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短暫的沉默過後,沈佑一随意地将手裏尚未投出的球丢出。
他轉了個身,看着寧願問得認真:“什麽樣的毒誓?”
盡管他的表情正常,連語氣都認真,但寧願就是很确定那雙眼睛裏有笑意。
這種時候,就是得強行穩住,如果退卻,就會顯得自己很沒有面子,寧願在心底告誡自己。
“比如,如果你收過別的女生的水……”寧願清了清嗓子,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努力鎮定地說,“你的所有錢都要給我。”
沈佑一輕笑出聲,他微微彎了腰,兩人的距離陡然拉進。
寧願看着面前這張忽然放大的臉,眼神不由得慌亂了起來,連目光焦點都不知道該放去哪裏。
少年的瞳仁漆黑,眼角弧度銳利,但眼尾處微微向下的眼角和隐約露出雙眼皮的形态又讓他添了幾分柔和。
因為他的眼皮單薄,且形狀好看,寧願一直以為他是雙眼皮,這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沈佑一是內雙。
“我發誓。”沈佑一慵懶的語氣裏帶着淺淡的笑意,“如果我過去收過別的女生送的水,我就把我所有的錢送給寧願。”
因為距離近,寧願若有似無地嗅到了些屬于男孩子的氣息。
是清爽又幹淨的氣息。
她抿了抿唇,掌心輕輕地拍在沈佑一的額頭上,将他往後推了些,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正當她打算說些什麽的時候,就聽見沈佑一帶着笑意更深的笑意開了口:“如果我以後收別的女生送的水,那就讓寧願把她所有的錢都給我。”
寧願:“???”
她愣在原地,三秒後驟然跳起,一把攥住沈佑一的手腕,眼神急切地四處尋找着什麽。
接着,她仿佛找到了目标所在,氣勢洶洶地拽着沈佑一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張黑色小圓桌前。
寧願将沈佑一的手拍在圓桌上按住,很着急地說:“快說:童言無忌,呸呸呸!”
沈佑一卻只是笑着看她,并不配合。
寧願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惡狠狠道:“快給我說!”
“不說。”
“欠揍吧你!”寧願氣得快要跳起來。
僵持片刻,最終,她松開了沈佑一,卻仍然氣鼓鼓地看着他。
“所以,為了确保你的財産安全,”沈佑一揉了揉微微發紅的耳朵,臉上笑意不減,悠悠地說,“記得一定要來看我打球。”
寧願氣得笑了出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踹了他一腳,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的這一路上,寧願都拒絕理沈佑一,甚至連個眼神也不想給他。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着,先後進了樓棟地單元門之後,寧願頭也不回地往二樓走。
每一階樓梯她都踩得兇狠,一副‘我要把這樓跺塌’的架勢。
寧願爬了一半樓梯,發現身後竟然沒有傳來開門的聲音,沈佑一也沒跟她道別。
她猛地停住了步子,飛快轉身。
沈佑一也在上樓,跟她隔了三個階梯,見她停步,微微擡頭看着她。
寧願還是很氣,兩手張開,一手握住樓梯扶手,一手撐着牆,是要攔着他的樣子,語氣兇巴巴地說:“你不回家跟着我幹嘛!”
沈佑一很平靜地說:“昨天你送魚湯來,我還沒跟奶奶道謝。”
“你叫什麽奶奶,你少套近乎,你要叫我奶奶叫寧奶奶。”寧願的語速很快,像是預備役的rapper。
沈佑一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把她得罪了,便順着她說:“好,寧奶奶。我去給寧奶奶道謝。”
寧願重重地‘哼’了一聲,卻沒動,目光依然憤怒。
她沒說一句話,但沈佑一卻懂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讓他解決問題。
沈佑一的舌尖頂了頂腮幫子,跟她商量着:“這樣,我跟上帝商量一下,讓他當我剛發的誓是在放屁。”
寧願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說:“那他要是沒聽見呢?那他今天要是不上班呢?”
沈佑一頓了頓,他沒想到在關于錢的問題上,寧願是如此嚴謹。
“那我再補個誓。”沈佑一舉起右手,一字一句道,“我發誓,以後寧願不在場的情況下,我絕不打籃球。”
……這勉強也算個法子吧。
寧願撇了撇嘴,又‘哼’了一聲,不過這次的聲音明顯輕了些。
她轉身想上樓,但腳擡得不夠高,被樓梯的臺階跘了一下,整個人往前栽倒。
沈佑一見狀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
但可能是因為太心急,勁使得太大,倒是撈到寧願了,兩個人卻一齊向後摔了下去。
沈佑一的另一只手下意識地擡起,想要護住寧願的頭。
混亂中,那只手被樓梯扶手下的镂空鐵藝裝飾帶出了一條口子。
樓梯不高,沈佑一又整個護住了寧願,完全的充當了她的人形肉墊。
寧願毫發無損,立刻爬了起來,連聲問沈佑一:“摔疼了嗎?磕到頭了嗎?”
話音剛落,她就注意到沈佑一手上有一條長長的傷口,此刻正在往外滲血。
寧願一下就慌了,她将沈佑一扶起來,焦急地問着:“我回家拿創可貼嗎?還是直接去醫院啊?要不要先清理啊……”
餘光掃到微微有些生鏽的扶手裝飾,寧願更着急了:“這是不是得打破傷風啊。”
沈佑一倒是很鎮定,他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托着受傷地手,冷靜道:“直接開我家的門吧,用生理鹽水沖一下,我們去醫院。鑰匙在我外套兜裏。”
寧願立刻從他外套裏摸到了鑰匙,打開了沈佑一家的門。
門一開,她就沖了進去。
沈佑一在她身後提醒道:“生理鹽水在藥箱裏,藥箱在茶幾上。”
說着,他已經走到了洗手臺旁,正等着她。
寧願順利拿到了生理鹽水,倒之前,她看了沈佑一一眼,确認着:“我要倒了哦。”
沈佑一點了點頭,屏住一口氣。
傷口被沖刷着,傳來明顯的疼痛感,沈佑一眉目不動,隐忍着,脖子上的青筋卻清晰地将他的情緒暴露。
寧願替他沖好傷口,又從藥箱裏拆了包繃帶厚厚的疊起來遞給他。
看着沈佑一因為疼痛兒略微蒼白的臉,寧願心生愧疚,喃喃:“我們去醫院吧。”
沈佑一輕輕應了聲。
寧願一回頭,發現門口到洗手臺的這一路上,有斷斷續續的血跡,她忍不住眼眶一酸。
去距離不遠的社區醫院,處理好了傷口,又打了一劑破傷風,兩人往家屬院走。
一路上,寧願都很沉默,她在懊惱,在自責。
沈佑一觀察了她一會,忽然開了口,問道:“如果你的錢真的都給我了,你會比現在傷心多少?”
寧願:“……”
這什麽破問題……
寧願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本來不想回答的,但意識到他可能是在緩解氣氛,還是勉強思考了一下,答道:“會傷心很多吧。”
看見沈佑一的臉色之後,她抿了抿唇,自我糾正:“……估計差不多吧……你別再盯着我看了,我的良心只允許我撒這個程度的謊。”
沈佑一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問道:“你金元寶成精嗎?”
寧願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搖了搖頭,說:“估計是存錢罐成精。”
“自我認識倒是挺深刻。”
送沈佑一回到家之後,寧願從包裏翻出濕紙巾,蹲在地上一點點地擦拭着沈佑一的血跡。
越擦越難過,她低聲說:“對不起啊。”
沈佑一愣了下,下意識問道:“什麽?”
寧願吸了吸鼻子,說:“害你流了這麽多血。”
她低着頭,長發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的表情。
沈佑一走到她身邊和她并排蹲下,微涼的手指按住了她擦地的手,從她手裏拿出了那張濕巾。
寧願被迫停下動作,但依然沒有擡頭。
“寧願,你看我一下。”沈佑一開了口。
她咬了咬下嘴唇上的肉,擡頭去看他。
沈佑一的目光平和,語速輕緩,很認真地說:“沒關系的。”
寧願眼眶一熱。
看見她明顯低落的情緒,沈佑一擡起手,用食指指節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繼續說:“如果擦掉這些血跡,能讓你覺得好受一些,那你繼續擦掉。但如果讓你覺得更抱歉了,那你別動了。”
寧願抿了抿唇,将濕紙巾又拿了回來,繼續擦着。
她低着頭,甕聲甕氣地問:“但我得賠償你點東西吧?”
“嗯,确實應該。”
“那你想要什麽?”
沈佑一沉吟片刻,說:“還沒想好,先欠着吧。”
寧願點點頭:“那也行。”
“但我這手不太方便,吃飯可能有點困難。”
寧願還是點點頭:“那你去我家吃吧。”
“你好像理解錯了。”沈佑一看着寧願,一本正經地說,“我是拿筷子不太方便。”
寧願不可置信般擡起了頭,匪夷所思地看着沈佑一。
兩人對視半晌,寧願試探着問出了心中的猜想:“那你是打算……我喂你?”
“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沈佑一挑了挑眉,有些驚訝地說,“我是想讓你送我一個勺子。”
寧願:“……”
她想給他一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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