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梁如琢想直接帶車上顫抖的小鳥回自己的囚籠。

小嫂子不安地抓着安全帶,車外的街燈在他眼睛裏流竄。“去野叔出事的高架橋看一下。”他比梁如琢想象中沉靜得多,緩過最初的驚吓之後甚至發號施令起來。

“那兒應該被警察和記者圍滿了,你去也幫不上什麽忙。”梁如琢安穩地繼續開車,随手把小臂內側的創口貼揭下去扔在手扣裏,“如果老大這次醒不過來,嫂子就自由了,不提前感受一下自由嗎。”

小嫂子看起來不像在恐懼自己即将變成小寡婦的樣子,他只是皺緊了眉,問梁如琢,“你覺得,野叔的前妻,人怎麽樣?”

......梁如琢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他對他的前大嫂不甚了解,只知道那是一位美麗強勢的少婦,但在與老大的婚姻上,梁如琢也與外界的看法一樣,是他哥的花心風流和暴力傾向導致這場婚姻徹底破裂。

小嫂子執意要去高架橋上看看,他們從警察嘴裏沒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貨車司機肇事逃逸,還在抓捕中。

梁如琢捉不住小嫂子,他在人群中就像一只靈活的小鹿在穿梭,尋找着目擊證人。

肇事地點被圈了起來,小嫂子一路鑽來鑽去,被警察抓住了就楚楚可憐地用他的眼睛請求原諒,警察一松手,他就又一溜煙鑽進去,在兜裏偷偷拍照,屢試不爽。

梁如琢坐在立着路障的馬路牙子上抽着煙等待,望着破損的護欄和橋下流水中墜毀的大G。

橋下如果沒有水,或者那輛貨車油門再踩猛一點,再或者,他晚幾分鐘再給李文傑打電話要血源就好了。這樣他就能完全擁有小嫂子了,繼承大哥的遺孀,在他哥的葬禮上穿一套喜慶的婚服,把小嫂子打扮得嬌豔欲滴,悲傷地挽着自己的手臂。短短幾分鐘,他連怎麽把小嫂子套上大哥的襯衫,再用什麽姿勢在大哥的床上幹他都想好了。

時至今日他不想再提維護理性至上的漂亮話,他就是下流,拉斐爾就沒有剝開女神內核探究的不理性沖動嗎,他不相信,美好的事物總會讓人忍不住剖開觀摩,而一旦剖開,美好又變得污穢,惡性循環。

文羚拿着紙筆回到他身邊,他的畫技在這個年紀裏算非常出色,在紙上完美複刻出柏油路上的剎車印和護欄,嚴肅地跟梁如琢分析,“如果只是調頭,一定會減速的,剎車印根本不會是這樣紮實的直角。野叔那車我開過,很穩,不可能因為剮蹭就翻下去,就是故意撞的。”

梁如琢當然能猜到這一層,他只是不在乎。他随意掃了一眼紙上的圖案:“嫂子很在意老大的事?”

當然在意,還會追着擔架床撩起袖子要給混蛋獻血,因為他是老大的媳婦,不是他梁如琢的,這事兒他媽的真是糟透了。

事實上期待着他哥意外身亡的人不少,他不明白為什麽小嫂子堅持認為這次事故是前妻動的手腳,唐寧在這場婚姻災難裏何其無辜,大好年紀成為商業聯姻的工具,嫁給一個重利益輕別離的老油條,離婚了想多分些精神損失費也無可厚非。

小嫂子愣了一下,單純懵懂地望着他:“我不太懂法律,如果這件事就是唐小姐讓人做的,也許遺産上她就占不着便宜,你和野叔分到的就更多。野叔有個太子黨朋友叫鄭晝,我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圖剛剛也給他拍過去了,他說他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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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小嫂子還是有一點發抖,把身上的外套裹緊了,悄悄伸手過來,試探着勾梁如琢的手指:“今晚太亂了,大概記者也會追到醫院去,我只能盡快離開不然會被媒體拍到,變成野叔出軌的證據。”

梁如琢閉了閉眼,這個精明的小家夥居然到現在還在算計這種事。

他在嫂子坐過來時就掐滅了煙,無聊地撥着細煙的過濾嘴,反問道:“他不就是出軌嗎?”和他倆的爹一個德性,梁如琢都麻木了。

小嫂子的眼神像玻璃魚缸被猛地擊碎了,水流在眸子中暗暗湧動,認真凝視着他:“你的意思是,他出軌我嗎?”

臘月的淩晨總要凍酥了人的骨頭,陰沉的天遲遲沒有泛起魚肚白,而是稀稀落落地掉下小雪來。

快要過年了,梁如琢已經獨自度過了十五個沒有煙火的新年,還期待着今年能抱着香軟的小嫂子一塊吃飯。

可惜一路上小嫂子都沒有再說話。他的年夜飯計劃還沒開始就夭折了。

梁如琢家裏裝潢簡約典雅,香盤裏燃着白檀,安神的煙氣緩緩纏繞在臺燈上,再逐漸消散。

他本想帶着小嫂子到處看一看,這套躍層是他自己做的裝潢,花了不少心思在裏面。

但文羚只是默默地洗了澡,問梁如琢自己可以睡在哪兒。

小嫂子窩在床墊一角,身上裹着梁如琢的睡衣,衣服大了好幾個號,肩膀從寬大的領口掉出來,薄薄貼着肩胛的一層皮膚白淨透亮。

美人受了委屈,就成了故宮裏垂落燈角的梨花雨,直讓憐香惜玉的君王們跟着愁腸百結。

梁如琢也不能免俗,歉疚地坐在床邊捋着小嫂子的頭發,他忽然開始理解歷代君王,經年總得出個昏君,不是君主生來就渾,而是美人恰好降生在他氣運裏。

這時候他已經心亂如麻地想要去烽火臺點火了。

床頭扣着一張相框,合影落滿了灰塵,文羚把它扶起來之後怔了怔,拿到手裏端詳。

梁如琢心裏莫名咯噔了一下。這是他和段老師的合影,他不常住國內,就算回來也是來去匆匆,自從斷了聯系以後就把照片淡忘了。

照片上的梁如琢攬着段老師的肩膀,桃花眼彎彎地笑,被他攬着的男人臉上有種超然物外的書卷氣,穩重而疏離。

文羚捧着照片,指尖描摹着段老師脖頸上戴的、與梁如琢食指上戒指同款的項鏈。

“他看起來好斯文,是老師嗎。”

“我們很久沒有聯系了。”梁如琢自然地摘了食指上的戒指放到桌上,推到一邊。

“他讓你傷心了。”小嫂子揚起睫毛,慢慢地囑咐說,“你別喜歡他。”

......“嗯。”梁如琢被捏軟了心,用手臂把他圈起來,這時候就算嫂子要他摘星星,他也非得連夜去買一顆回來不可。

他們純潔得像初中小男孩一樣,嘴都沒親,就這麽睡了一晚上。

“你答應我不喜歡他了,我就原諒你……原諒你亂說話……”小嫂子有點膽怯地這麽對他說,聲音也是軟軟的,并沒有任何威懾力,但梁如琢從善如流:“好,不喜歡了。”

其實他想說,你也別喜歡大哥了。

但嫂子不承認,既不承認喜歡他大哥,也不承認喜歡他。把他當星星就是喜歡嗎?只有站在地球上遙望,星星才是星星,靠得太近那叫隕石。

嫂子愛他,但不是想和他做愛的愛,他看得出來,精明的小嫂子只是想被一個人拉出地獄,這個人是梁如琢還是梁在野并不重要,就像臨近淹死的時候人們不會因為救生員的美醜而放棄求生。

美人總是多情又殘忍,折磨着每個為他輾轉難眠的男人,只為他一句“我愛你”。

他把小嫂子整個兒抱住,縮進被窩裏。梁如琢一米八幾的高挑身材,摟着小嫂子就像獅子抱着一團毛線球那麽輕松。

小嫂子還是有點害怕的,畢竟在醫院裏見了他這輩子都見不着的血腥現場,他剛伸開手臂,小嫂子就很依賴地蜷進他懷裏,細小的呼吸癢癢地撲在脖頸間。他發現自己很喜歡這樣抱着軟乎乎的小嫂子,玻璃罩一樣守衛着他的小玫瑰,同時被他的馨香緩慢治愈。

早上他按了嫂子的鬧鐘,做好了早餐,擋在了門口。

祈求是不管用的,今天小嫂子哪兒也不許去,只能在家裏陪他親嘴做愛。

結果小嫂子只是揪着他的衣角,踮起腳尖腼腆地親了他的下巴,輕聲說:“好如琢,我們走吧。”

梁如琢說:“……好。”

這誰頂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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