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七月可愛

舒随直到回家腦子裏都在重複着這句話。

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會脫口而出“想不開啊”，這麽多美好的事物都還沒經歷過呢，自殺了肯定是想不開啊，但是現在，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真的是沒有想開嗎？

“随随，随随……”

“啊？”舒随聽見耳邊有人叫自己，側頭望了過去。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家門口，顏衍正站在樓道裏等她，“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舒随下意識回了句：“沒什麽。”

他沒有追問，低頭看她的手，“你出去幹嘛了？”

“買老鵝。”

“那鵝呢？”

“鵝在……诶？”舒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也低頭看自己的雙手。

顏衍大膽猜測：“你在路上吃完了？”

“肯定不是啊。”舒随一拍腦，想起來了：“哦對，我把老鵝送給秦玥了。”

顏衍聽見這個名字，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怎麽會碰見她？”

“我去買張師傅老鵝，路邊十中門口的時候看見她了。”

“她回十中？”顏衍的語氣裏帶着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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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樓事件最後的處理結果他有所耳聞，秦玥千方百計的鬧大，也抵不過學校的袒護，和家屬的一句“算了吧”。

她應該是對高中失望透頂的。

“我覺得秦玥不是回來看母校的，她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盯着大門看了很長時間，我感覺有點奇怪，就報了你的名字，跟着她進了學校。”

顏衍聞言眉頭皺的更深了，示意她接着說下去。

“秦玥在教學樓下面站了很久，問我的高中是不是也有人跳樓了，問我和大學室友相處的怎麽樣，最後……”

舒随頓了兩秒，一字一句地道：“最後她問我，自殺的人，是想開了還是沒有想開？”

顏衍怔了片刻，微抿着唇角，什麽都沒有說，伸手拍拍她的後背，拿鑰匙打開家門，“別想了，先進去吧。”

“嗯。”她問：“叔叔阿姨在家嗎？”

“爸爸中午回來，媽媽在家做飯，我是準備出來接你的。”

“陳阿姨在家做飯？”舒随吓得立馬進了屋子，差點把顏衍給關在門外，熟絡的直沖廚房而去。

顏衍擡腳踏進客廳，聽見一道甜美，含着笑意的聲音傳來：“阿姨，我來幫您。”

“诶，你們回來啦，我不用幫忙，出去坐着看看電視。”

舒随非常熱情主動的提議：“我幫您端菜，這些都要拿出去吧。”

“你小心點，盤子很燙的。”陳阿姨瞬間變了語氣，揚聲喊：“顏衍，快進來端菜，別躲在外面偷懶！”

剛坐下的顏衍吓了一跳，無奈的搖搖頭，進到廚房，看見舒随和自家媽媽有說有笑的，壓根沒打算理他。

他默默地把菜，碗，筷子，全都端了出去，拉開椅子坐下。

陳阿姨炒好最後一道菜，和舒随一前一後出來了，臉上的笑意就沒散過。

“哎呀，炒個菜有什麽辛苦的，我平日裏拿的都是手術刀，菜刀對我來說太容易了。”

舒随笑着附和：“對啊，都是切肉。”

顏衍：“……”

人肉和豬肉……？

說的他瞬間沒有了食欲。

舒随坐到顏衍身邊，乖巧道：“等顏叔叔回來一起吃吧。”

“不等他不等他，我們都餓了。”陳阿姨率先拿起了筷子，舒随和顏衍也跟着拿起了筷子。

正準備夾盤子裏的菜，手機鈴聲響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小顧老師，她給顧西洲的備注。

好像把哥哥給忘在家裏了。

舒随接通電話，放軟語氣輕輕地“喂”了聲。

“喂，你在哪？”

“我在隔壁吃飯。”

“顏衍家？”

“嗯。”

顧西洲冷笑了聲：“你倒是挺重色輕哥的啊。”

舒随及時轉移話題：“你不陪依然姐姐嘛？”

“我特意把今天留出來，準備帶你出去吃飯。”

顧寧和工作忙，雖然對她很好，但是經常不在家，姨媽又不能事事照顧周到，舒随可以說是跟着顧西洲長大的，兄妹兩人從小關系就好。

“那我們吃晚餐吧，一樣的。”

陳阿姨聽出了對方是顧西洲，連忙道：“是西洲嗎？讓他過來一起吃飯。”

她應了兩聲：“陳阿姨要你過來吃飯。”

“醜媳婦見公婆的日子，我就不過去打擾了。”

“什麽啊。”

“多吃點，下午給我節約錢，挂了。”

“嗯嗯。”

顧西洲挂斷電話後，看着手機屏幕上的那句“妹妹長大了”，忍不住的嘆氣。

他感覺不是養好的白菜被豬拱了，而是辛辛苦苦養起來的白菜被隔壁家的豬偷偷摸摸給順走了，這種感覺更令人生氣。

顧西洲打字，給宋依然回話：是啊，小公主長成了大公主，找到了自己的王子。

另一邊，舒随瞬間給他找好了借口：“哥哥要去找女朋友，就不過來了。”

陳阿姨一聽，滿臉好奇的問道：“聽說你們昨天見到西洲的女朋友了？怎麽樣，漂亮嗎？”

舒随揚起了笑容，“特別……”

“一般。”顏衍趕在她前面說了出來。

舒随從桌底踢了他一腳，軟聲解釋：“男生和女生的欣賞水平不同，我和姨媽都覺得特別有氣質。”

“你們喜歡就行。”陳阿姨瞧了眼自家兒子，“不過我家顏衍的欣賞水平也很好。”

言外之意是欣賞水平很好所以看上了她，舒随不禁感慨，怪不得顏衍口才了得，說話一套一套的，原來是受媽媽的影響。

這天賦，這情商，佩服佩服。

舒随彎着唇笑。

飯吃到一半，顏叔叔回來了，邊将外套脫下來放在沙發上，邊道：“兒媳來了。”

“……”

怎麽就……變成兒媳了。

這讓她怎麽答應啊。

舒随準備喊人的聲音收了回去，有些窘迫的望着顏衍，向他求助。

他緩緩揚起了眼尾，笑意愈濃，壓根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陳阿姨給舒随解圍，假裝責怪道：“亂喊什麽啊，快去洗手。”

“我手不髒。”

“別廢話，不洗手不許吃飯。”

“行行。”

相處的模樣不像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就像女朋友在跟男朋友講話一樣。

陳阿姨和顏叔叔從來都是這樣相處的，只不過以前是作為鄰居的孩子，現在身份不同，心境也不同了，莫名的生出了幾分羨慕。

顏叔叔洗完手過來，問她：“随随是在做配音演員？”

“嗯嗯。”

陳阿姨給舒随加菜，“你還知道配音演員？”

“當然了，我可是上海電影譯制廠的粉絲。”顏叔叔說着清了兩下嗓子，學着譯制片的腔調：“女士們，先生們，摘下你們的珠寶，把它交給我。”

“佐羅！”舒随只聽一句臺詞就認了出來：“這個太經典了。”

“親愛的，別支支吾吾了，別再問了，別再猶豫了，就這樣定了知道嗎，這樣肯定了知道嗎，這樣決定了知道嗎，去跟我結婚吧。”

舒随已經完全放下了筷子，“魂斷藍橋，羅伊！”

顏叔叔越講興致越高：“還有還有，追捕，我也給你來一段……”

陳阿姨用筷子打他的手背，“你來什麽來，配的又差，閉嘴吃飯。”

她轉頭柔聲問舒随：“那我們能在電視上聽見你的聲音嗎？”

“可以呀，不過很少，我配的大多都是游戲和動畫片。”

“嗯，那以後可以讓你們的孩子看。”

“……”

不是說不亂講話的嗎。

顏叔叔扒了兩口飯，又來了興趣：“游戲？我玩的游戲也有配音。”

舒随沒想到顏叔叔還玩游戲，“您玩的游戲叫什麽？”

“星球隕落。”

舒随睜大了雙眼，正想說“您居然玩星球隕落”，就聽見顏衍笑了聲：“聽名字就知道這游戲沒前途。”

“……這游戲是我們工作室配的音。”

“哦。”顏衍瞬間改口：“那應該還有點搞頭。”

陳阿姨在旁邊偷笑，問了句：“随随有參與配音嗎？”

“有的。”

顏叔叔迫不及待，“配的誰？”

“蘇一。”

其實這個游戲裏面的角色都只有兩三句臺詞，只有在選角色的時候能聽到，進入游戲後多是字幕了。

顏叔叔想了一會兒，突然哦哦了兩聲：“是不是，打起精神來，戰勝黑暗的屠殺。”

“對對對。”

“我覺得那個裏面的聲音很厚重，跟你一點都不像。”

舒随聞言喝了一口水，聲音稍稍放低了些：“打起精神來，戰勝黑暗的屠殺。”

在旁人聽來，這根本是完全不同的聲線，如果不是親耳聽見，都不能相信是同一個人發出來的。

陳阿姨和顏叔叔目瞪口呆，恨不得擡手給她鼓掌了。

“太厲害了，随随你真的太厲害了。”陳阿姨滿臉寫着“我兒媳真棒”。

本就對舒随很滿意的“公公婆婆”，一餐飯後直接被圈粉了，吃了近兩個小時才依依不舍的放她回家。

陳阿姨站了起來，“我送随随出去。”

被冷落了兩個小時的顏衍提醒：“媽，她就住在隔壁。”

“哦哦對，那你送吧。”

“叔叔阿姨再見。”

“诶诶，下次回來的時候提前告訴我們啊。”

“幫我跟你姨媽姨爸問好。”

“在上海多注意身體，工作別太累了。”

舒随不停地笑着道“好”，最後還是顏衍把她拉了出去，兩個人站在樓道裏。

耳邊終于安靜了。

舒随望了眼房門，忍不住感慨：“有這樣的爸爸媽媽很幸福吧。”

顏衍伸手摸她腦袋，“你馬上就能親自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