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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黃昏,日光落在山坳,燥熱感稍稍減去,卻依舊令人心下浮躁。
裏正姓薛,單名一個良,一貫有名望。薛又是村子裏的大姓,更是說話做事讓人信服。平日裏有什麽家長裏短的糾紛,薛良總會被人請出面裁斷,若是薛良這個裏正不行。村裏頭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還會被另外請出來。
過繼這事,認真說起來,倒的确不是件多嚴重的事。往常村裏也有人家過繼堂親家的孩子當自己子嗣的。但那大多是因為要過繼的那家實在絕了嗣。
要是換作平日,薛良也不會多頭疼,只需将過繼一方敲打一二即可。可這一回,卻有些麻煩了。
自從半年前出了事後,梁文家的大閨女脾氣就有些厲害。但孤兒寡母的,有個厲害些的在家,倒也是件幸事。
看了眼梁玉琢的神情,薛良咳嗽兩聲:“梁趙氏,你把這事說一說。五郎剛才說的話,可是真的?”
梁趙氏有些閃爍其詞:“五郎不過是個孩子,興許是從哪兒聽來的閑話,随口胡說的……”
“即便是閑話,總也有源頭。”梁玉琢嗆聲,“嬸子,我今日喊你聲嬸子,還盼你把這事好好說說。沒得我阿爹死了,二郎還在,孤兒寡母的就遭人惦記家裏那幾畝地日後沒人照顧。”
就梁家現在的窮樣,唯一能讓人惦記着的只有那五畝地。雖然算不上什麽良田,但好歹過去有便宜爹照顧着,土地還是肥沃的。只可惜宣德八年大旱,加上便宜娘不擅打理,沒能種出什麽來。
梁玉琢仔細想過,梁趙氏是只貪心不足的鐵公雞,往常素來不稀罕往她家門前過,前些日子倒是難得看她幾次往家裏的田地邊上走。這麽一想,倒是把梁同嘴裏的“閑話”猜到了七八分的原委。
“你這丫頭,嘴巴伶俐的,哪有這麽跟親戚說話的……”
“嬸子今日要是不把話說清楚,明日我就搬了凳子坐你家門口去唠唠嗑。”
梁玉琢這話一出來,梁趙氏就歇了聲音。
幾個月前,梁趙氏差遣老三回了趟娘家。聽說臨走的時候,那愚孝的老三還聽他娘的交代,從娘家順手牽羊帶回來不少東西,氣得梁趙氏她幾個妯娌沖到下川村,就站梁趙氏家門口唠了一上午嗑。
那說話時冒出來的唾沫星子,簡直能淹死一頭牛。直把厚臉皮的梁趙氏也說得連連求饒,趕緊把順手牽羊帶回來的東西還了回去。
這事當時在村子裏鬧了很久,梁趙氏她男人嫌棄媳婦丢人,把梁趙氏丢在房裏整整半個月,自個兒跟小兒子擠一張床。
事情雖然了了,梁趙氏卻變得有些疑神疑鬼。家門口一有人經過說話,就要跑出去看看是誰。
“你個丫頭片子,胡說八道什麽……”
“嬸子只要回答裏正就好,別的話可以少說些。”
梁趙氏見梁玉琢繃着臉,幹脆豁出去了,挺着個大肚子就沖她嚷嚷:“你阿爹就一個兒子,萬一出了什麽事,便是斷了香火,免不了到時候要從別人家過繼孩子。這話也不過是有人在門口随意說了幾句,叫我家五郎聽見了,你比五郎年紀稍長,怎麽也同個孩子似的較真。”
梁趙氏這話簡直誅心。秦氏倒吸了口氣,眼淚滾落,好在有徐嬸,扶着人好一頓安慰。旁邊幾個婦人這會兒也聽不下去了,護着秦氏道:“呸!也不曉得這殺人的話是哪個不要臉的自己在窩裏說的,叫兒子學了去,被人發現了卻賴在別人身上!”
梁玉琢見話撂下,哪裏還會客氣,直接向着薛良行了行禮:“裏正素來公正,今次這事,說大不大,只消嬸子同我阿爹道個歉,日後讓五郎少拉着我家二郎到處跑。不然,二郎哪日要是真出了事,便是撕破了臉皮,我也要拉着嬸子一家上縣衙找縣老爺說說理!”
在鄉下工作的經歷,讓梁玉琢清楚,越是沒啥文化的村民,越是害怕當官的。哪怕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事,也不認為自己犯了事,你只要把人往當官的面前一拎,多少還是會腿軟發汗。
那梁趙氏也果真不經吓,一聽梁玉琢說要見官,頓時吓得臉色發白。梁同也被他娘的反應給吓了一跳,再見梁玉琢瞪眼,哇一聲就把從哪兒聽來的話老老實實說了出來。
“是我阿娘夜裏同阿爹說的!阿娘說要是二郎死了,嬸子家裏就沒了兒子,嬸子家裏的五畝田好說也是從梁家分出去的,沒得道理沒了兒子還分給要嫁出去的丫頭。我家兒子多,到時候就把我過繼過去,然後田就歸我了,歸我也就是歸我阿爹了!”
小孩子不經吓,梁同說着一哆嗦,竟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拉了一泡尿。旁邊有跟他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女孩,這會兒捂着鼻子偷笑,誰也不願意往他邊上站。
梁趙氏也覺得丢臉,拽着兒子就要走。梁玉琢哪裏會肯,幾步上前把人攔住。
薛良心知今日這事要是不弄個結果出來,梁玉琢是絕對不會罷休了。
“梁趙氏,說到底這事是你的不對。既然知道是閑話,平日裏就少說兩句。梁文雖然沒了,梁家怎麽說還有一兒一女在。若二郎真是因為意外沒了,那過繼倒也可以說說。可你把這話往五郎面前一說,五郎記在心裏頭要去害二郎,這事就有問題了。”
薛良嘆氣。梁魯和梁趙氏這對夫妻到底什麽秉性,他作裏正的自然清楚。
“萬一二郎這次真被吓出問題來,你家二郎逃不了幹系,到時候是去見縣老爺還是被趕出下川村,就都是你們咎由自取了。”
梁趙氏倒吸一口氣,一把拽過梁同,當着梁玉琢的面狠狠地打了兒子幾巴掌。
再擡頭時,梁玉琢分明看見她臉上的不忿:“今天這事,是五郎不對。琢丫頭你是作姐姐的,就當弟弟年紀小不懂事,別跟他計較,也別跟嬸子計較。”
她說完,生怕梁玉琢再做什麽事,拉着兒子趕緊就走。幾個老婆子見她拉着兒子慌裏慌張地走掉,紛紛啐了一口。
“梁魯家的越發腦子糊塗了,梁文家還沒絕嗣呢,就動了過繼的心思!”
“梁文家的,你性子可得強一些,別叫這種人鑽了空氣。”
這事到這兒,也是有了個結果。秦氏抱着兒子哭哭啼啼地回了家,一時半會兒也分不出神來做飯。
梁玉琢卷了袖子上竈頭,好不容易做了頓飯,幾口吃完就要往外頭跑。二郎伸手喊了幾聲阿姐,她回頭摸了把二郎的腦袋,叮囑道:“阿娘,吃完了把碗放着我來洗。”
“你要去哪?”
秦氏這會兒已經不哭了,一雙眼睛卻還紅彤彤的,到底是親娘,二郎坐在她懷裏安靜地嘬着手指。
梁玉琢有些看不下去,把二郎的手指從嘴裏掏出來,随口道:“去找裏正。”
“別去了……都是一家人,別鬧得太難看。”
二郎這小子見阿姐掏手指,忙閉了嘴不肯松手。他人小力氣不足,沒幾下被梁玉琢把手指拔了出來。
“嬸子既然把過繼這事都說給五郎聽了,心裏頭恐怕真就生了這個主意。”梁玉琢頓了頓,“五郎又不是三四歲的小孩,聽不懂大人的意思。他今天敢把二郎往廢園子裏丢,就是生了要把二郎弄廢的心。人雖小,心倒是毒。”
秦氏垂下眼簾,摟緊了兒子。
梁玉琢知道她是真疼兒子,自從便宜爹死後就把二郎當做了心頭熱生怕出了岔子,索性這會兒趁熱打鐵。
“今天扔廢園子,誰曉得明天五郎會不會又做出什麽事來。阿娘你總歸不能日日夜夜守着二郎,這事兒才出苗頭的時候不解決了,阿娘就不怕二郎真出問題?”
秦氏雖沒回答,可呼吸一下子有些急促。梁玉琢知道她這是聽進心裏了。
“阿娘,半年前那趟子事,雖說是意外,可不覺得也太巧了一些麽?二郎那會兒才多大,沒人帶着他做什麽跑到池塘邊上去?”
“那事……”秦氏臉色發白。梁玉琢沒再說話,摸了把二郎的腦袋,直接邁着步子出了門,絲毫不知身後的秦氏擡起頭看着她走出家門,泛紅的眼眶又開始往下掉眼淚。
凡事都要想到它的正反面。梁玉琢在上輩子和村民們做了那麽久的工作,心裏知道,有些事情,打預防針還是有點作用的。尤其是她現在到了古代,這地方規矩比起現代,只多不少。
梁趙氏說到底,是梁魯的媳婦。梁魯又跟她便宜點是堂親,說起來梁趙氏也就是她的長輩。在古代,長輩做事,做後輩的萬沒有理由去置喙。可這事擱到梁玉琢頭上,卻是不能忍。
二郎那小子雖調皮了一些,可比起梁同熊孩子,簡直就是小天使般的存在。要是二郎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梁玉琢還真不知道要怎麽和原身交代。
你弟弟我沒看好不小心被人害死了?
呵呵。
梁玉琢想着,已經走到了裏正的家門口。
矮牆圈起來的院子裏,一角是塊不大的菜園子,種了些蔬菜,邊上還圍了個鵝圈,看家鵝反應大,瞧見有人站在矮牆外張望,當即扇動胳膊開始叫喚。
有人從黑洞洞的屋子裏出來,瞧見梁玉琢站在牆外,回頭招呼了一聲:“琢丫頭來了,吃過飯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接待思密達粉絲團的任務完美完成= =不過天下妹子都一樣,雖然語言不通,我還是看懂了她們追星的瘋狂……擦,半小時的景點,我帶着逛了倆小時,各種拍拍拍,各種跟偶像拍攝過的場景合影,景區內只要看到偶像的海報或者廣告宣傳就拍拍拍……而且……這些妹子們……基本上人手一件淘寶山寨梅長蘇同款披風……_(:з」∠)_就是掉毛有點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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