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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省心不在的那幾天辦公室裏的氣候頗為風雨凄凄,鄭惟汐每天垂着眼角晃進辦公室,再耷着頭下班,千躲萬躲還是沒躲過避之唯恐不及的風言風語。
某天下班時段,她在不見盡頭的樓梯間一層層搖搖晃晃下臺階,樓梯間外,是等在電梯門口的攢動人頭。她正慶幸自己做了英明神武的選擇,可以避開衆人明晃晃的眼光耳根清淨的溜回家,一個轉角,聽見下方樓層和她選擇了同樣路線的幾位同仁正在興致盎然七嘴八舌地嚼舌頭。
“這次陳經理算是栽在自己人手裏了。”餘音袅袅,是人力資源部的小姑娘。
“那女的幹這種事肯定不是一次兩次了,估計靠這掙了不少錢。”
“聽說原本想開除她的,他們陳經理跑去找的趙總,費了大力把她保下來,結果自己沒落個好。”
“陳經理看上她了?”
“不至于”有人插話“你們不是見過嘛,一副苦瓜樣。”
“唉,好人沒好報,醜人多作怪。”
我去,鄭惟汐心想,你倒不是苦瓜樣,長得跟冬瓜似的。
第二天,王姐帶來了消息“看公示了嗎?”
“什麽公示?處分我的公示?”鄭惟汐等着受處罰。
“你那事本來是要通報的。”王姐告訴她“聽說陳經理找了趙總,幫你說情,問題估計不大。”
語調一拐“小鄭,真的要長點心了,你這人情欠的可是不小。”王姐一臉沉重,長嘆一聲“這事吧,小陳也難脫幹系,怎麽說他也是部門負責人。不過壞就壞在事兒怎麽就出在這節骨眼兒上,便宜了CRM的馮征。”
血一下湧上頭,鄭惟汐明白之前王姐說的公示是什麽了。
“馮征被任用了?”她問,聲音飄了起來“你說的公示是他的任前公示?”
“是啊。”王姐給了肯定答複“剛挂內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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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網上,馮征的任前公示裏配着一張笑得意氣風發的照片。
職務:企業信息化部總經理
當天,關于內部職工違規透漏客戶信息的通報批評下發到了全公司,通報不長,短短幾百字,鄭惟汐來回翻看幾遍,通篇上下沒有找到她的名字,反倒陳省心的名字赫然其中,名字後面跟着“承擔領導責任”雲雲。
她不知道陳省心對趙總說了什麽,但她不需要有人這樣為她出頭。
晚上給陳省心打電話,電話接通的一瞬間,她回想起樓梯間聽到的刻薄話,來了情緒。
“你感冒了?”陳省心問她“聲音怎麽是啞的”。
“沒有。”鄭惟汐冷冷回應。
“單位那邊沒什麽事吧?”陳省心繼續問。
“馮征的任前公示下達了。”
“好啊。”
“有什麽好的。”鄭惟汐話說的很快“你為什麽要去找趙總,我自己做事自己擔。誰讓你幫我的?”
好心當成驢肝肺,還打國際長途來問責,特麽的白忙活了。陳省心有點來氣“不幫你行嗎?不幫你你就等着被通報點名或是被開除。”
“我樂意。”鄭惟汐底氣十足“你知道別人怎麽議論的?”
“你現在怕人議論了,怕人議論你當初別犯渾啊!”陳省心一想起她瞞着自己幹的渾事就冒火。
“我不覺得自己幹的是渾事,就算開除我,我也不後悔。”鄭惟汐擺出死不認賬的架勢。
“鄭惟汐,你真是無藥可救。我不會再幫你收拾爛攤子!”
氣急之下,陳省心把電話挂斷了,随後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放,屏幕抖動兩下。
睡覺前,老張過來敲他的門,“沒睡吧?”
“沒有。”
“剛才打你電話說是關機了。過來告你一聲,明天去牧區,穿厚點。”
關機?
老張走後,陳省心把桌上的手機檢查了一遍,看來被他震壞了,一直重啓不了。
諸事不順。
***
鄭惟汐看着挂斷的電話愣了愣,這是陳省心第一次挂她話,看來自己是真的把他惹急了。她無意和他吵架,只是氣他不和自己商量就把前程搭了進去,一如陳省心氣她當初瞞着他幹傻事。
鄭惟汐曠了兩天工,一來掩耳盜鈴的本事修煉的不到家,實在缺少勇氣去聽人閑話。二來身體狀況頗為不佳,出血症狀時隐時現,不得不再去趟醫院。
她先挂的婦科,漫長的排隊等待。陪老婆來的男同胞統統被護士趕到了候診區外,迢迢銀河,牽牛織女各居兩岸。
“末次是什麽時候來的?”輪到她的時候,大夫問到。
“三個月前吧。然後一直沒停,時有時無,斷斷續續。”
“量大嗎?”
“還好,一點點。”
醫生不再發問,刷刷幾筆後,遞給她一張化驗單。那上面的字,讓她晃了一晃“什麽意思?早孕檢查?”
“哦”醫生擡起了頭“先去排除一下,你這有點像先兆流産的症狀。”
化驗結果很快出來,她對着化驗單上的“陽性”琢磨了一會兒,掏出手機打陳省心的電話,依然是關機。還在生氣?
鄭惟汐轉身去挂了一個內分泌的特需號。
“我最近半年用的藥量都不夠”,她把化驗結果遞給特需專家,“孩子不會有問題吧”。
“唔”老太太扶了扶眼鏡“你也太大意了。明天早上先去做一個甲功檢查。”
有人在診室外敲門。
“進來。”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看上去有點年齡的男人,胡子拉茬,目光倒挺閃亮,“葉大夫,我太太昨晚生了,這是她今早的化驗結果,您看藥量要怎麽調?”轉過身又對她道歉“不好意思,我還要着急趕回去,打斷您了。”
“恭喜啊。男孩女孩?”葉大夫問他。
“男孩。”
“男孩好啊”葉大夫看着化驗單,“男孩不容易得她媽媽這病。”
不容易是什麽意思?
人走之後,鄭惟汐問老太太“葉大夫,剛才那人,她太太也是橋本式病?”
“對啊。”
“這病會遺傳?”她看着老太太的眼睛。
“應該說是有遺傳傾向,一般認為,易感基因在發病中起到一定作用。女性發病率高于男性,當然環境因素的影響也不能忽視……”
冰心早年有篇文章,文章裏寫道,自己媽媽有肺病,自己也有肺病,因為愛媽媽所以也愛這病。鄭惟汐愛她媽媽,但沒有這樣愛屋及烏的高尚情操,她不愛這可能會遺傳的病。
她記得那天從醫院大門出來後,路兩旁合腰粗的國槐,一直不停的有白色的槐花被風搖曳下來,鋪滿整條林蔭道,白茫茫一片。當晚,她從陳省心那裏搬了出去,戒指放在桌上,留了紙條告訴他,“你送我那枚被我弄丢了,這枚賠你”。
那年槐花的花期似乎格外長,二個月後,她做完手術從醫院出來,槐花依舊在風裏簌簌往下落。三個月後,她忙着尋找新的工作,天上落着雨,路兩旁的槐花伴着雨點簌簌往下落,一直落、一直落,落進記憶裏。以至于每當她回想起這一段時光時,眼前總有漫天落不盡的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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