腦袋笑。
晚上,他仰面躺在床上,打電話通知兄弟“想好了,我不打算辭職,你們幹吧,我投資入股怎麽樣?”
陳省心沒想到這麽快會在新公司見到鄭惟汐,他知道兩人會相遇,比如碰巧搭乘了同一部電梯,或是開部門碰頭會,總之機會很多。甚至在他想象中,見面時她應該會很吃驚,而他可以波瀾不驚地向她問候 “又見面了,真巧。”
現實中再次面對面的相遇比他的設想顯然來的更直接更迅速,他竟然被分配到了和她所在的同一個部門,而她明顯更淡定。
就比如眼前,他周圍圍了一圈女同事,一夥人談笑風生,聊得很開心,KTV包廂裏流光溢彩,鄭惟汐卻孤零零呆在一個角落,沒有找他聊特別的話題,似乎她真的只是他今天在新單位結識的新同事。
鄭惟汐其實心裏很煩悶,今天下班的時候,趙總找人定了一個KTV的包房,說要搞一個大聯歡,趁熱打鐵增進感情,而且,“誰都不許請假。”對于像她這樣一個五音不全的人來說,去KTV唱歌是相當殘酷的一種折磨。每次在黑燈瞎火光怪陸離的房間裏坐着時,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像掉進兔子洞裏的愛麗絲一樣,喝一口能讓身體縮小的藥液,縮小縮小再縮小,小到沒人能發現。
無奈她們部門的趙總有一顆喜愛歌舞崇尚文藝的蓬勃少年心,每逢送舊迎新,大聚小聚,他拍腦袋後脫口而出的都是“晚上K歌去,大家樂一樂。”鄭惟汐曾經抹不開面子去過一兩次,被人威逼着唱過一兩首《兩只老虎》之類的兒童歌曲後,打死也不肯去了。
“鄭惟汐,今晚你不能再找借口開溜啊。”趙總盯上她了。
這回場子訂的大,沙發前的茶幾上還擺了一溜煙的啤酒,看着就讓人頭暈。到處是鬧哄哄的人,年齡大的同事吼了吼老掉牙的哥哥妹妹之後,又換幾首七八十年代的歌抒發愛國情懷。
懷舊歌曲被掃蕩完之後,話筒落到了幾個女同事的手裏,部門裏嗓子最好的餘顏點了一首歌,聽了聽前奏,是何靜的《月亮在偷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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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鄭惟汐。別坐着不動啊。趙總跑了過來“去跳舞,去跳舞。”
鄭惟汐記得她上高中那會,全國風靡了好長時間的廣場交誼舞,她老爸老媽也曾經是其中的成員,每天傍晚,随着跳舞大軍在慢四,快四,快三,中三,慢三的音樂節拍中,腿腳僵硬不辭辛苦的抱在一起進行切磋。
趙總的交誼舞大概也是那時學會的,難得他沒把這看家本領忘了,并且一廂情願的認為這幫部門裏的年輕人都像他一樣接受過魔鬼訓練,只要有像樣一點的歌曲響起,便極力慫恿大夥在一旁伴舞。
“你倆來跳。”見鄭惟汐沒挪窩,趙總急了,抓起她對面一個小夥子,一下把兩人推上了場。
“一定要把咱們新來的同事陪高興。”
鄭惟汐轉頭去看,坐在沙發上沒動的女孩全被趙總轟上了場,連王姐也沒能幸免,抱着一個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小夥子忙着轉圈。
“天上海上沒有路,月亮在偷着哭”餘顏這句發揮的不錯,讓人聽了直想哭,真正是走投無路。
“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坐着吧,我也不會跳。”對方提了一個合理的建議。
兩人達成共識,一起偷偷溜了回去。
“鄭惟汐。”趙總又跑來了,臉上有些挂不住了“你這個人……”
千鈞一發,她看見陳省心的腦袋從趙總身後冒了出來,“我請你跳。”
“你會跳?”到了場地中央,鄭惟汐問道。他們兩個的姿勢有點奇怪,互相都把手搭在對方肩膀上。
“我怎麽覺得不是這樣跳呢?”她說。
“哦”陳省心看了眼其他人,把一只手挪到她腰上。
“然後呢?”
“這樣。”陳省心握住她的左手,溫熱柔軟,他心裏微微一顫。
胖胖的王姐轉着圈路過,鄭惟汐看見她眼睛中精光一閃,仿佛在說“小樣,有兩下啊。”
姿勢擺好後,陳省心遲遲不動。
“怎麽邁腿?”鄭惟汐有些着急“你不會跳幹嘛來邀我?”
“你以為你一直坐在沙發上能躲過去?”陳省心低頭看她,“我們就這樣來回走兩步。等她們不唱了再下去。”
鄭惟汐覺得他們兩人就像兩只正在打架的螃蟹一樣,互相掐着對方,左邊跨幾步,橫着又往右邊跨幾步。
古怪又別扭。
陳省心承認自己跳的很糟,不過再糟也糟不過眼睜睜看着她被別人摟着轉來轉去。像這樣不錯,美人在懷,發絲輕擾,印象中自己和鄭惟汐靠的最近的一次還是在一次院系辯論賽上,臨上場的時候,四辯拉肚子,他臨時替了上去,做在三辯鄭惟汐旁邊,對方辯友舉個紙牌提的問題他全然無知,一門心思抖着腿,有意無意蹭在身邊姑娘的腿上,小腿修長,絲襪光滑。直到鄭惟汐用胳膊捅他“你到底答不答呀?”
“哦”他大大咧咧站起來“不好意思對方辯友,我視力不太好,看不清你牌子上畫的什麽?不然,你客觀描述一下?”
場上觀賽的人群一陣哄笑。
鄭惟汐有點扭不下去了,四周一片嘈雜,唯有萦繞在兩人之間的空氣有些特別,就像宇航員帶上了防護面罩,聲音傳到耳朵裏全部被朦朦胧胧隔了一層,不真切。
她試圖打破這種陷入真空似的狀态“唉,陳省心。你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
“明明是你裝作不認識我啊?”陳省心惱了,這還反咬上一口了。
“什麽?”一只小蜜蜂飛到花叢中,分明是他和一群女同事插科打诨顧不上和她打招呼不是?鄭惟汐一腳踩空跺在陳省心腳上。
“哇。”對方呲牙咧嘴叫了起來。
兩只螃蟹停了下來。
“鄭惟汐”兩人還保持着跳舞的造型,陳省心湊近了一點對她說“我給你打招呼後,你理都沒理我。是你想裝不認識的好不好?”
也對,這下她沒話講了。
“不過這樣挺好,萬一我混的不好,省得把你也拖下水。”陳省心唇角漾起一絲笑意。
一曲終了,大家紛紛準備下場歸位。
鄭惟汐覺得兩人再次見面應該要說點什麽,作為東道主一方她低聲說“陳省心,很高興再見到你。”
她聽到陳省心把她的語序颠倒了一下,一樣悄悄的回答“再見到你很高興,鄭惟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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