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

《南山憶》

那些年，我尚且年幼無知，只一心想要有個人并肩看天地浩大。卻不知，這世間有些故事一旦開寫，結局多是不盡人意。

（一）

認識長安那年我還那樣小，七歲半的年紀，愛哭愛笑。那個時候的我們與同齡的孩子似乎不盡相同，又似乎實在沒有什麽不同。從小便被養在長公主府上，習歌習舞。無父無母，但溫飽尚好，且也自由，算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生活。

那日裏早膳過後，彈了兩個時辰的箜篌，成效難得的好，這讓一向教我習器樂的師傅頗為寬慰，于是破天荒的許我提前休息，在別的姑娘還埋首苦習之際，我已經蹦蹦跳跳的躍到了後院。

孩提時代，長公主府裏的枯燥生活，讓我一向叛逆的性子愛上了攀爬後院那棵要幾個壯漢合抱的老槐樹。我總是會脫下鞋襪慢慢的爬上去，然後挑選一根粗壯的枝桠垂着腿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在那裏低頭就是古樸寂靜的公主府，擡首便是藍得深沉的蒼穹。

也是這樣，那日我毫不費力的爬上了樹便坐下晃着腳丫，時而看看天，時而望望腳下，百無聊奈。心裏為每日午後必不可少的歌舞練習而苦惱。

我對樂器天生敏銳，頗具天賦，卻對歌舞一竅不通，學得也是最差，教歌舞的師傅每每總是搖首惋惜我可惜了這張還算好的皮囊。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們這樣的人吶，沒有人是看得起的。長安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高貴華麗的長公主向來鮮少踏入後院，我到公主府裏前後總共也不過見了她三面，一次是在入府那日她一身華服高坐着問我的出身來歷，一次是器樂師傅禀告了我對器樂有非凡的天賦，她召見了我，賞了些許吃食和衣物并鼓勵我好生練習。第三次，便是此刻了，我看見她拉着與我一般大小的女孩，走過長長的回廊，偶爾彎下身露出笑容與她說話。

我望着她們一路走來，女孩的頭平視着前方，鮮少擡起或是側轉，直到拐過回廊向着我的方向走來時，方才看清了她的模樣。

帶着孩童刻有的稚嫩以及初涉某一環境時的怯弱和好奇，瘦小的臉只有大人的拳頭般大小，即便沒有笑容，也依舊能夠看見的兩頰的酒窩，臉色蒼白少了孩子的紅潤和健康。

盡管那時年紀尚幼，對美麗這個詞彙的體悟并不深刻，甚至在腦海裏很難找出幾個含蓄些的字眼來代替。但是不知為何，看到長安的一瞬間就頓時覺得美麗的人應當就是生得這般模樣的，他日長成大人，她也必将是個美人兒。

自然後來的發展也确實證實了年幼的我已經是初具慧眼了，長安确實出落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傾城佳人。

“這是哪裏來的鞋襪？”我自認為躲得很好，老槐樹枝繁葉茂，我小小的身子嵌在其間，加之長久以來躲避師傅的經驗 ，只要不發聲她們是鐵定發現不了我的。故而對于公主喃喃的責問，我是半點擔憂也不曾有的。都說年少輕狂，大抵就是這般初生牛犢不怕虎罷，什麽事都總想着不會太壞。

果然，公主環顧了四周一圈，又仰頭打量了青綠的槐樹，不曾發現什麽人影或是異樣，搖搖頭苦笑，“許是那幫丫頭裏性子皮些的脫了鞋爬完樹不穿便走了，走罷長安，我領你去瞧瞧老師和姐妹們。”

“是，公主。”她的聲音甜而細軟，很是動聽，态度也溫順乖巧。公主理所當然的滿意，摸了摸她的頭，便拉着她往我來時的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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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之際她擡了頭，露出灼灼的笑意，。吓得我險些一踉跄從上面載了下來，那樣子分明是，“我看見你了。”的神情。

盡管日後，我每每詢問，她總是笑着搖頭，當時不過是随意的擡首，對于樹上有人這件事，她是想也不曾想過的。

她二人走後，我才灰溜溜的從樹上滑下來，穿好了鞋襪認真仔細地撫平身上衣裳的褶皺，撿下嵌在頭發裏的殘屑，很是灑脫的朝着和她們一樣的方向而去。還沒有踏進熟悉的小院裏，教我們歌舞的堯娘尖銳的嗓音便傳入了耳朵裏，“你們一個個地還不趕緊給公主磕頭！”她好像說得最多的永遠都是這樣的話，每每總是極喜愛對着我們趾高氣昂的說着要對誰誰誰磕頭啊或是畢恭畢敬雲雲……

我一直堅信一個人的奴性十有八九都是先天從骨子裏帶來的，這是後天即便費近心血也不好糾正的一件頂悲涼的事。

堯娘很是準确無誤的瞄到了我躲躲藏藏的身影，故而扯開了嗓子喊了聲“南山！！！！還不過來拜見公主！”

我癟癟嘴，很是不情願垂着頭移着步子過去，到了公主面前跪下去脆生生的問安，“長公主殿下萬福！”

頭頂上有了一小刻的寂靜後，我被一雙手扶了起來，“無須多禮，南山，我聽聞近日你的琴藝又有了不少精進？”

我擡起頭，視線還來不及到達她的臉山便被她邊上站着的堯娘一眼給制止了，腦海裏即刻想起了她時常囑咐我們：身份高貴的人問話時，是萬萬不可擡起頭盯着的，這樣是大不敬的罪名。

“南山愚笨，是老師教得好。”這老師可不是此刻兇巴巴的堯娘，而是跪在角落裏一身素衫的複生老師，他是一個彾官，盡管那時，我尚不能明了這是一個什麽樣的身份，只覺得，複生老師是個溫和而友善的人。不像公主那樣高高在上，也不似堯娘那樣尖酸刻薄。

“哦？”

“公主莫要聽她的，奴才也只是稍加提點，這丫頭機靈又有天賦，是個好苗子。”我不知道他是怎樣做到的，反正就是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不知道何時已經從角落來到了我的身旁了，垂首拱手。

“呵呵……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懂得了謙虛和尊師重道。”公主說這話的時候刻意用帶戴了碧玉镯子的手執起我的手反複地摩擦，害得我很是不習慣，心裏莫名地有些發毛。“不過，複生你也不必過于自謙，你的本事我是知曉的，不然也不會将她們交到你的手上。來，長安，你過來！”她伸出另一只手招呼長安過來，随後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拉着我繼續道“這是長安，你們日後要好好相處。”

“諾！”院裏所有的人都如是答道。我只是微微的側着身子偷偷地想要打量這個帶來小小轟動的新夥伴兒，出乎意料的對上了她灼灼的笑容，我不知道怎麽會有人笑起來那樣的耐看，我都忘記了嫉妒，不過還是俏皮地眨了眼睛吐了舌頭。

我七歲半的時候，遇到了長我半歲的長安，并且發現十分地投緣，我們互相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