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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八年,整個大雍整整幹旱了一年。
到了宣德九年,老天爺卻好像是要把之前一整年的雨水全部補償回來似的。從年後開始,就陸陸續續地下,三天一場小雨,五天就一場大雨,下得不少地方都起了水澇。
下川村的婦人們戴着鬥笠,穿着粗布衣群,三五成群地經過農田,一個個底下的鞋子還滲着水漬,一看就是才從河邊回來。
這六月的天氣,悶熱得厲害,大概又是快下雨了,大眼蜻蜓一個個飛得極低,半大的小子們正追着蜻蜓到處跑,毫不在意跑得滿頭大汗。
路邊的茅屋邊上靈巧地飛過幾只燕子,一個側身從兩個婦人中間穿過,翅膀撲棱一下扇到了衣角。
“琢丫頭,又蹲着看稻子呢?”
聽到招呼,原本蹲在稻田邊上瘦精精的身子站了起來,伸手将頭上的巾子扯下來,擦了擦臉上的汗,笑着應和了一聲:“張嫂,謝謝您昨兒個給的麥芽糖,真甜。”
這下川村在平和縣裏算不上什麽大村子,但小村子有小村子的好處,起碼這一塊民風樸素,平日裏瞧着家家戶戶都其樂融融的。
梁玉琢從能下床到漸漸上手幹活的這小半年裏頭,也算是見過了村裏的好好壞壞,曉得跟什麽人說什麽話,同村民的關系處得都還不錯。
再加上梁玉琢她那去世的老爹身前的好人緣,倒也沒讓孤兒寡母在村子裏受太多苦。
這日子難是難了點,梁玉琢卻覺得起碼能活下去。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這田裏的稻子裏,總是長得有些不如意。
最初的時候,梁玉琢以為田裏的稻子是自己種法有問題。
過去在鄉下教村民科學種植經濟糧食的時候,她一向是負責出謀劃策,怎麽科學種植自然有邀請來的農科院專家負責。這會兒,她只恨自己當初不多學一些,也好過現在這樣盯着面前的稻子一籌莫展。
後來徐嬸見她總是蹲在稻田邊上愁眉苦臉,一問笑了。
“這稻子就是這樣。聞着香得不行,但是結實就是少。”
“那收成不就少了?”
“這稻子本就不是給咱們吃的,收了全得交公。”
想起徐嬸之前的話,梁玉琢唇角緊抿,從懷裏掏出一小包拿荷葉裹着的東西,展開從裏頭撚了一小塊麥芽糖扔進嘴裏。
這小半年,她琢磨了不少賺錢的法子,可到了上手的時候,卻發現,就自家目前的狀況,除了老老實實種地,和讓梁秦氏三不五時賣個繡品,還真沒別的能賺錢的營生——
梁家窮,實在是太窮了……
梁玉琢有些洩氣地重新蹲下,伸手抓了一把稻子,嘆了口氣。
要致富,就要先付出努力,想要付出努力最基本的就要付出錢財,但是梁家沒錢,梁家本來是靠她那落第秀才的便宜爹當教書先生賺束脩過日子的,現在人沒了,孤兒寡母的竟然就靠人接濟過了快兩年的日子……
如果不是半年前她穿越過來,梁玉琢很肯定,秦氏還會帶着一兒一女繼續靠那點繡品跟左鄰右舍的接濟一直過下去。
一想到這半年秦氏疼兒子的模樣,梁玉琢就覺得心塞。
徐嬸雖然一直說讓她別記恨,但說句實話,當她得知穿越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後,記恨是沒有,憤怒卻是爆表了。
梁玉琢還記得,上輩子她活着的時候,不說是被家裏人寵着吧,也是好吃好喝養着的。到了大學畢業的時候,爸爸媽媽忙不疊勸她回老家工作。偏偏那時候她滿腔熱血,要為祖國建設新農村,于是屁颠屁颠報了名,又通過層層審核、考試,最後到了一個還算比較開化的鄉下當村.官。
泥石流發生前的半個小時,她還在給家裏打電話,興高采烈地說下個禮拜就可以回家探親,撒嬌說想吃爸爸做的鹵鴨,媽媽做的蔥爆大蝦。
半小時後,她只來得及全村廣播泥石流,只來得及撲倒村長的孫子,再睜開眼就穿越到了這裏。
現在好了,當年沒“享受”到別人家裏重男輕女的“福利”,這會兒梁玉琢是體會到了。
梁玉琢這輩子的爹叫梁文,永泰八年的落第秀才。當初秦氏懷孕的時候,梁文想要個兒子,早早起了名字叫玉琢,說是玉不琢不成器。結果出來是個閨女,梁文倒是沒關系,當了個傻爹,秦氏心裏卻生了愧意。
等到懷上二胎,孩子還沒生下來,梁文因意外過世。等到兒子生下來,秦氏只差把兒子綁在褲腰帶上,生怕把梁家的香火斷了,死後沒臉到底下見男人。
這麽一來,梁玉琢就成了家裏最尴尬的存在。
好在梁文當初跟家裏分家出來的時候,還得了五畝田,梁玉琢能下地後為了避開秦氏,總是天不亮就起床幹活,完了就往田裏跑。
“琢丫頭。”徐嬸嗓門依舊大,老遠就能聽見她的聲音。
梁玉琢從田邊站起來,眼睛眨了眨,就望見徐嬸粗壯的胳膊朝着這邊揮了揮,身後還跟着她家剛剛成親的大兒子,母子倆肩頭上都扛着東西。等走近了,她才發現,竟然是一大一小兩頭野豬。
“嬸子,又獵回野豬啦。”
她往徐嬸肩上打量。這年頭野豬看着不大,但都長出了獠牙,只怕再大一些,就要下山破壞農田了。前些日子,村頭的一塊田就被野豬刨得亂七八糟。
徐嬸沒閨女,家裏三個小子,平日裏是真心拿梁玉琢當閨女疼。尤其是半年前的事情一出,更是心疼這丫頭。瞧見她眨巴眼睛沖自己笑,徐嬸這心就軟了大半,扭頭沖大兒子喊了一聲:“回頭把野豬殺了給琢丫頭家裏分點肉。”
“這肉嬸子不用再給了,”梁玉琢瞪大了眼睛,趕緊擺手,“上回嬸子給的肉,家裏還沒吃完呢,哪能再要。”她說着一笑,“再說了,我家裏都是女人家,這野豬聽說渾身都是精肉,沒點肥的,怕是不好咬,二郎嘴饞,要是一口咬不下來,可得哭上很久。”
她家那個弟弟用了秀才爹生前早就取好的名字,叫學識。一聽就知道秀才爹是盼着家裏出個舉人光宗耀祖的。不過二郎如今還是個挂着鼻涕跑不利索的小子,想等他考出個舉人光宗耀祖,可要等上寫日子。
徐嬸從半年前就發現了,梁家這閨女生了場病,雖然病剛好的時候是糊塗了一陣子,但這半年裏看起來反倒是比過去好了很多。出了門見人就喊,什麽髒活累活也都樂意幹,田裏的事不懂曉得去問人了,不像過去那樣總是低着頭怯生生地怕跟人說話。
反倒是秦氏,自從出過事後,越發的小心二郎,生怕再發生一樣的事。
聽梁玉琢說上回送她家的肉居然還沒吃完,徐嬸這下挑了眉頭:“你個丫頭正長身子呢,要是不養好了,說不了人家可怎麽辦。家裏的肉要趕緊吃,不夠就跟嬸子說,嬸子讓你叔上山多打些獵物來……”
這話還沒說完,老遠就聽見有人在哭喊。
梁玉琢回過頭,疑惑地看了眼聲音傳來的方向,旁邊有經過的村民聽得更清楚一些,瞧見她站在這兒,忙喊了聲:“琢丫頭,好像是你娘的聲音。”
梁玉琢一愣,忙循着聲音跑過去。
她跟秦氏這半年雖然關系看起來像是房東和房客,但到底是這具身體的生母,一旦有什麽事,她既然魂穿成了女兒,總還是要出面搭把手的。
“娘!”
秦氏一邊哭一邊在喊二郎。聞聲趕來的村民都紛紛詢問出了什麽事。
梁玉琢前腳剛到,後腳就被秦氏抓住胳膊大哭。
“二郎不見了!二郎不見了!”
秦氏這一喊,周圍的村民都吃了一驚。
誰不知道秦氏平日裏有多寶貝這個遺腹子,生産的時候又恰逢難産,生下來就沒讓孩子離開過視線。上一回一不留神讓二郎被人帶走了,就發生了掉下池塘的事,這次指不定又會出現什麽意外。
村民們不敢多想,稍一合計,就在裏正的指揮下分頭去找。徐嬸差遣兒子把野豬扛回家,自個兒扶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秦氏,難得壓下嗓子勸慰。
梁玉琢雖一向替身子的主人委屈,但二郎到底年紀小,小半年裏倒是真養出了感情。一聽說二郎不見了,梁玉琢心裏也吓了一跳,忙托徐嬸照顧秦氏,自個兒也奔出去找人。
昨夜下過大雨,經過一日的日曬,除了個別水窪,倒是沒多少地方還是濕的。可這會讓山雨欲來,空氣裏一下子就帶了濕意。
村子裏平日來來往往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熟人,只是一時半會兒不一定有人會注意到個三四歲的小孩,要想找二郎卻也有些困難。
梁玉琢跟着人跑遍了村裏村外的小池塘,連河道那兒都跑去了,也愣是沒瞅見二郎的蹤影,眼看着大雨就要下了,心裏更是着急。村裏開始有人往外頭走,徐嬸的男人和兒子帶了幾個精壯的漢子進山找,幾個婦人拉了孩子在問。
梁玉琢咬咬牙,往另一個沒人去的方向跑。
那是下川村最偏的一座小院子,孤零零地處在山腳下,除非必要,平日裏村民鮮少往那裏頭去,哪怕是要上山,也寧可繞遠一些往別處走。因為村裏人都說那兒陰氣重,有鬼。
梁玉琢不信什麽鬼怪,但聽徐嬸說得多了,也一直沒往那兒去過。可眼下大夥兒到處在找二郎,卻唯獨沒人想到那裏,她心下一橫,索性去那邊碰碰運氣。
可也許還真是運氣。
她一腳踏進那長滿了青苔的小院,就聽見了熟悉的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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