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回

遠淺第一次見她,當然應該也是最後一次,所以聽這個故事純屬意外。遠淺問她:“我跟你非親非故,你講這個給我一個陌生人又有什麽意義。”她說:“最熟悉的故事就是要講給最陌生的人聽,這樣誰也不知道我說的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又是是假的。”

16年的夏天似乎來得過早了一些。

四月已是烈日灼人。到了六月,路上幾乎是連風都沒有。這種天氣比較适合在家帶小孩,反正除了上班以外其他時間遠淺是肯定不會出門的。所以暖暖打電話來說讓她去幫忙拿劇本的時候,她原本是不樂意的。可大明星暖暖在電話裏又是撒嬌讨好又是威逼利誘,遠淺實在是招架不住,于是就答應下來幫她跑一趟。

日理萬機的遼望先生好不容易偷得一日閑在家休息,也經不住老婆大人軟磨硬泡,親自開車送遠淺過去,連帶他們兩歲多的女兒也被捎上了,湊了個全家總動員,可見暖暖的巨星影響力。

從出道至今,暖暖披荊斬棘,終于在一線女星中擠得一席地位,不但參演的幾部大片口碑票房大豐收,最近的巡回演唱會更是場場爆滿,如今又簽了新東家,接拍的第一部新戲就是備受矚目的偶像劇,而今天遠淺要去取的,正是這個偶像劇的劇本。

據說,這是一部由超人氣漫畫改編的電視劇。

遠淺向來都是看動畫多看漫畫少,所以并沒有拜讀過這個漫畫原著,對內容就更不知曉。只在娛樂新聞裏聽說過是因為頗受争議才備受矚目。

這年頭,越是争議大的作品越容易火呢。甚至有的人為了脫穎而出,故意挑戰常規吸引眼球,甚至超過底線,都不過是“一夜爆紅”的常态了。

所以遠淺帶着對這個作品的小小偏見,抵達了目的地。

遠淺以為拿劇本的地方會是在公司,照着暖暖發來的地址找過去,才發現竟然是攝影棚。

幾位眼熟的小明星正在拍攝一場厮打戲,遠淺站得遠遠的,向門口工作人員說明來意,那位工作人員打量她一番,便向她指了指坐在旁邊角落的一位女士。

從遠淺的視角看過去,只瞥見那位女士的側影,小小的個子蹲坐在一個方凳上,弓着背勾勾畫畫,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那位就是您要找的人,是現在拍的這個電視劇的漫畫原作者,今天過來探班。她也是暖暖那部戲的漫畫原作者,當然,還是劇本編輯。”

這是遠淺第一次見她。

之前在網上并沒有搜到她的照片,畢竟近期才突然爆紅,聽說今天這部戲她只是賣了版權,而只有暖暖那部,是她的成名作,也是她唯一親自操刀當編劇的。

遠淺走過去,她并沒有擡頭。遠淺看她對照着自己的漫畫在劇本上修修改改,認真得都沒有察覺自己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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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嚓一下,鉛筆頭突然斷了。

她皺了皺眉頭,終于擡起頭來:“你是來幫暖暖拿劇本嗎?”

遠淺點點頭。

她突然說:“我還沒弄好,你可能要多等一會兒了。”

遠淺記得暖暖明明說過劇本早就搞定不會耽誤時間的,想到還在外面烈日下等着的遼望和孩子,遠淺略有不滿:“不是說拿了就可以走嗎?怎麽會還沒弄好?”

她似乎思考了很久,才緩緩道:“我臨時改了結局。”

于是,三十六度的下午,遠淺百般無奈地挨着這位“漫畫作者兼編劇”坐下,吹着室內二十度的冷風,等着她改劇本。

那邊的小明星們正滴了眼藥水抱成一團哭哭啼啼互訴衷腸。遠淺實在無聊,便催促她:“你還有多久?”

垂了很久的小腦袋側轉過來:“一會兒。”

遠淺嘴角抽了抽,這都多少個“一會兒”了,現在一個小畫家也這麽耍大牌了嗎。于是微微惱怒:“本就決定了的結局,為什麽突然又要改。”

她的眼神閃了閃。這一剎那,遠淺竟從她一秒的眼神中察覺出百折千回的情緒。

繼而她跳過了遠淺的提問,轉過話題:“暖暖對這部漫畫有什麽評價嗎?”

遠淺搖搖頭:“她沒有跟我說這些,不過很上心就是了。”又細細觀察了對方臉上的表情,“網上說是你親自去争取了她來扮演女主角。她很久不演電視劇,片酬又高,你争取得很不容易吧?”

她停了手裏的動作,合上劇本:“嗯,很難。但是我去年四月的時候聽過暖暖在本市的演唱會,當時就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把我的漫畫拍成電視劇,一定要讓她來作女主角。”

“哦?是‘聽不到情歌’巡回演唱會吧?我也去看了。難道是哪首歌觸動了你嗎?”

“嗯。”她的目光飄向遠方,“是那首‘喧嚣’。”

“那是一首很早的歌了,我記得是她出道的第二張專輯裏面的。”那是一首講述初戀的歌曲。也是——講述一種不被認可的愛情的歌曲。

“嗯,它也會作為這個電視劇的主題曲。”

遠淺頗為意外,因為很少會有熱門電視劇用一首并不大熱的舊歌作主題曲。

“雖然我沒看過你的漫畫……”遠淺若有所思,“但這首歌明明是講……”

“不倫之戀是嗎?”她笑了笑,“你猜猜看,是哪種?同性,血緣,還是婚外情?”

“我猜不到內容,但我倒是知道漫畫的名字。”遠淺問:“錯的對的人。”

她稍垂眼睫:“不過改編後的電視劇的名字會不一樣。”繼而淡淡地說出名字。遠淺聞之,卻想起不久前看過的那部日本動漫,有些詫異,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刻意。

攝影棚內此時正是一場離別戲。男主角聲嘶力竭地呼喊女主角的名字,他唱起女主角最愛的那首情歌,刺眼的陽光從落地窗直射進來,把整個房間映得白亮一片。

那光束如線如絲,仿佛舞臺中央謝幕時的光束。又仿佛那一夜透徹大雨。

“情歌是雨的謊言。”

當然,這是一個跟遠淺跟惘辰錯都無關的故事。

高考前一周,向允一家雞飛狗跳,原因是她爸出軌被她媽發現了,于是連續幾天家裏都是混亂一片,向允每天回家都聽着媽媽的咒罵聲複習入睡,早上伴着摔碗砸盆的聲音起床。高考前一天晚上,其他同學都在養精蓄銳,向允卻安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她爸媽簽下離婚協議。

她媽問:“你跟誰。”

她想都沒想:“男人這麽惡心,我當然跟你。”

向允出生在小康家庭,爸媽都在效益不錯的國企,爸爸還算公司一個小高層,不過工作繁忙,應酬也多,于是不知哪天就在外勾搭了年輕的女人。向允從小家教嚴厲,爸爸對她的品行要求尤其苛刻,所以他一直覺得不茍言笑的爸爸一身正氣,出軌這種事情,她想都不敢想,記得高一有個同學的爸爸外遇離婚,那同學在教室哭過幾場後跟大家洗腦說天下烏鴉一般黑,當時她還覺得怎會有如此偏激之人。呵呵,現在想來,果然男人大都差不多。

她不哭不鬧,面色淡淡,一開始向媽媽還擔心莫不是打擊太大傷了神智,畢竟平靜地有些詭異,還跟她促膝長談,結果向允卻反過來安慰她媽。那時候向媽媽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也不是那麽了解這個養了十八年的女兒。

其實向允只是覺得,已成定局的事情,哭鬧也沒什麽用罷了,心寒這種事情,也不是發洩出來就有大多作用的。何況,過了十八歲,她已經成年了。

高考後的第三天,她爸媽分戶,她随母,戶口也遷入了媽媽名下的另一套房屋處。不過那套房屋之前一直對外出租,于是向媽媽在入住之前準備先裝修翻新一下,在裝修期間,她們便就近暫住在向允的外公外婆家。

外公外婆雖年老但也開明,對女兒的中年離異很是包容。三室一廳的老房子,他們還特意把其中一間主卧收拾出來讓給她們母女倆住。不過向允略有不習慣,畢竟自己單獨一個卧室睡了那麽多年,猛地跟媽媽每天擠在同一個床上,多少有點不自在。為此她一直觊觎着隔壁空着的另一間屋子。某日忍不住試探着詢問外婆那間空屋,沒料到外婆的眼睛格外神采飛揚地一眯,告訴她那是她表哥的房間,過段時間就要用的。

向允大吃一驚,她活了這些年,第一次在這個家裏聽到了“表哥”這個詞。晚上她滿臉疑惑地轉告給她媽,向媽媽也是一愣,思慮過後喃喃道:“難道老大家那個真的來了?之前我還以為他們說玩笑呢……”

向允這才知道,這個“表哥”,是舅舅家那個。

此事說來話長。外公外婆年輕時一共生了六個孩子,其實在那個年代也不算特別多。向媽媽排行第三,除了向媽媽和向允的小姨,其他幾個都是男的。可到了向允他們這一代,除了大舅的孩子是兒子,其他的全是女孩。向允在這一代排行第五,大舅的孩子排行老大,雖說是老大,也只比向允大了兩歲而已。小孩們都算同齡人,從小一起長大關系要好。不過,這個“一起”是除大舅的孩子以外的。

當年的事情向允聽大人們零零碎碎地提起過,大概就是大舅趁着大舅媽懷孕的時候跟同事搞到一堆兒去了,大舅媽得知此事挺着大肚子非要鬧離婚,在那個時候,這真是一件無比英勇的事情。于是孩子還沒生下來,大舅媽就離了婚跑回了北方老家,孩子當然也跟了她。後來得知生了個兒子,家中二老還多次前去勸和,對方都無動于衷。當年二老想着兒子多,這個孫子流落在外也罷,誰知從那以後兒子們生的都是女兒,就連大舅後來再婚,生的也是女兒,計劃生育政策下,又不能多生,這一下斷了香火,二老後悔不已,成天看大兒子不順眼,說這都是他作的孽。

這些年來,二老也沒少聯系北方那邊,想把嫡孫子要回來。可哪有那麽容易。慢慢的,二老也就看淡了,放棄了,也不再提這事兒了。

誰知就在不久前,“大舅媽”出了意外,竟然去世了。

雖然說出來有些不厚道,但确實是,橫在二老和孫子之間唯一的障礙,消失了。

于是二老忽見朝陽興奮不已,不管從法律上還是人情上,都志在必得得把唯一的孫子“拐”了回來。

因此,對于這個二十年從未見過的表哥,向允還是很好奇的。

向媽媽還說,大舅畢竟已經再婚,有妻女在家,表哥估計又從小被自己母親灌輸了大舅的種種惡行,所以,他雖然願意為了血緣回到二位老人身邊,卻是不願意回大舅家的,于是,愛孫成癡的二老當然要把寶貝孫子拉到自己屋內保護好。

所以,向允想睡隔壁那間“太子屋”,鐵定是妄想。

聽說太子殿下馬上就要大二畢業,只等一放暑假就來這邊。

外公外婆心心念念地盼着,媽媽又忙,向允在家備受冷落,于是成天都外出跟同學們玩樂狂歡,大人們覺得高考後放松理所當然,所以也不管她。

六月中旬某個還算涼爽的周末,向允和同學又在外逛街逛到五點,本打算就在外吃晚飯的,結果同學臨時有事放了她鴿子,她只得自己坐公交回家去吃。

向允之所以記得那天的天氣,是因為在Y市如此酷熱的漫長夏日中,居然有那麽一天是涼爽的,還不是在雨後,實在是匪夷所思。

向允到家樓下的時候臨近六點,天色稍暗了。外公外婆家是老居民樓,沒有電梯,向允逛街本就有點腿酸,此時更是慢條斯理地爬到四樓,在拐彎的梯口,她溫吞吞地一擡頭,就看見了樓上筆直的身影。

昏暗的樓梯道中,高高瘦瘦的側影微微弓腰往防盜門的鎖洞裏插鑰匙。

一把不行,又換了一把,然後……再換了一把。

雖然向允在樓梯下面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隔着十七步臺階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尴尬。

于是向允一步步走過去,到門前停住,拿過對方手中的鑰匙串,輕易地找出其中一把,插入孔中,轉了兩圈,咔嚓,鎖開了。

向允把門推開,回頭對着後面目瞪口呆的人說:“雖然這幾把鑰匙長得都差不多,但外婆,不對,對你來說應該是奶奶,她應該告訴你,鑰匙圈裏面貼了透明膠的這把是大門鑰匙。”再回頭一笑,“尤濯,歡迎。”

後來他問她:“你當時怎麽就确定我是尤濯呢?不怕我是偷了鑰匙闖空門的賊?”向允倒是回答的理所當然:“哪有長得這麽體面的賊。”本想堵得他無言以對,他卻露出很受用的表情:“這倒是說的在理。”反倒把她堵得無語。

其實,她是聽多了外婆的唠叨,知道近兩天他就會到,而那天他掏鑰匙的動作雖然急躁了點兒,但神情卻是君子坦蕩蕩,加之外公外婆這些年每次北上看望孫子,都會搜刮一些照片過來,向允有幸瞟過幾眼,當時還驚奇大舅的基因怎麽能生出眉眼這麽好看的孩子,後來想想,大概是女英雄大舅媽的基因太強大。印象深刻的人就站在不遠處,她當然是模模糊糊可以認出的。事實證明她的推測非常準确,外公外婆把他從火車站接回來,到樓下才想起晚餐應該弄得更豐盛一些,于是直接把鑰匙給了他讓旅途勞累的他先上樓休息,二老在樓下菜場買菜去了。

于是不偏不倚,就這麽被向允撞見。

只是第一印象中,向允覺得這是極其不好親近的一個人。

在那樣昏暗的走廊燈下,那身影愈發落得清冷,清冷得近乎孤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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