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陳省心一向以為所謂的清規戒律只靠口頭吟誦心頭默念是很難堅持的,如果能堅持住,那只能說明遇到的誘惑不夠分量。

機會終歸會來。

周六晚上,他忙着修電飯煲,鄭惟汐窩在沙發上看《妄談與瘋話》。

自從搬來之後,鄭同學讓熱水器跳閘了二次;誤删了一個程序軟件,害他重裝了電腦系統;開燈的時候弄瞎過燈泡;而電飯煲,她中午焖飯後忘記拔下插頭,所以短路了。

“你這破壞力跟剪刀手愛德華有一拼啊”他想當無語。

“我渴了。”鄭惟汐莫名奇妙來了一句話。

陳省心沒理她。切,轉移話題,不認賬。

“我口渴了。”鄭惟汐繼續溜眼看他。這種不認賬的态度要給點懲罰,陳省心放下工具走到沙發旁,俯下腰看着她,“口水要不要?”

鄭惟汐糊塗了一下,心想這答案不在測試範圍內,她正巧讀到書裏提到的一個有趣的生活實驗,怎樣讓男人幫你倒水,文章裏用了不同的語氣,想了不同的辦法。鬼使神差,想順便拿眼前的人做一下實驗。卻沒料到把自己搭了進去。

眼前的面孔逐漸靠近,鼻尖蹭着鼻尖,睫毛微閃,帶着體溫的薄荷味從襯衣下源源不斷散發出來,像是溫過的黃酒,微醺醇香。

鄭惟汐蹭着他的脖子問“你身上為什麽總有薄荷味?”

“我過敏,擦的藥裏有薄荷。”

“哦”鄭惟汐吸了口氣“挺好聞的。”

“你專心一點”有手指從她後背輕輕滑過,好像是拂過電腦鍵盤,準備編一段不太一樣的程序。

程序編了很長時間沒編出來。

“你會還是不會?”鄭惟汐忍不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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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理論經驗。”聲音很低,像從地洞裏冒出來的。

鄭惟汐抖了抖肩膀,憋住笑。

“你嚴肅點。”陳省心有些窩火。

客廳窗簾縫裏露出街上的霓色燈光,室內幽暗寂靜,氣韻蒸騰。恍惚間,春竹破土,雨打芭蕉,風拂麥田,雪落黃河,四季光陰彙集在一時。

呼吸歸于平靜。

鄭惟汐又問“除了花生,你還對什麽過敏。”

“花粉、蒿草、蝦、一些蘑菇。”

“真夠多的,難怪你每天都帶着薄荷味兒。”

“還有一樣。”

“什麽?”

“鄭惟汐。”

“叫我幹嘛?”

“我對你過敏。”

“胡說八道。”

“真的,不信你看。”鄭惟汐的手被拉着不斷往下挪。

無恥啊,無恥。

***

元旦前,因為要參加商務部的援外項目,陳省心要去蒙古出差一趟。

“去幾天啊?”

“三到四天。”

“現在去多冷啊”鄭惟汐從衣櫃裏幫他拿衣服。陳省心正忙着打包行李,把衣物碼整齊,往行李箱放進剃須刀,洗漱用品,電腦,充電器。

“要帶電源轉換器嗎?”

“不用,賓館裏有220V插頭。”

“在家老老實實等我。”臨走前陳省心摸摸她的頭。

“我怎麽有種父母出差去了,把小朋友一個人丢在家裏的感覺?”她抱着陳省心的腰問。

“冰箱裏的要做的菜我用袋子分裝好了”陳省心抓緊向她交代“自己一個人在家不要去動電熨鬥。”

陳省心有次熨衣服,她沖過去幫忙,結果把手燙傷了。

“好。”

“記得幫我澆花。”

“保證完成任務。”

中午,鄭惟汐拉開冰箱準備做飯,吃了一驚,保鮮層塞滿了蔬菜,冰凍層裏放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每個袋子裏塞了張小紙條,依次寫着“雞腿肉”“雞胸脯肉”“龍骨”“腔骨”“豬肉餡”“五花肉”“牛肉”。

晚上接到陳省心電話,她很不安的問道“你真的只去三、四天嗎?你留得菜夠吃一個月的。”

“多給你備點料,你趁這工夫把廚藝提高提高,等我回來檢查你的自學情況。”

“好吧,我做滿漢全席招待你”她想了一下又問“烏蘭巴托冷嗎?”

“今天白天零下25度。夜間溫度沒關注。”陳省心好像有些疲倦“早點睡吧,門窗關好。”

挂了電話,鄭惟汐些睡不着,光着腳在屋裏轉了一圈,發現陳省心過敏時塗的藥沒有帶走,她把黃色的藥瓶拿在手裏,指尖蘸了點藥膏塗在自己耳後,熟悉的薄荷味徐徐環繞,她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上班,部門裏幾個年輕人在籌劃元旦前部門小聚的節目。

“你有什麽建議?”餘顏一手轉着筆問她。

“只要不唱歌,幹什麽都行。”她懶洋洋的回答。

餘顏哼了一聲,掉轉過頭,幾個人繼續竊竊私語進行讨論。

中午吃飯的時候,餘顏叫上她,飯吃到一半,鄭惟汐打了大大的一個哈欠。

“你這兩天怎麽沒精打采的。”餘顏瞅着她“我們商量好了,晚上去酒吧。一起去吧?”

“不等陳經理回來了?”

他們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沒人知道他倆的關系。

“大小也是領導,有領導在多不自在啊。”餘顏笑得賊兮兮的“據說那家酒吧經常有美男出入。老板是意大利人,外籍猛男巨多。”

“行吧”鄭惟汐答應了,反正陳省心不在,一個人怪沒意思。

結果讓她很失望。

酒吧裏沒什麽美男,美女到有幾個,大冬天穿的都挺涼快,濃濃的煙熏妝挂在臉上,她覺得被餘顏騙了。

“猛男呢?”她問餘顏。

餘顏在喝芝華士,喝的臉紅撲撲的,呵呵笑了“猛男哪能這麽早來,這兒得到11點以後才熱鬧。”

鄭惟汐又打了一個哈欠,看了一下表,時針剛剛指向數字9“沒意思,我先走了。不參觀猛男了。”

“唉唉”餘顏一把抓住她,“別走啊,你走了,就剩我一女的。你行行好,陪我一會兒。”

她又坐了下來,舞池裏的音樂聲逐漸加大,蹦迪的人慢慢增多,一群人鳗魚一樣在裏面扭來扭去。

餘顏呼的一下站了起來,激動萬分。

“想去跳舞?”鄭惟汐問她。

“不是,見到一個熟人。”餘顏拼命揮手“陸熙,陸熙。”

很快,鄭惟汐看到了那位叫陸熙的女孩,瘦瘦小小,表情很緊張,整個人像調的太緊的琴弦,一觸即斷。

“陸熙”餘顏把人拉到她們的桌前“這些都是我同事,這位是鄭惟汐,認識一下。”

陸熙慌裏慌張,不斷四處張望。

“你一個人來的?”

“不是”陸熙把頭扭了過來“和我一個朋友來的,不知道人怎麽就突然不見了。”

“哦”餘顏笑呵呵的“走了更好,你就坐這兒,和我們一起。”

幾個男同事湊在旁邊搖色子,熱火朝天,無暇關注她們。

陸熙一直盯着舞池,眼中淚光忽閃,樣子挺奇怪。

“陸熙是我鄰居,打小認識”餘顏向她介紹,“結婚後不常回來了,咱倆有小半年沒見了?是吧,小熙?我給你說,她小提琴拉的特棒。”

陸熙快哭出來了。

“怎麽了?”餘顏也發覺出了異常。

“那邊”陸熙嘴唇哆嗦着,手顫巍巍指着舞池的方向“那個跳舞的人是我老公。”

“叫妹夫一起過來啊。認識……”話起了個頭,很快就說不下去了。

遠處的妹夫正摟着一個妖嬈女子忙着跳貼面舞,兩手不老實的在女孩身上滑來滑去。

“真他媽下流。”餘顏罵了一句。

“他跟那女的經常來這兒。”蚊子一樣的聲音,在喧鬧的酒吧裏幾乎輕不可聞“我朋友在裏……上班,看到了他們。其實我今天是來捉奸的。”

餘顏抓了個酒瓶準備往舞池裏沖“姐姐替你教訓教訓他。”

陸熙慌裏慌張站了起來,把餘顏死死抱住,帶着哭腔說“餘姐你坐下。”

“我們已經準備要離婚了”陸熙急急忙忙說下去“我一直沒有他出軌的證據。你千萬別打草驚蛇。”

餘顏無奈坐了下來。

“你打算一直在這兒守着他們?”鄭惟汐問道。

“我帶了相機”陸熙用手死死握着包,骨節畢現“但這兒太暗了,開閃光容易被他發現。等跳完舞了,我會跟着他們,看能不能拍到一些有用的,證據。”

“找私家偵探多好。”鄭惟汐勸她“萬一你被發現了怎麽辦?你一個人不是他倆的對手。”

“我想讓自己徹底死心”陸熙低下頭“我只相信親眼看到的。”

鄭惟汐和餘顏對望了一眼。

“那一會兒,我們陪你去。”鄭惟汐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替你壯壯膽。”

怎麽這麽困,她阖了阖眼睛。

餘顏叫醒她的時候,她已經靠在沙發上打了一個盹。

“你朋友,陸熙呢?”她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這麽吵也能睡着”餘顏眼睛瞪得溜圓“她走了。”

“走了?你沒陪她去?”

“陪什麽啊”餘顏氣哼哼的“她老公精得跟猴似的,不知道什麽時候發現她了。趁着人多溜走了。”

“噢”鄭惟汐拎起了包“回去睡覺。鐘馗抓鬼也不是一下兩下能抓着的。”

***

蒙古的項目不太順利,比預計的時間要多停留幾天。

晚上陳省心給惟汐打電話, “今天過得怎麽樣?”

“很好啊,很有意思。”話筒裏傳來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伴随一串尖利的喇叭聲。

深更半夜,居然不在家裏。

“你在什麽地方?”陳省心朝話筒吼。

“大街上。剛從酒吧出來。”

“什麽?”陳省心滿腦子裏是她喝醉了酒搖搖晃晃的樣子“我前腳一走,你轉身就去花天酒地?”

“就得趁你不在的時候去啊,猛男超多,那身材……”

聽她這樣費盡心思的渲染,陳省心倒放了心,看來沒喝多少。

“是嗎,這麽牛X的酒吧,等回來我也去見識一下。”

“你什麽時候對男人感興趣了?”

“你不就是個男人?”陳省心反問她“我一直對男人感興趣。”

“你就等着回來被姑奶奶收拾吧。”

挂了電話,陳省心想,怎麽才能早點回去,被她收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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