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梁玉琢當然不明白湯九爺怎麽會這麽評價山上的那些人,她回了家,同過來串門的徐嬸一說山上的事,徐嬸看過來的目光頓時變得謹慎起來。
“你可少往山上跑。”徐嬸伸手,摸了把梁玉琢的腦袋,小心道,“過年那時候沒瞧見麽,一隊快馬打從咱們村前經過直接往山上去。沒多久就拿鐵鏈鎖着人下來上了囚車。”
在徐嬸去給秦氏搭把手的時候,梁玉琢仔細回憶了下過年那會兒發生過的事情。
那時候離自己剛穿越過來并沒有多久。梁玉琢還是個糊裏糊塗不知道怎麽在這個陌生環境生活下去的萌新,然而日子不是想不通怎麽過就不過的。眨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到了正月。
下川村的正月和其他地方一樣熱鬧。只不過這一次的正月,除了走親訪友外,還多了一隊陌生的快馬。
快馬經過村口,梁玉琢那會兒正好在附近,遠遠就瞧見一隊人馬一路飛馳。馬背上的人皆是一身紅衣,穿着樣式一致,看着有些眼熟。她沒認出來是什麽身份,只看見馬鞭揮舞,發出脆響,村裏頭還有小孩誤以為是鞭炮聲嬉鬧着要往外頭跑。
村子裏稍見過場面的認出這是一小隊錦衣衛。附近幾個村子湊了些壯漢上山去打探情況,不想還沒來得及往山上走。那隊錦衣衛,已經用鐵鏈鎖人從村口再度經過。
所有人都膽戰心驚的看着被關進囚車裏的地主和他家管事、賬房。
那會兒誰也猜不到一個小小的地主,論身份,不過是盛京裏的大官腳底下的塵埃,怎麽就勞動了錦衣衛。
那之後大概又過了半個多月,從縣中傳來消息,地主一家因涉及到六王之亂,被判了謀逆。
自此之後,山上的宅子就空了下來。原先在宅子裏做事的仆役女婢能走的都各自歸家了,有些沒走遠,嫁了附近的村民,但問起錦衣衛帶走地主的事,誰也不願意多說。
這麽一想,梁玉琢大概明白了徐嬸和湯九爺都提醒她少往山上跑的原因。
畢竟是被傳說中的錦衣衛帶走的人,怕是會惹上什麽麻煩吧。
只是有時候,有些事,心裏頭是明白了,行動上卻不一定能做得到。
自從便宜爹去世後,家裏的大小活就落在了秦氏的肩頭上。梁玉琢穿越過來後,有段時間一直在想穿越前的小玉琢究竟是怎麽跟秦氏活下來的。因為便宜娘完全是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嬌弱婦人。
後來發現左鄰右舍一直在照顧着家裏,梁玉琢的心底就有了些愧疚。
地可以摸索着自己種,等自個兒熟練了,可以再教秦氏一塊下地。五畝田兩個人一起幹活,總是比一個人強。
今年之前鬧幹旱,但好在下川村這兒沒有鬧饑荒,哪怕三餐不繼,簡單點的兩餐還是有的。
對于鄰居們給予的接濟,梁玉琢開始很努力地通過自己的幫忙去償還和感激。秦氏也開始常常幫鄰居們做些縫縫補補的活。
這天從田裏照常觀察回來,梁玉琢一眼就掃到徐嬸家院子裏的柴禾已經差不多快用完了。她擡頭望了望日頭,從自家院子裏拿上背簍和砍柴刀,又摸上了山。
俞大郎成親前,常受徐嬸差遣上山幫着自家和梁家砍柴。後來成了親,雖然沒分家,可徐嬸每次讓他搭把手,梁玉琢一擡眼,就能瞧見大郎的媳婦就在那邊用陰郁的眼神盯着自個兒。
一次兩次還能告訴自己是看錯了,可這樣的事多了後,梁玉琢再遲鈍也發覺其中的問題。之後就很少再麻煩俞大郎,多是自己背着竹簍跟村裏其他婦人一道上山砍柴,或是去山腳下撿些柴禾回來。
這會兒家裏的柴禾還夠用,梁玉琢只想幫徐嬸砍些回來,也算是還個人情。
眼下天氣不錯,梁玉琢上了山,不多會兒就砍了些柴禾丢進身後的竹簍裏。
有時候想想,人活着真的是件奇妙的事。
如果在一年前告訴她,将來你會穿越到一個架空的世界。梁玉琢心裏頭想,大概她會把那個告訴自己的人當成瘋子,友好地送他去精神病院看一看。
但是現在,要真有人先一步提醒自己,她都快感恩戴德地哭上一哭,然後趕緊看一看什麽古代農學一類的書。
知識即是力量。
她現在嚴重缺乏古代種植知識,學堂不收女學生,她也沒法子從先生那兒問來這類書。
至于去縣城上買。
對于農戶來說,書本就是奢侈品。村子裏那些能供兒子考功名的,哪一戶不是傾盡全家之力,只盼着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光宗耀祖。
梁玉琢試探着問過裏正和秦氏,想要買本書太難。
一個人砍柴的時候,最是容易走神。梁玉琢一邊走着山間小路,一邊仔細把砍下的柴禾丢進竹簍,腦子裏卻又在想着其他事情。等到聽見從矮樹叢間傳出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以及粗喘,一頭長滿了黑毛的野豬已經從樹叢裏沖了出來。
不止一次吃過野豬肉,但真心沒見過活蹦亂跳的野豬,梁玉琢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站在原地一時間動彈不得。
那頭野豬身軀健壯,四肢粗短,一對獠牙還露在外頭,沖出樹叢後撞見活人,非但不跑,竟還橫沖直撞地朝着梁玉琢奔了過來。
人在危急關頭能爆發出多少力量,梁玉琢過去沒去算過。哪怕是泥石流那回,她也忘記了自己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勇氣去救別人。野豬沖撞過來時,她瞬時把手裏的砍柴刀朝着野豬扔了過去,手裏空了又立刻把背上的竹簍拿來下一通砸。
這頭野豬約莫已經成年了,大小驚人,梁玉琢扔出去的那些柴禾根本驅離不了它。
梁玉琢深吸一口氣,轉身就找到棵一人粗的樹,抱着樹幹慌忙往上爬的時候,有人聲從不遠處傳來,混雜着棍子拍打草木的“啪啪”聲。
“快!別讓野豬撞上上山的村民!”
那頭野豬大概是被梁玉琢之前的動作給激怒了,這會兒正在樹下奮力地沖撞樹幹,絲毫沒顧上越來越近的說話聲。
梁玉琢爬上樹幹,緊緊抱着樹,大口的喘氣。她好在出門的時候為了方便幹活,穿的都是男裝,不然像這種爬樹的事情,換身女裝來,還真不好辦。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野豬這時候好像終于反應過來,急匆匆撇下樹上的梁玉琢,轉了個方向就要跑。
一支箭這時候突然破空而來。
只聽見一聲凄厲的嚎叫,野豬被一箭射中後腦,随後倒吸抽搐,不多會兒已經只剩下哼哼。
梁玉琢咂咂嘴,心裏免不了對射箭之人好一陣佩服。她抱着樹幹,小心翼翼地試圖往下滑,視線還盯着離樹不遠的野豬,沒曾想剛下了一半,一只腳忽然被人抓住了。
“嘿,還真有人被撞上了!”
說話的人帶着濃烈的口音,梁玉琢分辨不出是哪裏人,只覺得腳腕被人抓着,忙低頭去看。
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一行人大約六七人,三四人繞過梁玉琢抱着的這棵樹圍住了地上的野豬,正動作利索地把野豬翻身四蹄捆起。那說話的人就站在邊上,一邊瞅着梁玉琢笑,一邊在指揮同伴收拾野豬。
反倒是抓着梁玉琢腳腕的人,一臉絡腮胡子,瞧不出表情,只有一雙眼睛冰冷冷的看着她。
“我是下川村的,上山來砍柴!”梁玉琢猜不透這幫人的身份,衣着打扮雖然看着普通,可是臉生,說話口音也與附近幾個村子差了十萬八千裏,“你們……你們人多,打獵怎麽……怎麽也不當心一些!萬一撞了人怎麽辦?”
“嘿,這小子嘴巴倒是伶俐。指……我們剛才可還救了你!也不道聲謝謝。”
“可這野豬是你們打的獵物,讓自個兒的獵物活蹦亂跳地逃了,怎麽說也是獵人的錯!更何況,這野豬方才差點傷了我,白瞎了我花力氣砍的這些柴禾!”
一番話本是有些氣弱,說到後來卻漸漸有了底氣,就連松開一條胳膊指着地上七零八落的柴禾,都顯得分外有氣勢。
“你這小子……”
“行了。把野豬收拾好,給這孩子砍些柴禾幫他送回去。”
那絡腮胡子一開口說話,旁人就不再言語乖乖應了聲“是”。他松了手,梁玉琢順勢從樹上往下爬,奈何情急之下上樹容易下樹難,加上被邊上這幾人圍觀,梁玉琢抱在樹幹上掙紮了幾下沒下來,反而燒紅了臉。
嗆聲的男人還想嘲笑兩把,突然背生寒意,扭頭閉嘴。
梁玉琢咬咬牙,閉上眼打算再試一把,左右離地面也不過還有半米多的距離。然而,腰上忽然被人握住,沒等她睜開眼驚呼,整個人已經被稍稍用力剝離了樹幹……
“行了,小子,你家住哪兒,我們幫你把柴禾送回家。”
腰上的手松開,梁玉琢兩頰燥熱,一眼掃過絡腮胡子,咧咧嘴對着湊上來說話的漢子道:“謝謝了,我自個兒回去就好。”
梁玉琢嘴角抽了抽,背過裝滿柴禾的竹簍,頭也不回就沿着小路往山下走。
突然出現的野豬還讓她心有餘悸,根本顧不上去詢問身後這些人的身份。
自然,也就聽不到身後的對話。
“老六。”
“标下在。”
“跟上去探探。”
身影一晃,應聲之人已然此地消失。男人俯身,撿起地上散落的柴禾,仔細看了看,又随手丢下。
男人回頭,身後餘下壯漢皆站在野豬四周,見男人看來,神情皆少了調侃,目光炯炯,身上的粗布短衣仍舊蓋不住骨子裏的血氣。
作者有話要說: _(:з」∠)_供稿的雜志社要出新刊,被編輯點名的我,正在跪着想短篇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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