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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典禮終于在确定喜帖上的男方名字要印上孫于修,而女方是張靜心之後,熱熱鬧鬧的舉行了。
但所謂的熱熱鬧鬧,其實也就只是包下了一間高級餐廳,男女雙方親友一起辦個幾桌熱鬧一下而已。
對于這麽小場面的婚禮,孫家長輩其實很不滿意,但是好不容易這個打着不婚口號的二兒子願意履行婚約,而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鋪張,他們再怎麽不滿意也只能同意。
而且女方那邊也希望婚禮可以低調舉行,所以在取得共識之後,大家很快就把這件婚事給辦妥,開開心心的把小倆口送進了新房。
不過,真正高興的只有孫家兩老,老早就想抱孫子的孫母在離開這對新婚夫妻的公寓時,那眉開眼笑的模樣簡直比中樂透還要開心。
好不容易送走了所有的親戚朋友,身穿白色小禮服的新嫁娘張靜心,那挂在臉上一整天的甜美笑容瞬間消失。
孫于修才剛剛踏進新房一步,看見的就是他的新娘坐在大床邊,冷着眼望着他。
“你進來幹麽?”她眯起一雙水眸,警戒地盯着他。
嘿,他是新郎耶,走進新房是哪裏不對了,他的新娘竟然用那種看“狼”的眼神看他看着她那副防備的模樣,孫于修懷疑他現在若是再往前一步,她很有可能會立刻跳起來,毫不猶豫的一腳将他踹出房門……腦海裏有趣的想像畫面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她滿臉冰冷的瞪着他。
“沒什麽,心情好就笑一下喽。”他以滿臉的笑容回答她。
突地,一股莫名其妙的沖動讓他很想實驗一下,想看看下一秒發生的事會不會如他所預測,還有她跳起來踹人的失控模樣是不是也一樣美?
于是,他往前踏出一步。
“站住!”她大喝。
“幹麽?”孫于修濃眉微微挑起,深邃的黑眸裏閃過一絲期待,然後又踏出第二步。
“我說站住!你沒聽到嗎?”
她跳下床,而那張俏生生的小臉上大有“你敢再前進一步,我就揍你”的意味。
老實說,孫于修覺得她退去冰霜,渾身炸毛的模樣真的是可愛極了。
“你忘了我們談好的協議內容了嗎?”炸毛的貓眯細了利眸,試圖用淩厲的眼神逼退他。
“當然沒忘記。”他的寬肩一聳,濃眉一揚,好看的臉龐挂上大大的笑容。
聞言,她瞪大了眼質問他,“那你進來幹什麽?”
“你的要求是夫妻雖同處一屋,但是必須确保擁有屬于自己的生活空間,并且在任何的情況之下都禁止肢體接觸。”他話說完,對着她挑起一邊的濃眉。
她也挑高了柳眉回應他,臉上寫着:沒錯,所以你到底進來幹麽?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半晌沒人要開口。
好吧,沒轍。孫于修決定很有紳士風度的禮讓眼前這位說不通的女士,他先認輸。
“我連你的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到,又沒犯規,你這麽激動幹麽?”他好笑的望着她。
她不爽的表情瞬間僵了一下。好像是這樣沒錯……
“今天已經累一整天了,我只是想洗個澡放松一下,所以進來拿衣服而已,你沒必要這麽緊張吧?”他好笑的看着她。
“……誰緊張了!”她撇撇嘴。
他又往前跨進了一步,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十步。
“喂!”她再次擺出防備姿态,冷冽的水眸立刻瞪住他。
他好笑的望着她。
自從第一次見到她,他就覺得她似乎刻意想和他保持距離,今天再這樣一試,原來還真不是他的錯覺呢。
“我拿個衣服就走,OK?”他攤手,一臉和平。
她遲疑了下,看看他又看看衣櫥的位置,暗暗估量了一下後,總算側身讓出幾步的距離,讓他走向衣櫥。
“為什麽不直接把你的衣服放到另一間房?”她雙手抱胸,睨着他打開衣櫥的背影,下意識又往後退了幾步,直到小腿碰到床沿無法再退才停止。
在今天之前,她和孫于修只碰過幾次面,次數少得用五只手指頭數都還有剩,所有結婚事宜都是孫于修找專人一手策劃,她極少參與,甚至連她的東西要搬到這個新婚居所都是他派人去她家搬的。
孫于修從衣櫥裏取出自己的睡衣,一轉身,便看見她又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
說真的,他實在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
他自認長得還算不錯,在這短短的三十年人生裏頭,大部分的女孩子看到他就算不會沖動的撲上來,至少也會雙眼冒出兩個愛心,再怎麽不濟也會忍不住多看他兩眼,像她這樣不把他這上等貨色當一回事,甚至還萬般防着他的女人,他真的是頭一次遇上。
究竟是她有問題,還是他有問題?
“靜心……”他開口。
她擡高一只手打斷他的話,“我和你很熟嗎?請叫我張小姐。”
張小姐?
“好吧,張小姐。”他失笑,他們大概是全世界最不熟的一對夫妻了。
她滿意地點了下頭。
不只是實際上的肢體距離要保持,就算是無形的稱呼她也不願和他有半點關系,被人排斥得這樣明顯,孫于修應該要感到不快的,但是因為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新鮮,他非但氣不起來,反而還覺得很有趣。
他抿了抿一直忍不住想揚高弧度的唇,道:“張小姐,聽說我們今天已經完成結婚手續也宴完客,現在是夫妻了。”
“嗯哼。”她繼續盤胸望着他,水眸裏的戒備一分不減。
“難不成你也打算之後都稱呼我孫先生?你不覺得這樣很容易被人識破我們之間有名無實嗎?”他很好心的提醒她。
為什麽這個婚禮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快速且低調的完成?
原因很簡單,因為從頭到尾都不想結婚,卻不得不願賭服輸的他,打着培養感情之名,從父親手上拿到她的電話,然後找上了她。
當然培養感情是假的,和她談談婚前協議這件事才是真的。
那天他很直接的告訴她,希望一年後能夠離婚,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她竟然非常爽快就答應了,唯一的附帶條件就是不準他碰她。
說實話,他本來以為她至少會和他提提贍養費這類的東西,結果竟然沒有。
不管怎麽樣,反正他們順利談好協議了。
其實當他決定在結婚之前,就先找對方談離婚的事時,他就打定主意不會讓兩人的關系變複雜,省得将來要離婚時産生不必要的麻煩。
這也是後來他發現她竟是那個對街美人時,會如此心痛的原因。
一個完全符合他的審美觀,讓他怦然心動的大美人,竟是他絕對不能染指的對象,唉,怎麽想怎麽心碎啊。
總之,由于他們兩人都希望一年之約可以盡快到期,所以這個婚當然是結得愈快愈好,畢竟愈早開始就可以愈早結束,早早還他們兩個自由之身嘛。
當然,這個協議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和她知。
因此在外人面前,他們必須維持一點所謂的“夫妻形象”,這也是他和她之間的協議。
張靜心聞言垂下眼睫,咬住下唇,模樣看起來有些惱怒,只是不知道是在怒她自己還是怒他就是了。
他一邊欣賞着她俏臉上微惱的表情,一邊繼續開口。
“做戲得做全套,雖然我們實際上不會是夫妻,但是形式上一定得是,如果我把衣服都放到另一間房裏,這麽明顯的分房,萬一不小心被我爸媽發現,你覺得他們會怎麽想?”
孫爾若可以設計他扛下這個婚約,他也可以在履約的同時找到脫身之法,那麽,他家那個老奸巨猾更勝他們兄弟倆好幾倍的老爸,當然也不會輕易相信他是心甘情願結這個婚。
接下來他不知道老爸和老媽會不會打着關心之名,三不五時就來突襲他的婚姻生活,但是随時保持警戒總是對的!
她有些無言的擡眸望他一眼,随後又垂眸瞪住地板。
好吧,她承認自己确實沒有想這麽多。
孫于修盯着她頭頂的發旋,稍稍地往前移動了一小步,而那個盯着地板的女人沒有動作,顯然是陷入了專注思考的狀态。
惡作劇的興致突然湧上心頭,這女人這麽堅持要和他保持距離,搞得他反而更想知道這段距離的極限會是多少?
張靜心沉默了好半晌,她在心底認真的反省了一下,這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是反應過度了。
自第一次見面開始,孫于修就展現他的紳士風度,既沒吃她豆腐也沒有在口頭上占她任何便宜,而且說起占便宜這回事,其實這樁婚姻得到最多的是張家,因為嫁給他,所以那一大屁股的債務還清了,媽咪她們終于可以安穩的過生活。
反觀孫家呢?娶了一個代班的新娘,而且又不能碰、不能讓丈夫想幹麽就幹麽……嗯,認真算起來,孫家似乎挺吃虧的。
不過不管怎樣,協議結婚這件事是孫于修主動提出來的,所以她應該也不用太在意讓孫家吃虧這件事吧?
無論如何,她和孫于修目前算是合作夥伴的關系,相較于他的親切和藹,她這個合夥人的确是顯得沒有禮貌許多。
霎時間,心虛、愧疚等種種複雜的情緒閃過她的心頭,她沉思良久,決定勇于面對自己的錯誤。
她正欲開口表示歉意,猛一擡頭卻被一張逼近到眼前的大臉給吓得往後退,一個踉跄撞到身後的大床,在一屁股跌坐到床上之前,她大叫了一聲,“啊—”慌亂之中,她下意識抓住了那個罪魁禍首脖子上的那條領帶。
本來只是想惡作劇的男人這下倒楣了,已經打得夠緊的領帶被這麽一扯,整個勒住他的氣管。
“唔!”孫于修面紅耳赤,雙眼圓瞠地瞪住那張絕美小臉。
倒向床鋪的那個女人手來也就算了,一雙不安分的小腿還同時勾住他的腳,讓他整個人失控地往她身上撲去。
兩人雙雙跌入床鋪,眼見兩顆大頭就要撞在一起了,孫于修反應迅速地将手上的衣服一抛、雙手一撐,這才沒讓他身體的重量完全壓到她身上,不過—
“于修啊,媽……”一記叫喚伴随開門聲響起,瞬間消音,随即又開了口,“哎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擾了!”這慌亂的嗓音裏帶着明顯的竊笑。
張靜心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瞪着那雙黑幽的長眸。
孫于修也一臉震驚,有些發懵,因為方才唇上那柔軟的觸感真是無法言喻的美妙。
“你們繼續、你們繼續,我先走了。”孫母偷笑着,一邊打算替他們關上房門。
張靜心瞬間回神,一把用力的推開孫于修。
“哇!”孫于修措手不及,往後跌了個狗吃屎。
“伯母……”張靜心一臉慌張的望住門口的孫母。
“什麽伯母,要叫媽才對。”孫母一臉偷襲成功的笑意怎麽都掩不住。
“媽!”一下子被勒住,一下子又被推倒的孫于修沒好氣地瞪住自家母親。
他就知道給母親家裏鑰匙不會是個好主意,偏偏母親開口他又不能不給,不然就顯得他心虛,好像真的怕被她抓包這是一個假結婚似的。
才想着她有可能會來突襲,沒想到就來得如此之快,簡直讓他咋舌。
從他方才将她和爸送出家門口到現在有沒有十分鐘啊?
“好啦好啦,我這就走,OK?”自認很開明的孫母給兒子一記“我了解”的眼神。
孫于修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光看母親的神色,他就明白他老母此刻在想什麽了,她肯定是在想:兒子怪我打斷他的好事了。
天曉得,這間房裏不管是上一秒還是下一秒,都絕對不會發生她腦袋裏所想的那件“好事”!
翌日,這對新婚夫婦同一時間打開房門,狹路相逢。
還沒完全清醒的孫于修表情有些傻氣,愣愣的望着他的新婚妻子兼隔壁房室友—張靜心。
她本來就是個美女,昨天結婚時精心化了妝之後更顯美豔,而今天……他揉了揉仍有些惺忪的睡眼,定睛瞧着她。
奇怪了,人還是一樣美,可是他怎麽覺得今早的她看起來好像和昨天有那麽點不一樣?
“看什麽看!”室友一早火氣就很大。
“早安。”孫于修不以為意地收回視線,大手揉着昨晚因為被這位怒氣不小的室友一推而閃到的腰步出房門。
“哼。”室友瞪他一眼,對他揉腰的動作完全沒有罪惡感。
孫于修走進開放式廚房裏,打開冰箱先替自己倒了杯牛奶,然後很好心的問那個疑似一早就吞了炸藥當早餐的室友一句,“要來一杯嗎?”
廚房與客廳之間相隔的是一個開放式吧臺,張靜心站在吧臺邊,瞥了眼廚房裏的孫于修,冷淡地拒絕。
“我不喝鮮奶。”說完,她替自己倒了杯冷開水,仰頭咕嚕咕嚕一口喝光。
孫于修盯着她看,不知怎地,他發現自己移不開目光。
是因為她喝水的樣子豪邁得像在喝酒,實在很不符合她本人冷冰冰的氣質,所以讓他大開眼界?還是因為那張含住了馬克杯杯緣的紅唇看起來實在太誘人?
咦,她的唇?
孫于修這才發現,她的粉唇今天特別紅嫩,而且好像也比昨天豐潤了些,看起來好性感……驀地,昨晚那個意外的吻跳了出來,那柔軟的美妙滋味立刻占據他的腦海,讓他突然覺得喉嚨有點幹渴。
“砰!”張靜心喝完水,将馬克杯重重的放到桌面上。
腦袋裏的绮想畫面立刻消失,孫于修瞬間回過神,看見她又以那種防備的眼神緊盯住自己。
他有些無奈的輕嘆口氣,昨天的吻他雖然有錯,但是她也難辭其咎吧?
從今天開始他們可是要同住一個屋檐下整整一年的時間耶,總不能永遠這樣針鋒相對吧,他深深覺得有必要好好和她溝通一下。
“靜……”他才剛剛開口,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
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對着她道:“你等我一下。”
他走開兩步,接起手機。
張靜心伸手輕撫紅唇,水眸冷冷的盯着他講電話的側臉。
這個可惡的家夥,虧她以為他真的是個君子,會遵守約定,絕不吃她豆腐,昨天本來還想着自己的态度真的不好,應該要向他道歉才對。
結果事實證明,男人果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她才一時沒防備而已,沒想到就被他占了便宜!
“我晚一點會進公司,到時再談吧。”孫于修結束通話,走回吧臺邊,打算開始他方才來不及開口的話題。
“孫先生,我想我有必要和你把話說清楚。”她冷淡的美眸像把刀,直直地射向孫于修。
“正好,我也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他同意的點點頭。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有任何肢體接觸,我希望你能确實做到,昨晚的事請不要再發生!”她慎重且嚴厲地警告他。
孫于修真是覺得又無言又委屈,他搔搔下巴,思索着該如何和她談話。
幾次的經驗下來,他發現眼前這位新婚妻子不但拒他于千裏之外,還很難溝通!
“要是再有下次的話,就別怪我下手比昨天狠。”她冷冷說着,視線從他的臉上移到他閃到的腰,接着又往下落到那個重要的部位。
孫于修英俊的臉上先是閃過呆愣,三秒後,一股笑意從他性感的薄唇漾開。
“你笑什麽笑?”她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這男人是有什麽毛病,一天到晚都在笑,連現在她這麽認真的威脅他,他竟然也笑得出來?
到底是她的警告聽起來不夠有威脅性,還是他天生顏面神經失調,除了擺出那張讨人厭的笑臉之外就沒別的表情了?
“你不覺得這番言論對我很不公平嗎?”他挑高了眉,笑睨着她。
“哪裏不公平?”
“認真說起來,昨天那個吻并不是我造成的,而是你。”他用“兇手就是你”的眼神盯着她。
她不可置信地瞪住他,晶亮的眼眸裏明明白白寫着:關我什麽事?
他的唇一挑,愉快地提醒她,“是你拉着我的領帶,逼着我不得不壓到你身上,然後才有那個吻的。”
昨晚發生的那些畫面跟着他的言語敘述,一幕幕生動活潑的跳到她眼前,她臉一紅,手指着他的鼻子,怒道:“那也是因為你突然站到我面前啊!”罪魁禍首明明就是他,現在竟然還做賊的喊抓賊?!
“這個部分我道歉,很抱歉吓到你了。”他二話不說低頭認錯。
這下換她愣住了,他這麽簡單就把抱歉說出口,那她如果不願原諒,不就顯得她小肚雞腸?
不,不對,現在的重點在于那個吻明明就是他的錯,是他吻了她,事實擺在眼前,明明就是他先破壞約定,所以她應該堅持态度,強力譴責他的過錯才對!她斂了斂怔愣的神色,挺直腰杆,正欲開口之際,他又說話了。
“我都沒怪你害我閃到腰了,你怎麽可以把那個吻怪到我身上?!”她昨天推他的力氣還真不小,沒想到她看起來柔柔弱弱,手勁竟然那麽大。
“我……”她頓了頓,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在他這一番指貴之下,開始有了那麽一點點的心虛和罪惡感。
昨晚那一推确實讓他跌得不輕,所以她猜他剛才和電話中的人說晚一點才會進公司的原因是什麽,想必是要先去看醫生。
孫于修愉快的看着她被他說得全身冰塊都融化,只剩火花的模樣。“好了,我們來下個結論吧。”
她疑惑的望向他。
“昨天的事我們都有錯,所以打平,誰都別再追究了。從今天開始,一切照約定來,我們和平相處,就算不能當夫妻,至少也可以當朋友吧?”他再次主動對她伸出友誼的大掌。
她防備的目光緊盯他的手,半晌後終于開口,“握手也是肢體接觸的一種,請你謹記。”話落,她轉身離開,丢下那個一直把手擡高在半空中的男人。
直到那窈窕的背影走出家門,孫于修才收回大掌,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這,算是同意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