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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八年的冬天,幹冷幹冷的,接連下了幾場大雪,北風卷着漫天的雪花,撲簌簌地就往下掉。村前的河道上都結了一層薄冰,人往屋外一站冷不丁就要打上一個噴嚏。

梁玉琢躺在床上,北風灌進屋子,呼啦啦作響,身上的薄被怎麽也起不了一絲一毫的暖意。

她已經醒來一天了,肚子餓得咕嚕嚕直叫。但是別說吃的,就是人影,梁玉琢也沒在房間裏看到一個。

從窗紙破洞裏吹進來的北風,帶着過去二十幾年她梁玉琢從來沒感受過的寒意。

這房間簡陋的很,她剛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了肮髒的、布滿了蜘蛛網的茅草房頂。老舊的房梁上,還有骨瘦如柴的老鼠從上頭溜溜地爬過。房頂有個角落的茅草已經被吹跑了,大朵的雪花就從那裏頭飛了進來。

一不留神,落了一片在梁玉琢的鼻尖上。

躺平的梁玉琢眨了眨眼,伸手去摸鼻子,然而看着面前這只瘦精精的小手,有點發懵。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她全然沒想過別的。

只記得泥石流滾下來的時候,她看到了村長家的孫子剛從房子裏爬出來,底下褲子都沒來得及穿上,還沒來得及去想別的,她已經一把撲倒那孩子,被席卷而來的泥石流結結實實撞了個眼前一黑。

現在仔細想想,這醒來後的環境,這房間,這擺設,還有身下這張硬邦邦的床,沒有一點像她過去生活過的地方。

梁玉琢從床上坐起來,看了看周圍,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皺起了眉頭。

房梁上的老鼠下了地,同梁玉琢視線撞上,像是也不怕人,吱吱叫了兩聲,從房門底下的豁口鑽了出去。

梁玉琢愣了愣,還沒來得及感嘆這老鼠不怕冷,就聽見無外頭傳來聲響。

“作死了,這大冬天的怎麽還有老鼠!”

這聲音尖細,梁玉琢隐約覺得自己前幾天一定也聽到過,總覺得格外耳熟。末了那人又叫了一聲:“我說梁家妹子,你家可不止二郎一個孩子,沒得同樣出了事,你只顧着二郎,把琢丫頭給扔到一邊不管!”

另一個聲音像是嘆了口氣,這才低低開了口。

“徐嫂,我知你的意思,可……可家裏就這點糧食跟銀錢,只夠給二郎抓藥的……”

“要是沒錢,你問我們左鄰右舍的借。你家情況誰不曉得,大夥兒都是願意搭把手的。這二郎的命可還是琢丫頭救回來的,都是你肚子裏出來的,沒得道理只顧兒子不管女兒。”

話聽到這兒,梁玉琢約莫是知道這門外頭應聲的人和自己是什麽關系。

只是這突然間讓她明白過來,自己如今竟然是穿越了,多少有些回不過神來。

尤其,當那扇本來就不牢靠的門終于吱呀吱呀地被人從外頭推開,看到門口站着的兩個婦人的時候,梁玉琢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為首先進來的婦人龐大腰圓,一張大黑臉,也不知是天生膚色發黑,還是後天曬的,頭發盤在頭上黑黝黝的看起來也不知多久沒打理過……只是臉上的神情卻看起來格外高興,瞧見梁玉琢坐在床上,忙幾步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琢丫頭醒啦!來,讓嬸子看看退燒了沒!”

梁玉琢身上本就沒力氣,眼見那婦人伸出一只大黑手就要往她額頭上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那婦人瞧見這架勢,扭頭就喊:“梁家妹子,這屋裏頭都漏了風,趕緊把門關上!”

因了這婦人一嗓子,梁玉琢這才注意到遲遲站在門口沒往裏頭走的另一人。

那女人的年紀看着不大,約莫也才三十來歲,穿着身打了不少補丁的藍色布衣,腳底下的鞋子也是縫縫補補不知道過了幾道,一雙手紅紅腫腫的,眼睛渾濁,臉色蠟黃。

倒是看起來稍稍幹淨一些。

只是看向自己的時候,梁玉琢總覺得這女人的視線下意識地移到了別處。

“……”

“梁家妹子,你這是幹啥呢,琢丫頭才剛醒來你這是還想讓她再染上風寒躺幾天不成?”

徐嬸出身屠戶,又嫁了個當獵戶的男人,說話的嗓門從來很大。平日裏沒少被村裏其他婦人背後指指點點,可她性子直爽,心腸軟,也不在意那些,瞧見梁家的這會兒才關上門進屋,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這話合該不是我說的,只是你家這姑娘打小聽話、孝順,這次二郎不知怎的下了池塘差點淹死,要不是你家姑娘不怕凍壞了跳下去救,怕是這條命早丢了。”

徐嬸說話的時候,梁玉琢分明瞧見那個年輕的婦人紅了眼眶,對方卻依舊低着頭,站在一旁,反倒是把徐嬸這個外人襯得更像是這家的女主人。

梁玉琢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對,動了動唇:“請問……”

她如今滿腦混沌,只知道自己這是穿越了,卻對穿越前的事一知半解,徐嬸越說她就越糊塗。

徐嬸伸手一把按住梁玉琢的肩頭,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秦氏一眼:“琢丫頭,你醒了就好。你這丫頭平日裏看着老鼠膽,低着頭不大說話,關鍵時候倒是膽大,這麽冷的天你也敢往那池塘裏跳。要不是剛好有軍爺路過救了你,你就得去地底下伺候你阿爹去了。”

這話說得讓梁玉琢更加糊塗了。

到底是這身子的主人救了人,還是有人救了這身子的主人?

那徐嬸還想再說,梁玉琢實在忍不住,按住了徐嬸放在自個兒腿上的手,瞪眼道:“這位大嬸,你在說什麽?”

梁玉琢這話一說出口,房間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北風呼啦啦往房間裏吹,本來就破了的窗戶紙更是被吹得裂了個更大的口子。

徐嬸睜大了眼睛,張着嘴看她,半晌又轉過頭去看梁秦氏,一雙眼睛裏一下子湧出了淚水,抱着梁玉琢就一陣幹嚎:“這都是造的什麽孽啊!好好一姑娘,怎麽下了趟水就傻了!”

梁玉琢被徐嬸緊緊抱住,半張臉埋在洶湧的胸脯上,憋得差點暈厥過去。好在外頭傳來孩子的哭嚎聲,那梁秦氏慌裏慌張地摸了把眼淚,急匆匆開門出去。

門被風帶得“砰”一聲關上。

這一下,徐嬸的幹嚎頓時歇了。梁玉琢被松開的時候,情不自禁吸了口氣,盡管鑽進鼻子裏的有股難聞的味道,但總好過徐嬸身上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的臭味。

梁玉琢試圖下床,卻被徐嬸按住:“琢丫頭,嬸子曉得你心裏頭埋怨你娘。可你要曉得,你阿爹沒的早,盡管跟梁家早就脫了關系,但是二郎畢竟姓梁。要是二郎真出什麽事,你娘就是死了也沒臉去見你阿爹。”

知道徐嬸這是誤會自己了,梁玉琢也不着急,只是看着她嘆了口氣:“嬸子,我這才醒過來,腦子裏混裏混沌的,您同我說說,現在是哪朝哪代,這是哪裏,還有……還有我是誰?”

徐嬸倒吸了口氣,猛一拍大腿,嚎道:“這苦命的孩子喲!命還在,但是怎麽就燒傻了呢!咱們鄉下姑娘雖然不是嬌滴滴的,但也精貴着呢,你家她怎麽狠心把你丢在一邊喲!”

徐嬸的這一嗓子嚎了好一會兒。等她嚎夠了,梁玉琢也差不多從她最裏頭把該知道的事都打聽清楚了。

她如今是正正經經穿越了,很不湊巧的是,她沒趕上唐宋也沒趕上明清,偏偏穿到了一個歷史上壓根就沒提過的朝代——大雍。梁玉琢搜腸剮骨,也只能找到一個詞來定位這個朝代。

架空。

因為一場猝不及防的泥石流穿越,并且穿越成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小丫頭,這對于已經在鄉下當大學生村.官三四年,差不多帶富了附近幾個村子的梁玉琢而言,簡直就是游戲闖關失敗,因為忘記保存,被迫滾回第一關。

只是現在放在梁玉琢面前的,除了穿越來,還有另外幾個附加難點。

首先,她現在的這具身體和原來的同名,但是上頭沒了爹,只有一個娘,底下還有個兩歲的弟弟。

其次,今年是宣德八年,大雍全國各地正在鬧旱災,好在今年冬下了幾場大雪,才讓人能盛一點雪水,不然連生活都要陷入問題。

最後,也是很重要的一點就是——

她家很窮……

好吧,其實這一點,徐嬸不用說,梁玉琢也能從房間裏的擺設看得出來。

她現在只有一個打算,只想先吃一頓飯,然後再去考慮以後的日子究竟要怎麽過,才能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重新開始生活。

這麽想着,肚子裏的咕咕聲當即就應景地響了起來。梁玉琢顧不上臉紅,擡頭瞅了瞅徐嬸。

徐嬸一瞧她這模樣,就知道小丫頭是臊了,當即就拍了拍梁玉琢的肩膀,搓着手去外頭竈房給她做吃的。臨了還不忘再囑咐一聲,讓梁玉琢別記恨秦氏。

梁玉琢這一頓吃得有些急。可她實在是餓了,也顧不上燙不燙嘴,端着豁了口的碗吹了吹,呼嚕幾下就把碗裏頭原本就沒盛多少的米粥喝下肚。

舌頭被燙得發疼,她眼角含淚,拼命地扇風。

徐嬸看得心疼極了,抹抹眼淚,等她手忙腳亂喝完米粥,忙把人摟進懷裏只喊小可憐。

空蕩蕩的肚子裏填了東西,盡管少,但好歹讓身子回暖了不少。梁玉琢由着徐嬸抱在懷裏,心裏盤算起以後的事,沒想多久,倒是眼皮發沉,漸漸閉上了眼。

睡前,隐約聽見房門被人輕輕推開,有人站在外頭似乎喊了一聲徐嬸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開新文啦!算是種田文吧,但也不會只停留在種田的基礎上~家長裏短,細水流長。喜歡的妹子們可以先收藏了再看~如果覺得新文太短需要養肥,請收藏再轉專欄看其他完結文~之前的完結文,有古言穿越也有重生,也寫過耽美娛樂圈,有興趣可以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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