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形象改造的第二步是換裝和……眉毛?!(3) (1)

真奈很喜歡和庭院相連的走廊,有時候甚至辦公都坐在走廊裏完成。宇智波的庭院并不像普通大戶那樣精心設計、充滿禪意,而是只有一片幹淨的草地,加上幾棵年代悠久的古木。最有意趣的要算那片池塘,它和山中的泉水相通,被巧妙地積聚在園中;這是為了方便火遁以及查克拉控制的練習。庭院之中還設置有練習手裏劍使用的靶子。

不是什麽很有意思的景致。真奈喜歡坐在這裏只是因為家裏另外兩個人常常會在庭院中修煉、格鬥,待在這裏總比一個人坐在安靜的室內好得多。

她甚至還在走廊裏挂了晴天娃娃,後來又在旁邊挂了一串風鈴。

現在斑就坐在這個晴天娃娃和風鈴下面。

叮鈴鈴——

他的耳朵微不可察地地動了動。

“所以要怎樣?”他看似鎮定地問。

真奈站在走廊外,面對他一臉思索之色。

這輩子從小就練習刀具長大,她對身體的控制已經十分精準,根本不用擔心族長大人眉毛被修壞這種慘劇發生。她苦惱的只有一件事。

想想看修眉是怎麽操作的。

“族長大人,”她一臉糾結地轉着手中的小刀,“不然你先給我下個幻術吧?”

斑被她這天外飛來的一句驚呆了。

“一想到我要拿一把刀在宇智波的族長大人重要的寫輪眼之上劃來劃去,我自己都不放心……”她憂傷地說。

“……”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她自言自語道,“果然還是先用幻術下一個暗示吧?!類似‘如果宇智波真奈産生了攻擊宇智波斑的想法幻術就立刻發動’這種暗示……”

“啰嗦什麽,快點開始吧。”斑揉了揉太陽穴。

Advertisement

“……?”

她眨眨眼。

“所以說,不用了。”他看着她,“我相信你。”

相信你,所以即使要把最珍貴也最脆弱的眼睛放在你的刀下,也不會有半點擔心。

走廊上的空氣微妙起來。

“……屬下一定不會辜負族長大人的信任的!”真奈挺胸擡頭敬了個禮,眉目飛揚地保證。

“嗯。”他簡單地回應。

“那我就開始了。”

真奈這樣說,神色認真起來。她一手握着小刀向斑的眉毛靠攏,另一只手伸過去輕輕扶住他的臉頰,身體前傾靠近他的臉。

她的臉在他面前放大,而她手上的溫度正在逼近他。

……!!

他不由睜大眼睛。

“喂!”斑下意識地叫了她一聲,身體不自覺往後仰,“你幹什麽?”

“呃?”真奈奇怪地看着他——手停在半空。

“我說,”他強自鎮定地看着他,目光簡直有點惡狠狠了,“你靠那麽近幹嘛?”

還有手伸過來……是想幹嘛?!

“啊?”真奈無辜地睜大眼睛,“可是太遠了我怕修壞啊。”

他的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下。

“……我說,斑大哥,”真奈忽然若有所思,“難道你是害羞了……?”

“沒有。”他飛快地說,神态十分大淡定,“你想多了。”

“哦,”真奈沒有反駁,只是微微一笑,“那你身體別往後倒啊。”

“……”

他默默地回到正襟危坐的姿态。

特·別·标·準的正襟危坐。

真奈幾乎要抑制不住快噴薄而出的笑意了,以至于她不得不花幾秒鐘深呼吸幾下才能維持平靜。

她的手終于撫上他的臉頰。

他不确定那一瞬間他有沒有一抖。

如果他把這個問題問出來,真奈大概會告訴他并沒有——他只是渾身僵硬,繃得比拉滿的弓弦還緊。

“別動哦,斑大哥。”少女聲音細細,帶着一點安撫的意味。

她站在走廊下面,剛好和坐在走廊上的斑差不多高。她一手捧着他的臉,聚精會神地工作着。

“痛不痛?痛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啊。”她說。

她的臉龐第一次這麽近。那雙再熟悉不過的大眼睛離近了看才發現不是完全的黑色,而是深棕色,此刻因為專注而顯得格外明亮;肌膚白皙瑩潤,即便是多年風吹日曬也沒有磨去這份光彩;她的嘴唇微微抿起,透着櫻花一樣的粉色。

他能感受到她微微濕潤的吐息。

眉骨的地方有點癢。幾根被真奈刮掉的毛發掉在他的睫毛上。

他不由眨了眨眼。

長長的睫毛微動,吸引了真奈的注意。

“怎麽了?”她停下手裏的動作,目光下沉,“是掉到眼睛裏去了嗎?”

她有幾分擔心地問。

沒有。

“好像是。”他面不改色地說,卻連自己都不太清楚為什麽要給出這種含糊地回答。

有點奇怪……他想。

“我看看。”真奈立刻放下刀,拇指輕輕摁住他的眼角,靠得更近一些好看得更清楚。

她小心地看了好幾遍,才不确定地說:“好像……沒有?”

“嗯,現在沒有感覺了。”他說。

真奈猶豫了一瞬間。

“哦,好吧。”她說。

他稍稍松了口氣,轉眼又奇怪起這樣有些緊張的自己。

……周圍有敵情?!

不可能。沒有人敢窺伺宇智波斑的地方。

“斑大哥,”真奈恢複了手上的動作,“不然你把眼睛閉上吧。”

“……”

他沒有回答,但很順從地閉上眼睛。

世界并沒有陷入黑暗。陽光剛好斜射下來,即便閉上眼也覺得有金色的光芒在眼睑上跳動,還帶着灼灼的溫度。視覺與世界的聯系被主動切斷,其他的聯系便越發清晰:層層林木綿延無盡,谷風在茂密的枝葉間肆意穿梭,帶出一陣又一陣沙沙聲;發端于深山之巅的山澗奔流跳躍,歡快地沖刷着光潤的岩石;飛鳥在空中振翅飛翔;夏日的蟲鳴聲聲不絕于耳……

還有頭頂的風鈴,叮鈴叮鈴,晃動不停。

還有他們兩個人細微的呼吸。

“……好啦!”真奈滿意地收手,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之前說過,斑的眉毛本來就很整齊,只是太過鋒利。因此真奈只是簡單地把眉峰高度降低,再修飾一下眉尾,淡化那抹尖銳。這樣一來,他的眉型依然不失陽剛,卻不再顯得咄咄逼人,而是更加闊朗大氣。

真奈越看越滿意。

“水遁·水鏡!”

嘩啦——

一面小小的水凝成的鏡子出現在斑的面前。

“你居然會用水遁?”斑驚訝地看着這面水鏡。

“我也是偶然才發現自己的查克拉有一點水屬性的,”真奈得意地說,“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有時候弄個小水球也挺方便的。”

“等等,”斑凝神思索,“水鏡是扉間的術吧?!而且我記得水鏡明明是用來……”

制造出和敵人一模一樣的分身,并且可以使用和對手完全相同的忍術。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啦斑大哥!”真奈不滿地說,“哎呀你快點看看我的成果嘛!”

斑瞪她一眼,才打量着水鏡中映現的自己。

“嗯……好像也沒有太大的改變嘛。”他得出結論。

#直男永遠分不出淡妝和素顏#

水鏡嘩一下破裂,水花四處飛濺。

斑敏捷地一躍而起,長發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完美地避開了每一滴水珠。

“喂真奈!”他喊道。

“抱歉抱歉,”真奈面帶笑容,插着腰目不斜視,“你也知道我的水屬性占的比例不多,哎呀一個失手就這樣了。反正斑大哥你也肯定能夠避開的嘛。”

“……”

笑得好假。

“生氣了?”他有點不可思議。

真奈鼓着臉頰定定地看他幾秒鐘,而後肩一塌誇張地長嘆一聲。

“算了……我早該想到的。”她揉揉臉頰,扯出一個笑容,“不管啦,今後也要像今天一樣讓我好好給你修眉哦,斑大哥!”

像今天……一樣嗎?

“你開心就好。”他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像是大人面對一個不懂事的熊孩子那樣嘆了口氣。

真奈嘻嘻笑着。

風鈴仍然叮鈴叮鈴響個不停。

另一邊,泉奈。

村子正以驚人的速度擴展着。泉奈走在路上,越發強烈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多年的林木成片倒下,為人類騰出空間;首先修好的是幾條寬闊的主要街道,縱橫交錯,以當初的會議樓為起點,總體呈扇形向山谷外擴展。雖然大部分房屋都還處于打地基的階段,但村子的繁榮已初具規模:除了負責修建房屋和街道的忍者們在四周搭建了簡易的臨時住處,竟然還不斷有聽說千手一族與宇智波一族結盟的普通人向這裏遷徙,并且已經試探着和村子接觸,經過臨時登記初步成為未來村子的一員。在對方的請求下,村子的忍者幫助這些普通人搭建了臨時的房屋,這些在忍者眼中孱弱無比的人們就像野草一樣迅速紮根下來,甚至開墾了小小的田地,不僅為自己提供食物,還形成了臨時的集市互通有無。

一路上不斷有運送材料的車隊來來往往,還有負責跑腿的忍者縱橫高低。如果是認識的人,遇到泉奈會停下來打個招呼。即使是千手一族的人,雖然态度不算恭敬,但也還是客客氣氣地問候着。甚至泉奈不止一次看到宇智波的人和千手一同出現,雙方的氣氛當然不算友好,但奇怪地也并不僵硬。

“真奈大人說,和其他忍者吵架可以,但不準鬥毆,也不準因此影響工作,否則就被罰去給普通人義務種田。”被泉奈攔下詢問的一名族人哭着臉說。

他的同伴在一旁等他,臉上的幸災樂禍簡直要具現化成一張面具,就差仰天大笑哈哈哈了。

“喂,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他的同伴催促道,毫不顧忌泉奈在場。

那是一名千手的忍者。

泉奈眉頭一皺,正想說些什麽,就見那名族人雙手合十沖他做了個抱歉讨饒的動作,賠笑說:“抱歉泉奈大人,這家夥就是這種性格……失禮了!先告辭了!”

他同伴扭頭嘁了一聲。

這個畫面看上去很荒謬——宇智波看着像千手,千手看着像宇智波。

泉奈點點頭,然後就見這兩個人飛速消失了。

他站在新修好的道路上,有點失神地看着他們離去的方向。

“呼、呼——”

泉奈耳朵微微一動。他轉頭向另一個方向看去。不一會兒,兩個一高一低的人影出現在路的那頭。

一對祖孫背着大大的包袱,正向泉奈的方向走來——他的背後就是通往村子的正路。

那個爺爺看上去好像已經很老了。佝偻的脊背,爬滿皺紋的臉和脖子,古銅色的皮膚,拉着包袱帶的雙手關節粗大、布滿皲裂的痕跡,再加上細瘦卻肌肉明顯的雙腿,一看就是做慣農活的普通人。

但他的孫子看上去還很小,似乎只有八九歲。因此或許爺爺并沒有那麽老。泉奈做過很多任務,知道很多普通人蒼老得很早。

他本來打算迅速趕到村子裏,重點巡視一下族人們的工作,看看他們有沒有被千手家的人為難——比如千手扉間,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就站在路口,靜靜地看着那對祖孫像螞蟻一樣,一點點艱難地挪動過來。

到了足夠近的時候,他們也看見了他,猶疑了一下,還是慢慢地走了過來。

“咳咳、咳咳咳……”

更近一些的時候,或許是因為過于勞累,那個老人忽然停下來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爺爺!”小孫子慌忙扶住他,努力想拍拍他的背給他順氣,又手忙腳亂地掏出一個水壺擰開,然而他使勁晃一晃,才發現他們已經一滴水都沒有了。

他看上去要哭了。求助的目光下意識地就投向泉奈。

泉奈睜大眼睛,忽然有點無措——他從來沒有被這樣一個柔弱的小孩以這樣的目光注視過。當他作為一個忍者在外行走時,唯一從普通人那裏獲取的情緒只有害怕和暗藏的厭惡。

在他思考并得出結論之前,他已經下意識地拿出自己的水壺,走過去遞到那個小孩面前。

“……給,喝這個吧。”他遲疑着說。

小孩露出驚喜的笑容,連忙接過水壺喂到爺爺嘴邊。

老人的咳嗽逐漸平息下來。他擡頭對泉奈感激地一笑,道:“太謝謝你了,年輕人。”

“謝謝大哥哥!”小孩也對泉奈露出大大的笑容,“這個還給你。”

泉奈接過水壺收好。而後他想起出發的時候真奈囑咐他的話。

幫助……老人和小孩?

“我……”他遲疑着,別扭地說,“不如我來幫你拿東西吧。”

“啊!不用了……”老人受寵若驚地說。

“可以嗎?!”小孩卻睜大眼睛。

“次郎!不可以這麽麻煩別人!”老人嚴厲地說。

“可是……”小孩撅起嘴,委屈道,“爺爺的身體已經快受不了了吧……要是我更強壯一點就好了……”

“沒關系。”泉奈抿抿嘴唇,認真地說,“給我吧。”

他伸出手。

“……那,就麻煩了。”老人很不好意思地把包袱遞過去。

真輕啊,泉奈想,這樣就已經累成這樣了,普通人真的好弱啊。

“吶吶,”小孩興高采烈地在他身邊跳來跳去,好奇的目光一閃一閃的,“大哥哥你是忍者嗎?”

“嗯。”

“哇好厲害!你是那個忍者村子的忍者嗎?那個,那個……”他苦着臉糾結了一會兒。

“宇智波和千手。”他爺爺笑眯眯地提示。

“對對!是宇智波還有千手的忍者嗎?”

“我是宇智波的忍者,不是千手的。”

“但是你們都是一個村子的吧?是吧是吧?”

“……嗯。”

……

泉奈自己都感到驚訝,他居然真的就陪着那對祖孫慢吞吞地走到了村子,一路上遇到的自家族人詫異的目光簡直能把他戳成篩子。

好不容易把這兩人交給負責安置普通人的族人,泉奈在小孩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僵着脊背離開了。

之後的巡視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如果沒有那些竊竊私語他會更加滿意。

“哎剛剛看到泉奈大人blablabla……”

類似這樣的。

而且,不得不說,泉奈是個奉行“言出必行”的少年。

因為,他真的在路上遇到了很多跌倒的小孩、迷路的老人等等等等一系列急需幫助的人;他不僅按照真奈的囑咐幫助了他們,還認認真真地執行了“态度和善、面帶微笑”這一條。

盡可能地,和善地,微笑……

等忙了一整天的泉奈筋疲力盡地回到家時,已經到晚飯時間了。

“我回來了。”他有氣無力地說,脫下鞋走進室內。

“喲!泉奈~”真奈從房間裏探出身,“你回來了……咦咦咦這是怎麽回事?!”

她驚愕地指着泉奈。

“怎麽了真奈……”斑也走過來,“泉奈……?”

他也啞了。

只見泉奈頭發淩亂、面色疲憊,嘴角卻還詭異地微微揚起、形成一個有點僵硬的微笑。為他的手上堆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大致能夠看出來有各種各樣的食物、小飾品,甚至還有好幾束鮮花。

“泉奈你這是去壓馬路了嗎?不對你帶錢了嗎?你不會是搶劫去了吧?”真奈驚悚地說。

“喂!”泉奈翻了個白眼,但還是顯得氣無力,“你有空胡思亂想,不如過來幫我拿一下東西好嗎?”

看着青梅竹馬這精疲力竭的模樣,真奈趕緊竄過去幫忙卸貨。

“沒事吧泉奈?”斑不确定地看着弟弟。

雖然看上去很累,但意外的似乎心情還不錯?

“放心吧大哥,我沒事。”泉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瞥見真奈正好奇地捧着那幾朵鮮花,趕緊說,“真奈小心這些花!”

此言一出,其他兩個人都意外地看向他。泉奈噎了一下,炸毛說:“怎、怎麽了?!”

“哦——”真奈不懷好意地笑着,“不會是女孩子送的吧?”

“!”泉奈睜大眼睛。

還确實是幾個平民女孩子送的,說是為了感謝幫助了她們的弟弟/叔叔/爺爺……

“知道了知道了,”真奈一本正經地連連點頭,側頭和同樣一臉笑意的斑進行了一番眼神交流,“我一定找出我們家最好看的花瓶把它們好好供起來!”

“……什麽啊,”泉奈鼓着臉頰瞪着她,又看一眼自家大哥,“連大哥也跟着真奈一起笑話我……”

躺槍的斑無辜攤手,只能轉移話題:“既然泉奈回來了,就吃飯吧。真奈?”

“是!今天吃素面和烤魚,點心是泉奈喜歡的水羊羹!”

泉奈跟在大哥旁邊走向餐廳。

“不過……大哥?”

“嗯?”

他仔細看看自家大哥——衣服、頭發、臉……

“你是不是有哪裏不一樣了?”他不确定地問。

“是嗎?”斑淡淡地反問,注視着真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道,“大概吧。”

“哦。”泉奈不明所以地撓撓臉頰,放過了這個問題。

當然也更沒注意到大哥看着真奈的目光和以前不太一樣。

“今天累死了。”他半真半假地抱怨,臉上卻不知不覺露出了笑容。

“開飯了!”

番外:小時候·斑

宇智波斑有五個弟弟。

最小的一個弟弟出生之後,本就身體不好的母親日漸虛弱,越發纏綿病榻。很多時候她都是昏睡着的;或許也有很多時候是清醒的吧——但誰也不知道。因為家裏的父親是族長,總是要在前線率領大家英勇作戰的;斑自己早到了該上戰場的年齡——十歲的他已經是一個經年的戰士了。其餘三個弟弟,有兩個也在戰場上,而最小的、剛出生的這一個被托付給了同族的夫人哺育——他的母親實在太虛弱,連哺育自己的孩子也難以勝任了。

家裏當然是留有服侍族長夫人的人的——怎麽會沒有呢。只是,他們都不是家人。不是丈夫,也不是孩子。所以,沒人知道。

有一次,當斑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居然是清醒的。她甚至在侍者的幫助下來到了走廊上,輕輕倚靠着廊柱望着夕陽發呆。明明還是初秋,她卻已經裹上了厚重的冬衣;然而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住她的纖細和孱弱,仿佛僅僅只是支撐着身上一層又一層的衣物就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體力。

斑看着這樣的母親。他覺得她就像一片垂挂在枝頭搖搖欲墜的枯葉,任何一絲微弱的寒風都會扯斷它最後一絲和生命的聯系。

這樣柔弱的生命。

他仿佛被這柔弱震懾到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過去。他身上的盔甲還沒有脫下,上面都是斑斑點點的血跡;有幾绺頭發也浸透了血液,發硬地貼在頭上。

“啊,是斑回來了啊。”母親遲鈍地回頭,才發現站在門口的他。

“……我回來了,母親。”他輕聲說。

“過來。”她微笑着對他招手,袖子滑落下去露出嶙峋的手臂。

斑往前走了兩步,又遲疑着停下。莫名的,他覺得有些害怕——并非恐懼死亡的氣息,而是恐懼着……

我會是那陣寒風嗎?他這樣想。

“斑,過來呀。”母親輕柔的聲音再次說,這回帶了幾分嗔怪。

斑很乖地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坐下,側頭看着母親憔悴的臉。

母親纖瘦的手掌摩挲着他的頭。他能感覺到她的手指在血液凝結的地方來回滑動了好幾次,而後就是輕輕的嘆息聲。

“斑。”

“是。”

“……要照顧好弟弟們啊。”她輕輕地、輕輕地說。

斑用力點了點頭,鄭重地說:“我會照顧好弟弟們的。我會,保護好他們的。”

母親卻似乎并沒有因為他的這份誠摯而感到放心——相反,她看上去更加憂愁了。

“斑……”她欲言又止。

“嗯。”他認真地看着母親。

“……不,沒什麽。”但母親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她只是又轉過頭去看着那夕陽——看着那晚霞是如何由濃轉淡,看着那餘晖是如何一點點收盡,而夜幕又是如何在片刻過後就籠罩了這片山林。

“今天的夜晚,見不到月亮呢。”她失神地凝望着天空,喃喃自語。

斑一愣,不假思索地說:“母親,今天是下弦月,月亮要在後半夜才出來啊。”

“……下半夜嗎?”母親微微睜大眼,很快了然地笑起來,“啊,原來如此。要等到後半夜,才會有月亮照亮這慢慢長夜啊……”

“……然後很快的,就又是新的日出了。”她說。

“但是,”斑不解地說,“就算是上半夜,也不會太過黑暗吧。”

母親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因為星星也是很亮的啊!”他擡手指了指天空,“那是銀河吧。”

“星星,也很亮嗎……”母親低聲重複着他的話,而後很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頰。

“或許是這樣的呢。”她溫柔的眼睛裏閃現着愉快的笑意。

斑也笑起來。在這樣愉快的氛圍下,他終于想起小時候,還很健康的母親攬着他的肩,也是坐在走廊上,指着天上的星星說這是什麽星座,那個是什麽星座。但他都不記得了,斑覺得有些遺憾。父親認為這些東西對忍者而言都是無用的。

等母親的身體更好一些,就請她再給自己講一次吧。啊,這次還要把弟弟們也叫上。他想。

但是那一天之後不久,母親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她被穿上幹淨的白色浴衣,雙手放在胸前,長發整整齊齊地墊在腦後,面目平靜,看上去就像睡着了。然而她躺在棺材裏,浴衣的右襟領放在上面——當浴衣這樣穿的時候,它就變成了壽衣。

她已經是個死人了。棺材的蓋子合上,在黃昏的時候放進深坑裏,然後将泥土一鏟一鏟地蓋上去,最後立上一個簡簡單單的墓碑,看上去同這片墳場上其他的墓碑并沒有不同——除了新舊的程度。從此之後,這個墓碑就是母親。

三個弟弟站在他旁邊痛哭,而他卻只是呆呆地看着,直到黃昏離去、夜幕降臨。

父親沉默地站在邊上。

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死亡。然而當他第一次面臨生命中重要之人離去的時候,才知道有些死亡是無法習慣的。

今天是上弦月。如果母親看到,大概是開心的吧?

還有……那些星星都是什麽星座呢……?

沒辦法知道了吧。

他終于也失聲痛哭起來。

父親摸了摸他的頭,低沉的聲音帶着幾分傷感:“只有這一次,身為長子的你擁有流淚的權利。”

這是記憶中父親給予他的難得的溫情。

“為、為什麽母親會死呢?”泉奈抽噎着問,“她明明、明明沒有上戰場啊?”

他才六歲,踏進戰場還沒多久;他以為所有的死亡都只會發生在戰場上。

“因為,”父親低沉威嚴的聲音回蕩在他耳邊,“她太虛弱了。”

“虛、虛弱?”泉奈很難理解這個詞,“就是,太弱的意思嗎?太弱了,就會死嗎?”

“……啊,她太弱了。”

太弱了,就會死嗎?斑想。

戰場上的刀光劍影、殺聲震天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利器捅穿人體的觸感、敵人的鮮血飛濺到臉龐的溫熱、許多人臨死前扭曲的臉龐……

太弱了,就會死。

母親死後不久,宇智波久美子回來了,還帶着一個孩子。

她的到來在族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議。因為作為一名開了寫輪眼的戰士,即使是一名女性忍者,她也是族中寶貴的戰鬥力;即便不上戰場,她也應該嫁給族中另一名戰士,然後給一族提供更多寶貴的寫輪眼。然而當初她卻選擇嫁給了一個普通人,甚至不惜叛逃也要追求她所謂的愛情。她是一名強大又聰明的忍者,沒有透露任何對方的信息,只是選擇了一個漆黑的夜晚悄悄地離開,從此隐匿在這動蕩年代的芸芸衆生之中。

沒人想過她居然還會回來。沒人想過她居然還敢回來。

“叛徒!”

“殺了她!”

“還有那個雜種!”

族中議論紛紛。

但宇智波久美子直接找到了族長,也就是斑的父親。父親見了她。

他們談話的時候,斑就在門外。他知道父親知道他在,而這種沉默就是允許他旁聽的意思。他畢竟是長子,是宇智波寄予厚望的繼承人。

“我會為了宇智波一族戰鬥,直到死亡。只求您能幫我照顧真奈。”

“為宇智波戰鬥本來就是你的職責。你背叛了自己的職責,現在還把它當做籌碼和我談條件。”父親的聲音十分冷漠。

“我沒有和您談條件;這只是一個請求。”

“這不夠。”

“那再加上這個呢。”

屋裏沉默了一會兒。

“原來如此,萬花筒寫輪眼。”父親說,聲音中多了一絲感慨,“但是難道我就要因為你這雙眼睛,而背負上‘包庇叛徒的後代’的罵名嗎?”

“……求您,”半晌,她才輕輕地說,聲音中多了一絲絕望,“看在表姐的份上。”

表姐……是誰?斑思索着。

父親冷笑一聲,笑聲中充滿憤怒:“你竟然還記得她嗎?那為什麽直到她死,都沒能再看你一眼?”

燈火将兩人的身影映在拉門上。

宇智波久美子沉默着,只是鄭重地叩首,語氣苦澀:“我很快就會去見她了。我不敢奢求任何人的原諒;只求您讓真奈活下去。”

“……”

“真奈姓宇智波,也有開眼的資質,請您相信我。”

“……”

“活下去。讓真奈活下去就好。”她的頭深深埋在地上。

“……我答應你。”終于,父親這樣說。

“斑,你進來。”他提高了聲音。

斑推開拉門,走到室內對父親行了個禮,然後平靜的目光看向那個女人。

出乎意料,她看上去雖然消瘦,卻并不柔弱;目露悲哀,神色卻沒有一絲惶恐;甚至她看上去如此堅定,對于未來沒有任何迷茫。

更重要的是,她的五官看上去有一種親切感。

“這是我和你表姐的長子。”父親對她說,“雖然我不認為有任何必要,但你表姐生前一直很希望你能見見他。”

母親的表妹。斑露出驚訝的目光。

宇智波久美子凝視着他。這時斑才發現原來她的眼睛和母親長得很像,甚至她們有着同樣幽深的目光。

“初次見面,我是宇智波久美子。”她的嘴角微微上翹。

斑注意到她沒有給自己加上任何前綴,比如“你母親的表妹”或者“你的表姨”這樣的。這讓他覺得舒服。

“我是宇智波斑。”在父親威嚴的目光下,他這樣簡單地回答。

父親仿佛為他的這份無禮感到略微的滿意,但他卻覺得這樣的父親有些幼稚,還有些無聊。

本來斑以為這個女人會請他幫忙照顧宇智波真奈,就像他母親囑咐他照顧弟弟們一樣。然而這個人什麽都沒說。

她只是看着她點點頭,然後對父親說:“真是一個強大的忍者。”

父親很高興。

就在那天晚上,宇智波久美子領取了族中最高等級的任務。第二天的淩晨五點是他們的集合時間。斑這天沒有任務,照習慣來說他應該四點起床,和弟弟們一起晨練;但出于某種奇怪的心理,他來到了那個集合地點,隐匿在參天古木濃密的枝葉背後目送他們離去。

即便這一隊人都是宇智波一族的精英,也沒有人發現才不過十歲大的斑——除了宇智波久美子。冬日的五點還是一片漆黑,所幸月光很亮,因此能夠看見她穿着铠甲背着忍刀沉默地站在一旁,任由同伴們對她指指點點也不發一言。在斑的目光捕捉到她的同時,她的頭就微微偏過來轉向他的方向。即使隔着一定距離,斑仍然能夠準确地辨認出她的目光——依然平靜而堅定。

宇智波久美子對宇智波斑點了點頭。

他莫名覺得收到了一些安慰。

回到家的時候,斑在門口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他裹得很嚴實,像一個球,圓滾滾地蹲在他家門口,雙手托腮看着遠方。

從來沒見過的小孩兒。下一秒他就意識到這應該就是真奈……宇智波真奈。

想了想,斑徑直跳到他面前,剛好踩到小孩兒月光下的影子上面。

小孩兒吓了一跳,“啊”一聲向後倒去,從肉球栽成了一個肉餅。斑于是看清他的臉,粉白粉白的,肉呼呼圓滾滾,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蘊着水汽。

“喂,你是宇智波真奈?”斑盯着他。

小孩兒坐在地上怯怯地看他一眼,迅速把頭低下去,帶着哭腔地“嗯”了一聲。

他在斑面前甚至不敢自己爬起來。

……真弱啊,斑想,宇智波久美子把他保護得太好了。

真的能夠活下去嗎?他在心裏給出了一個否定的答案,然後立刻對這個孩子失去了興趣。

不過斑還是拎着小孩兒的衣領,不顧他的驚慌失措把他扔到屋子裏,跟他說:“你這麽弱,別把自己凍死了。”

然後他就找弟弟們去了。之後也沒有再關心過宇智波真奈。

又過了一段時間,在冬天最寒冷的時候,斑最小的弟弟夭折了。這個年代嬰兒的夭折率并不低,大家對于這個消息也沒有太多意外,只是世界上又少了一個和自己留着相同血液的人,這個事實依然不免讓斑感到悲

同類推薦

超時空進化

超時空進化

波瀾浩瀚的星空世界,恐怖覺醒,吞噬萬物,無數種族陷入末日之中;一封來自未來的信件,楚風踏入救世之路,跨越無數戰場,屹立世界之巅,逆轉一次次末日災難,執掌無限時空,征戰千萬位面,超越極限進化,成無上之主!
小說關鍵詞:超時空進化無彈窗,超時空進化,超時空進化最新章節閱讀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那些主角不需要幫助。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除了一些意難平,剩下的就是經歷一些名場面,吃瓜看戲吐吐槽。
當然還有……
名劍,美酒,絕世佳人!

紅警之超時空兵團

紅警之超時空兵團

一座紅警基地車;一座超時空傳送儀;一個雄心勃勃的指揮官。
歷經地球百年風雲,紅警兵團的征程走過一戰、主宰二戰……彪悍的征程揚帆起航。
————
本書是華麗繼《紅色警戒之民國》、《紅警之索馬裏》、《紅警之從廢土開始》三本之後,紅警基地流小說的第四本,全新的設定,不一樣的精彩。
新書求收藏和推薦票!

我不是精靈王

我不是精靈王

開局一把西瓜刀,裝備全靠爆!這不是游戲,這是真實世界,童樂只是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而已,卻被精靈族冠以精靈王的稱號。
龍族也來湊熱鬧,說他有龍族血統,廢話,人家是地道的龍的傳人!
說老子是精靈王,絕對是嫉妒老子長得漂亮!
這個精靈有點萌,先養着吧!這個狐女有點妖,看我收了你!這個美女有點兇……老婆大人,我錯了![

消防英雄

消防英雄

第三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年度十大影響力IP作品!
本書影視版權、動畫版權已出售。
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了裏氏7.8級地震,2008年5月12日中國汶川發生了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地震,8.12天津濱海新區發生爆炸,8.30美國休斯頓發生了五百年一遇的洪水,12.7美國加州發生了巨大火災……不管是地震或是火災或是洪水,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都能看到一群逆向而行的特殊人群。
他們用自己堅實的臂膀彼此支撐,逆向而行于天災對抗。他們年紀輕輕卻要擔負拯救世界的重負。他們不是超級英雄,卻為了同一個信念,成了真正生活裏的英雄!小說關鍵詞:消防英雄無彈窗,消防英雄,消防英雄最新章節閱讀

Destiny惡魔之翼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