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童維

新雲國際的藝人更新換代比較快，因此經紀人有很多，專業的、雜牌兒的數不勝數。

不過，不管經紀人的業務水平好與不好，只要本人有進取心，都盼着能帶一個有大火潛質的藝人。

不過嘛，美好的希望是一回事情，現實情況又是另外一回事情——因為這些經紀人們都只能在周文迅挑完新人之後再去撿她不要的。

如此一來，一些懷才不遇的經紀人心中自然會生出不滿。

此時見周文迅遲遲未到，演播廳一個叫何雯的經紀人開始抱怨起來了：“她以為她誰呢。又不是老板，這麽久都不來。”

一旁的李美慧安撫道：“就來了。哪次不是這樣，再等等吧。”

何雯撇了撇嘴，正要說些什麽，卻聽見那人踏着高跟鞋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才住了嘴，換上一副正常的表情，遠遠地就對周文迅打招呼：“周姐！”

周文迅公式化地笑了笑，穿過一排排座位到達了離舞臺最近的那塊地方，然後坐到了何雯和李美慧的中間。

今天經紀人只來了三個，還是說得上名字的，其他的小透明就只能乖乖呆在崗位上等待安排。

周文迅打了個響指：“那就開始吧。”

後臺的阮淇于是趕緊催一號報名者上臺：“一號！該你了！”

一號是名男生，年紀不大，長相有點土，打理打理也能看，身上穿的衣服倒都是名牌。只是那畏畏畏縮縮的神态和手腳讓周文迅見了很不舒服。

周文迅撐着下巴，眼睛掃過一號的資料，沒打算開口。

何雯見狀便開口問：“你資料上面寫的才藝是說相聲？”

“嗯.....”男孩子點頭。

“那先來上一段兒吧。”

周文迅突然擡頭：“來什麽來？我們公司什麽時候有簽約相聲演員這項業務了？”

何雯慈祥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勉強笑出聲來，說：“那，你會唱歌嗎？先随便唱一首。”

一號點頭，建設了足足半分鐘左右的心理，這才以百分之三十的音量以及百分之百的鴨子嗓高歌開始在五線譜上玩過山車：“龍搬——龍漏——曼雷偷偷共随吻八憂——”

一分鐘後，一號終于發現周文迅越來越菜的臉色，顫顫巍巍地停了嗓，沒有再繼續那首《上海灘》。

也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依舊問出了來之前準備好的問題：“老師，您，您覺得我表現得怎麽樣？”

周文迅腦海裏閃過一百條尖酸刻薄的評價，但最終她選擇了善良。

只見她拿起話筒，以一種誠摯的求知态度發問：“龍到底做錯了什麽？要被你這樣折磨。”

......

場面安靜得可怕，只有空調在工作的聲音....哦不，連空調都應景地出故障了。

五秒鐘後，後臺候場的新人們迸發出一陣爆笑，後臺的空氣頓時變得歡快起來。

一號“哇——”的一聲哭了，邁着小碎步沖出了演播廳，再也不想留在舞臺上丢臉了。

何雯和李美慧雖然已經見了這種場面，但還是有些不忍，畢竟那孩子那麽小，這要是被打擊得懷疑今後的人生可怎麽辦啊？

這個周文迅的嘴巴，真是太毒了。

周文迅知道旁邊這兩人腦袋裏面在想些什麽，但她根本沒空理會。她的手指一邊在屏幕上滑來滑去，不知道給誰發了一條短信，一邊拿過話筒：“下一個——”

接下來的三十四個報名者表現得參差不齊，都沒有達到周文迅的要求。

眼看着一整天下來就要顆粒無收時，何雯打算請周文迅放低放低标準，誰知周文迅說：“之前你說的那幾個40分我都給不了。別說什麽他們有很大的成長空間，那不是廢話嗎？40分的成長空間大了去了。再說了，公司也沒那精力和財力陪着他們像蝸牛爬一樣成長。現在還剩最後一個，要是真不行，那這次就算了。”

“可......”

周文迅擺擺手：“先休息十分鐘。”

童維站在後臺燈光照射不到的角落裏，算起來也等了有一會兒時間了。見三十四號已經回後臺了，她離開黑暗的地方，走到幕布後，等待着自己出場。

“三十四號，你等久了吧？”

童維轉過身，聲音主人的那張臉與私家偵探給的照片對上了號。

她朝着阮淇微微一笑，偏過頭，垂下幹爽的短發，用十分舒服的聲音喊了一句：“阮淇姐姐好。”

阮淇頓時發現這人身上的氣質跟剛才那些小孩兒們有些不一樣。嗯...該怎麽形容呢，就好像這人時時刻刻都對着一個無形的鏡頭，舉手投足間都符合一個普通群衆給予偶像的标準。

“你好啊。”阮淇看了一眼手上的資料，喊了聲：“小童。”

童維擡起手指點了點幕布，語氣十分禮貌：“我可以上臺了嗎？”

“啊，我正要跟你說呢。”阮淇拍了拍腦門：“評委說了，先休息十分鐘。”

童維的左邊的眉毛微微一挑，随即松口氣，将驚訝和不滿遮掩下去，說：“評委真好，我緊張的都要出汗了呢，趁這十分鐘我正好可以好好調節一下心情。”

“出門左拐上三樓有飲料區，你可以去那兒喝點東西哦。”

“好，謝謝阮淇姐。”

童維的嘴巴确實有些幹，于是到了飲料區那邊接了一杯涼開水，坐到角落裏享受此刻難得的安靜氣氛。

沒過一會兒就有兩個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女性職員進來了。童維本想戴上耳機，卻聽其中一人提起了周文迅的名字，手上的動作便緩了下來。

“你說周文迅怎麽那麽作啊？明明有幾個還不錯，她偏偏不要！”

“誰知道呢。不過我猜啊，可能是因為今天來的女生太少了吧。”

“也是，畢竟她重女輕男。那口味，啧啧，挑的很，跟選妃似的。”

“哈哈，你這張嘴可別亂說啊。”

“我亂說什麽？不就是選妃麽！我聽說之前她逼肖琳跟她開|房，肖琳不願意然後就被雪藏了。”

“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那我就不曉得了，只是你也知道，她每次把女藝人捧紅之後沒多久，就馬上去捧下一個，誰知道這中間有什麽貓膩兒呢。”

兩人正八卦得起勁，耳旁卻冷不防被人來了一句：“借過，你們擋着我了。”

兩人下意識就讓開一條道，看着突然出現的童維，心想怎麽之前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人。

等人走了之後，她們才發現她們旁邊寬得很，哪兒會擋着別人的路啊？

“神經病。”

...

十分鐘的時間雖然很短，但趴在評委席上的周文迅已經做了個夢中夢。

被阮淇叫醒之後，周文迅一臉陰沉，明顯是發了起床氣，雖然這兒沒床。

“三十五號！”周文迅低着頭，聲音很是不耐。

“各位評委好，我的名字是童維，今年19歲，北平電影學院表演系大三學生，我的特長是表演和唱歌。”

周文迅依舊低着頭，耳朵卻動了動：“嗯。唱首歌吧。”

“好。”童維看着那人埋着頭，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于是索性改變原計劃，将準備的曲目換成了孫燕姿的《我懷念的》。

周文迅本來正拿着鋼筆在一張表格上給童維打分，但一聽到“我問為什麽，那女孩傳簡訊給我”這句的時候，手中的鋼筆突然打了滑，在幹淨的紙面上劃下一條慘不忍睹的痕跡。

這時周文迅終于擡起頭，仿佛對臺上個新人終于産生了零星半點的興趣。

臺上的女孩兒穿了一雙黑皮鞋，一米七左右，留着齊耳的黑亮短發，健康白皙的兩頰上挂着一對甜甜的酒窩，全然一張涉世不深的小女孩兒臉。童維身上搭配的是校園風格的服裝，白襯衫，小裙子，白色長襪以及一條黑色的蝴蝶結。要說她是高三的學生，那麽一定沒有人會反駁。

她唱歌的時候沒有什麽奇怪的表情，眼神篤定，神采飛揚，毫無懼色。

她的歌聲倒是與她的外貌不符，清亮中帶了些沙啞，溫柔中糅了些纏綿，讓人聽得如癡如醉。

不知道過了多久，歌聲終于停了。

何雯輕輕推了推周文迅，語氣中帶了些關心：“周姐，你沒事兒吧。”

周文迅頓時清醒過來，卻見被手臂壓着的那張表格已經被什麽東西打濕了，她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臉，這才發現自己臉上沾了些淚水。

離得近的何雯和李美慧早就驚得假體下巴都掉了，沒想到這頭母鱷魚也有掉眼淚的一天！難道就因為一首歌麽？這也太不符合周文迅的人設了。

周文迅沉默幾秒，吐出一口濁氣，盡量讓自己忘記那首她以前和程語荟經常在KTV裏合唱的那首《我懷念的》，面不改色地拿過話筒，依舊低着頭在紙張上面勾畫着什麽：“三十五號回家等通知。”

童維卻還站在臺上，似乎是不想離開這裏。

阮淇見童維神色“緊張”，便把她拉下臺，安慰道：“放心吧。你是今天表現得最好的一個。快回家吧，天色也不晚了。”

“好。阮淇姐姐，你也要早點回家，外面壞人多，你不要被壞人給拐跑了。”

“你這小嘴兒怎麽這麽甜呢。”

童維這次沒有回話，給阮淇手裏塞了一顆彩虹糖後就跑了。

阮淇笑着搖搖頭，回到辦公室整理文件。

幫周文迅收拾辦公桌的時候，阮淇發現了周文迅給童維評分的表格。

她拿起一看，只見上面寫着三個大大的紅字：不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