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梁玉琢走到鐘府門前,擡頭盯着那明顯剛挂上去不久還沒積多少灰塵的匾額,吞了吞口水。

她也不知是怎麽了,竟然只是幾句話,就信了男人,乖乖地跟着到了這裏。這山上有宅子她是知道的,可這宅子究竟有多大,長什麽模樣,卻還是頭一回讓她瞧見。

眼前瞧着這宅子,和她過去在電視裏看見過的差不多,三扇門,往裏立着堵照壁,壁上雕刻了不知所雲的紋飾,看着有些土財主。約莫是怕砸了照壁對風水不好,這宅子都換了主人,卻留着這明顯有些……風格不符的照壁擋在門後。

她呆呆地看了會兒,門口立着的兩個護衛原是想笑,卻不知為何憋着,繃着臉向男人行禮。

“鐘……鐘叔!”

梁玉琢收回目光,見男人擡腿就要邁過門檻往裏走,趕緊喊了聲,“這兒我真能進去麽?”

男人回頭:“進來吧。”

得了話,梁玉琢再沒猶豫,把背上的竹簍往肩上提了提,邁開腿就小跑了幾步跟上。

門外的兩個護衛見人已經進了門,回頭再瞧見她邁着兩條短腿追趕大步往前走的男人,互相看了看,再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來。

鐘叔?

指揮使那一臉的絡腮胡子剃了之後,喊哥哥都沒問題!

鐘府裏頭庭院深深,樓閣環繞,仆役看着不多,卻各個知禮,且大多是……男人?

看着又一個壯漢模樣的仆役拱手行禮從邊上走開,梁玉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貼上了走在前頭的男人的後背。

男人自稱姓鐘,單名一個贛,是鐘府的管事。一路上話不多,到了鐘府,梁玉琢明顯發現府裏頭的仆役護衛都有些怕他,可具體的事她也不好多問,只能乖乖跟在身後。

這鐘府雖說大,可到底前身只是個土地主的私宅,用來藏外室的,沒她上輩子看《紅樓夢》的時候那裏頭描述的榮國府那麽厲害,也虧得如此,梁玉琢跟在鐘贛身後走了一路,又繞過幾道廊庑進了內院。

梁玉琢掃了眼內院頂上漱玉軒三字,想來是進了鐘府主子的內院。

之前在路上,得知鐘贛是要帶她去鐘府的書房找尋與田地相關的書籍,梁玉琢還有幾分驚詫,口中惶恐,擔心打擾了鐘府如今的主子。誰知鐘贛卻看了她一眼,像是想了一會兒,這才說言明了自己管事的身份,并說主子身有官職常年在盛京工作鮮少過來小住。

如此,梁玉琢才放了心。可真到了內院,看着院中閣樓、古木池塘,還是有些誤入寶地的感覺。

鐘贛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小丫頭。十餘歲的小姑娘,說話時面上恭謹,瞧着有幾分老成,但偶爾眼神中還是流露出的幾分稚氣,更難得的是,進了鐘府,這一路過來眼中雖有驚嘆,卻極重規矩地沒有四處張望。

在書房前停下腳步,鐘贛推門而入,梁玉琢緊跟其後還沒邁腿往裏走,便覺得書香墨韻撲面而來。她忍不住吸了兩下鼻子,跟着進了屋。

鐘府的主人大概是個雅人。

書房內設博古架,架上陳設珍寶古玩,梁玉琢雖認不出真假,可也看得出模樣好壞。書房上下二層,一層的書案上設有一對古玉筆架,似貓形,白璧無瑕,邊上還擺了筆洗、硯臺和紙箋,瞧着倒像是個文人的書案。

梁玉琢沒多打量,跟着鐘贛上了二樓。

二樓一個大通間,立了幾排花梨木的書架,架上擺了各類書籍,墨香比樓下更重。

鐘贛在一側書架前停下腳步:“這裏頭都是一些與農桑相關的書,你可識字?”

梁玉琢驚嘆地看着滿滿一屋子的古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興奮地點頭:“我爹是秀才,教過我認字。”

梁文是教過梁玉琢認字的。他雖生的是個女兒,可也不像村裏其他當爹的一樣,認為女子不需讀書識字,上不了學堂私下裏教女兒認字的事,在梁文去世之前,是梁家時常發生的事情。

梁玉琢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有些擔心自己會不認得大雍的文字,可翻了梁文留下的書便發覺那些原該陌生的文字,在看到的那一刻,自動就能認出了意思。

聽梁玉琢說認字,鐘贛似有似無地點了點頭。

“這裏的書,你都可以借去看。若是有不認得的字,可以找我。”

梁玉琢眨巴着眼睛,有些手癢想要去摸這滿架的古書,回頭發現鐘贛還站在旁邊,連忙答應,一雙幹淨的眸子裏滿是認真:“多謝鐘叔!”

對于梁玉琢的稱呼,鐘贛只是眉頭一動,看着女孩巴掌大的臉上寫滿了興奮,壓下喉間的話,把二樓的空間騰了出來。

末了,只說:“我在樓下,有事喚我。”

梁玉琢小雞啄米般颔首,等耳邊傳來下樓的腳步聲,她一聲低呼,把背上的竹簍往地上一放,伸手就要去摸架子上的書。

鐘贛交代完事情就重回樓下,書房開了門,早有仆役進屋點起了熏香。案頭的書卷昨日看了一半,興致索然便夾了張落葉丢在一旁,如今卻突然有了興趣,翻開再度看了下去。

只是字裏行間,卻不知書中講的究竟是什麽,神思全都聚集在樓梯上,唯恐樓上那丫頭出了什麽狀況。

不過是才一會兒工夫,樓梯上就傳來了小心翼翼的腳步聲。鐘贛擡眼去看,從樓梯口冒出了一顆腦袋,正一臉赧然地看過來。

“那個,鐘叔,哪兒能洗手?”

鐘贛看着她下了樓,雙手藏在身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兩聲,“我先前挖了不少東西,被人……然後掉了,手不幹淨,怕把書弄髒了,哪兒能洗手?”

鐘贛沒有說話,恍然想起自己遇見她的時候,這個丫頭正背着竹簍在樹下草叢裏各種找東西,時不時還挖了一些簡單的止血用的草藥。

吃東西的時候也沒見她找水,現在翻書卻想起了洗手……

鐘贛扭頭喊了聲,不多會兒門外的仆役就打來一盆水。

梁玉琢笑笑伸手洗了一把,擦幹了手,這才又要往樓上走。一腳才邁上樓梯,忽的又停下。

“鐘叔,有紙筆麽?”

從鐘贛那兒得了文房四寶,梁玉琢寶貝似的捧着就上了樓。倒完水回來的校尉看了眼樓梯,拱手詢問是否需要上樓盯着。

鐘贛擺手,卻自己輕着腳步上了樓。

小小的身影跪坐在書架前,左腿邊上攤開了一本書,右腿邊擱着硯臺。像是為了不讓墨跡印到地板上,她把竹簍翻了個面,當做書案擺上了得到的一疊紙。竹簍有空隙,下筆的時候稍不留神,就可能戳破了紙,鐘贛站在書架後看着,見她每一筆小心翼翼,鼻尖甚至因為過度繃着精神沁出汗來,不由地邁出一步,出聲叫了她的名字。

“哎。”聽到有人喊,梁玉琢不假思索地應了一聲,回頭發覺是鐘贛,忙擱下筆從地上爬起來,“鐘叔,你喊我?”

“下樓抄。”

鐘贛話不多,梁玉琢有些不解,方才幫她端來水的仆役已經幾步上前幫忙收拾筆墨,直接給端到了樓下的書案上。

“在這兒抄。”

雖然沒問過梁玉琢為什麽會想到抄書,鐘贛心裏卻約莫猜到了她是想把有用的東西抄好帶回家去。見人坐上書案,感激地朝自己笑了笑,鐘贛收回視線,坐在一側圓桌邊,手裏握着書卷,垂眸往下看。

只是那上頭的文字卻如隔雲端,平白看得無趣,到最後,索性擡頭凝視着伏案謄抄的少女。

她抄書抄得認真,好似全然忘了周遭的一切,握筆的姿勢雖有些古怪,可不妨礙她奮筆疾書。老三查到的消息裏,梁家的這個大女兒是永泰十一年出生的,今年已經十五了,可模樣看起來卻有些顯小,至多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身形纖弱,大抵跟阿爹去世後既要照顧懷孕的阿娘又要維持家裏生計有關系,所以有些發育不良。而且……

她是第一個提出稻種不對,想要改種的人。

佃戶們大多是上頭給什麽種子就種什麽的人,即便是如梁文這樣的秀才出身,也不曾向裏正提出稻種問題。偏偏到這個小丫頭當家的時候,聽說從今年的稻種種下開始,她就一直盯着研究,到六月收割便怎麽也不肯種下新的一波。

梁玉琢抄得手臂有些酸了,瞧着滿滿幾張白紙黑字,她擱下筆擡手正打算活動活動筋骨,一偏頭恰好撞上了男人直勾勾的目光。

她愣了愣,下意識地收回手臂,試探着喊了聲鐘叔。

鐘贛回神看她。

“下回,我還能來這兒找你麽?”

“為何?”

梁玉琢的視線往書案上轉了一圈,老實道:“阿爹說過,學海無涯。我抄了些能用的帶回去,可總有顧及不上的地方。雖然說實踐出真知,可書裏的學問同樣重要。鐘叔若是同意 ,下回我再來抄別的。”

實踐出真知?

鐘贛沒興趣問她這話是從誰那兒學來的,只放下書走到桌前,伸手拿起了她謄抄好的幾張紙。

握筆的姿勢不行,這寫出來的字也有幾分滑稽。

他垂眸粗略掃了一眼,梁玉琢抄的都是關于小豆種植的內容,再看擺在邊上的書,正是《齊民要術》。

“我這字醜……”

“嗯。是挺醜的。”

“……”

梁玉琢噎住。

鐘贛擡眸看她,眸中深沉,少頃才道:“你要來便來,府裏的護衛不敢攔你。”

這話一出,眼前的少女就像是得了什麽天大的便宜 ,笑得眯着了眼睛。

鐘贛心下一頓,回頭喚來門外校尉。

校尉進屋,恭敬地呈上一只藍色荷包。

梁玉琢愣了愣:“這是什麽?”

鐘贛放下手裏的東西,随口道:“小豆種。”

鐘府的前任主子收羅了一倉庫的種子,多半是各地的糧種,也有部分是桑□□實。每種的數量都不多,讓名下的佃戶都改種怕是不夠,但給梁玉琢,卻是綽綽有餘。

瞧見眼前少女欣喜的表情,鐘贛眸光微沉,緩緩垂下眼簾。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三八福利,是三百軟妹幣加一朵玫瑰。跟基友們互相對比了下,雜志社的責編是雅漾的噴霧,有妹子得的是巧克力,還有拿電影票的。微博上還看到有肌肉男送花的單位福利!突然覺得……辦公室主任帶着整桶玫瑰花過來每個辦公室發一點都沒樂趣了……

對于女主會跟着陌生人走這部分,硬要問邏輯……木有……為了劇情而寫,但如果要解釋,也可以說,因為沒感到惡意,也沒想到鐘府全男人,所以就跟着去了,等發現全男人的時候,哪怕想走,都已經一腳踩進男人堆裏了。

這解釋……看起來還是說為了劇情而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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