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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的這座小院,其實是座廢園。據說幾十年前也是個大戶,後來一把火燒了半個園子,原來住的人連夜離開了下川村。之後就時不時聽到奇怪的聲音。村裏的老一輩常拿這廢園子吓唬小孩,時間長了,村民們也就習慣把這個廢園子扔在腦後。
可梁玉琢分明記得,上回她打那廢園子門前經過的時候,還瞅見園子裏擺了些竹子。
裏頭該是有人住着才是。
廢園子的門總是開着,門上、屋檐下還留着不少殘缺的雕飾,一看就知道過去還真是大戶人家住的園子。半邊的小園已經被大火燒得烏漆墨黑,這些年過去了也沒見怎麽被人收拾,這才讓人一直覺得是個鬼宅。
梁玉琢前腳才踏進長滿了青苔的小院,當下就聽到了熟悉的叫聲。
“二郎!”
梁玉琢下意識地大喊了一聲,一腳邁進敞開的正廳。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這裏頭的情況,就聽見傳來一個老頭中氣十足的吼聲。
“咄!放下!”
梁玉琢定睛一看。
她家小二郎正瞪圓了眼睛,在往一個大竹籃子裏鑽,籃子裏頭的東西大概都被他扔到了外面,周圍地上一圈的零碎。還有個白胡子老頭,寶貝似的抱着懷裏的一盞燈籠,漲紅了臉,又急又氣地瞪着二郎。
老頭看起來約莫五十來歲的樣子,白胡子白頭發,連眉毛也已經灰白了,眼眶凹陷,身上的布衣看起來也不大幹淨。唯獨一雙手,洗得格外幹淨。
這廢園的正廳雖說是敞開着門,實際上那門也不過只剩下半邊,還是破破爛爛地懸挂着的,指不定老頭吼聲再重一些,就能給震得掉下來。
偌大的一個正廳早沒了正經擺設,當中擺了張長條桌子,上頭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柱子間連着條繩子,空蕩蕩的,也不知是用來做什麽。二郎就在桌子底下折騰。
梁玉琢在正廳內站定,顧不上先跟老頭打招呼,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把把半個身子進了竹籃的二郎抱了起來。
那老頭似乎對突然闖進來的梁玉琢并不感興趣,見有人把搗亂的小孩抱走,這才松了口氣,卻還是繃着臉,小心翼翼地把懷裏的燈籠擺到桌上,完了才彎腰去撿被二郎扔了一地的零碎。
二郎見阿姐來了,高興地摟住她的脖子就不肯松手。梁玉琢索性讓他挂着,一只胳膊墊在二郎的屁股底下,另一只手去幫着老頭撿東西。
這一下,梁玉琢才看清楚被二郎扔了一地的零碎究竟是些什麽物什——一小包牛皮紙被扯開,抖落出細碎的朱砂,還有一貫濃稠的漿糊和不少零碎的料子。
再擡眼,瞅見桌子上堆着的一小堆竹條,梁玉琢恍然。
“這是做燈籠的?”
那老頭擡頭看了一眼梁玉琢,手裏動作沒停,從桌上摸出火折子,點上蠟燭,謹慎地擺進燈籠裏。
蠟燭初進燈籠,立刻透出光影來,那上頭的山水、花鳥映着燭光,樣式新穎,色彩頃刻間溢滿廳堂。
“這燈籠,真好看。”
不光是脖子上挂着的二郎瞧見燈籠亮起後看得呆了,就連梁玉琢也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那點兒氣吹得厲害了,把蠟燭給熄滅。
她怎麽說也在現代社會活了二十幾年,看過的新式燈籠沒有成千也有幾百。可眼前的這盞燈籠,卻比任何她過去看到過的新式燈籠都要好看。
這做工,這光影,哪裏是後人能比的。
聽見梁玉琢這話,老頭終于扭過頭搭理了她一回:“村裏的丫頭?”
“是。我姓梁。”
經歷過文化傳承困難的現代社會,梁玉琢面對手藝人總是不由自主地帶着敬佩。那些能堅持一門手藝幾十年甚至一輩子的老先生們,可能一生清貧,但到最後最無奈的卻不是清貧,而是手藝無法得到傳承。
傳統文化的落寞,既是悲哀,也是無奈。
“姓梁?”老頭擡眼,将梁玉琢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你爹是梁文?”
“老人家認識我阿爹?”
“認得。”
話到這裏,老頭又沒了聲音,低頭吹熄蠟燭,找了個根杆子就要把燈籠挂上繩子。
二郎已經看得呆了,挂在梁玉琢的脖子上,眼睛一直盯着燈籠,見老頭要挂上去,忙叫了兩聲,有些不舍得。
那老頭倒是沒了之前的氣憤,瞧了二郎一眼,從桌上摸出個竹編的小球來。
“這東西就送小子了。”
梁玉琢手忙腳亂接住小球,低頭一看,吃了一驚。
這小球雖說是竹編的,卻做工精細,每一根細竹條都經過了打磨,整個小球光滑極了,沒有一點毛刺。她把小球塞進二郎懷裏,對着老頭感激地道了聲謝謝。
轉身抱着二郎要走的時候,老頭忽然叫住了梁玉琢。
“你弟弟年紀小,好騙一些。下回叫他注意,別跟着梁魯家的小子到處亂跑。”
下川村就這麽大,梁家幾個堂親都住在一塊。老頭說的梁魯是梁玉琢她爹沒出五服的堂兄弟,家裏生了五個小子,如今媳婦肚子裏還懷着一個,聽徐嬸說找了大夫診脈說也是小子。
梁魯家目前最小的一個兒子叫梁同,只比二郎大了四歲,一貫是村裏的小霸王。別家的小孩瞧見梁魯家的小子個個跑得飛快,偏生二郎人小腦子也不機靈,見對方願意找自己玩,就跟個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後。梁玉琢這半年裏沒少見着梁魯家的小子欺負二郎。
聽得老頭這麽提醒,梁玉琢腦子裏咯噔一下,警覺了起來。
按理說,秦氏一貫把二郎看得緊,不難發現二郎跑哪兒去了。可這次出事,實屬意外。老頭這麽一說,顯然是在告訴梁玉琢,她家二郎會從家裏跑這麽遠到廢園,是因為梁魯家的小子。
不管怎樣,梁玉琢抱着二郎跟老頭說了聲謝謝,心裏盤算着下回過來幫老頭把廢園收拾收拾就當是這回的謝禮了。
老頭悶悶地“嗯”了一聲,見人出了門,随口道了句:“掉了次水裏,脾氣倒是變了不少。”
梁玉琢抱着二郎從廢園裏出來,只覺得這小子越發沉了。這半年,她也是發現了,盡管梁家窮到要靠人接濟才能活,她那便宜娘也從來不委屈兒子。自個兒可以吃麥麸做的餅,也定要讓兒子吃上口肉糜。可想而知,在梁玉琢穿越過來之前,原身在她爹死後,到底是過了一段怎樣的娘不親的日子。
二郎大概也是玩累了,抱着他姐的脖子開始打哈欠,沒多久就迷上眼睛哼哼兩聲睡過去了。
這人一睡着,就算是小孩子也沉得很。
梁玉琢咬咬牙,把開始往下沉的二郎往上颠了颠,抱穩了這才繼續往前頭走。
有幫忙找二郎的村民瞧見了姐弟倆,忙回頭去喊人。不一會兒周圍幫忙的村民就都圍了過來,有認識的大伯幫忙把二老一把抱起,趁着秦氏還沒過來拍了他的屁股。
秦氏從人群中擠出來,眼眶還是紅的,想來不知道哭了多久,呼吸有些急促。望着被人抱住呼呼大睡的二郎,捏着的心像是終于放下來,秦氏一把抱過兒子,歇斯底裏地大哭,聲音裏透着一股難掩的恐懼。
梁玉琢松了口氣:“二郎是在廢園那邊發現的。”
衆人聽了一愣:“怎麽跑那兒去了?”
旁邊有村民低聲說道:“那廢園不是說有個老頭……會不會是……”
梁玉琢一聽這話,就瞧見秦氏的臉色都變了,村裏幾個男人摩拳擦掌似乎就要去廢園找老頭說兩句話。
“二郎是被梁同帶過去的!”
梁玉琢情不自禁地叫出來。
她一想到那個小心點燈的老頭好心提醒自己的話,就覺得這事絕對不能給他賴上污名。
衆人呆愣了一會兒,面面相觑。
旁人還沒來得及多說兩句話,就聽見從人群後頭傳來怒吼:“憑啥說是我家五郎帶過去的!小丫頭片子張口就唬人,我撕爛你的嘴!”
說話間,有個圓滾滾的身子從人群後頭費力擠了進來,二話不說,伸手就要去抓梁玉琢。
梁玉琢吓了一大跳,虧得身形瘦小,那胖爪子剛伸過來的時候,她趕緊朝旁邊躲了過去,就瞧見穿紅戴綠的一個胖媳婦從身邊摔了過去。
怕她摔着了,還有大嬸好心伸手扶了一把,結果被一爪子撓開。
梁玉琢定睛一看,這人還正好就是梁魯家的媳婦,目前正懷着第六個小子的梁同他娘梁趙氏。
此時梁趙氏的肚子已經有六個多月了,卻圓滾滾的像是八.九個月大的模樣。村子裏早有人在猜這一胎生出來怕是要八.九斤重。
梁趙氏站穩了,下意識扶了扶肚子,滿臉恨恨地瞪着梁玉琢:“小丫頭片子,說話不過過腦子。我家五郎憑什要拐你家小子去廢園,不定是二郎撒謊!”
“二郎才多大年紀,我阿娘平日裏把他當做眼珠子,恨不能拴在腰上,要不是梁同哄着怎會一個人走遠!”梁玉琢也不客氣。過去在鄉下工作的經歷,讓她太清楚,人緣好雖然重要,但要是脾氣太軟了,也只有被人拿捏的份。
梁趙氏見她這樣子,也不肯讓步,直嚷着要梁玉琢交出證據來。
這事本不用鬧得這麽厲害。梁玉琢不過是想替老頭說句話,免得被人誤會,哪裏想到梁趙氏的反應會這麽激烈。
即便二郎的事是梁同做的,梁趙氏若是說句小孩忘性大把人帶出去忘了帶回來,以秦氏綿軟的性子也不會說啥。村裏人更不會去追究小孩的責任。至于梁玉琢,最多是私下裏多教教二郎,別什麽人都跟着跑。
可梁趙氏現在的反應,卻好像整件事情,并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 走過路過大家給個收藏呗~日更三千,存一存很快就十萬了~點個收藏不費力氣,還能輕松關注更新進程~
話說回來= =最近癡迷殺豬刀大人的文,《謝齊人家》看得我哭得眼淚汪汪,昨天看了《族長》雖然因為作者身體關系停更了依舊讓我哭得不行,今天看了《貧家女》,卧槽,苦啊,女主苦的我各種哭QAQ回頭再去扔幾個火箭炮,哭死我算了。看完得去找幾篇開心點的文解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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