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唐峭:“???”

怎麽就妻子了……她同意了嗎?

沈漆燈臉上看着風輕雲淡, 手勁卻極大,唐峭試着掙了一下,沒有掙開。

雖然周圍并不算亮堂,但月光灑在他們的身上, 還是能清晰地映出他們握在一起的手。

“妻子?”少女順着這兩只手往上看, 目光在唐峭的身上仔細打量, “就是她?”

沈漆燈彎了彎眼睛,笑容明亮而幹淨:“很漂亮, 對吧?”

唐峭:“……”

少女撇了撇嘴, 低聲嘟囔了一句:“漂亮又不能當飯吃。”

她不再搭理沈漆燈,扭頭去看殷雲。

“那你呢?你沒有妻子吧?”

殷雲一聽, 小臉瞬間紅了:“我、我沒有, 但是……”

少女高高挑起眉毛, 聲音抑揚頓挫:“但是?”

“……我有妹妹。”殷雲被她盯得下意識咽了下口水,小聲道, “我不能和曉曉分開,不然我不放心……”

殷曉開心地一把抱住殷雲:“阿雲!”

少女嫌棄地看着他們倆, 嘴上毫不客氣。

“怪不得我娘總說有妹妹的男人不能要,今天真是長見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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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雲:“……”他有點尴尬。

“那你呢?”

少女批判完殷雲, 最後将目光轉移到了崔黎身上。

“你應該沒有妻子也沒有妹妹吧?”

崔黎:“我是沒有……”

“好,那就你了。”少女當機立斷, 不給他說下去的機會,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開心道,“我叫荊小玉, 你呢?”

崔黎:“……我叫崔黎。”

“也還湊合。”荊小玉轉了下眼珠, 笑嘻嘻道, “那崔黎,你來我家睡吧,我廚藝可好了,還可以給你做宵夜呢。”

怎麽感覺自己是被挑剩下的……

崔黎心情複雜,雖然很想拒絕,但又擔心惹惱這個小姑娘,再把他們攆出去,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一行人順着鄉間小道向前面的村子走去,燈火越來越亮,隐約有人聲傳來,給這個黑魆魆的地方帶來了一點生氣。

唐峭與沈漆燈走在隊伍最後面,兩人的手仍然握在一起。

唐峭低聲問:“你為什麽要說我們是夫妻?”

沈漆燈理所當然:“因為我不想去她家睡。”

“你不想去她家睡就拉我下水?”唐峭反手一擰,一把扣住沈漆燈的手腕,“現在好了,我只能和你綁在一起了!”

兩人的手像麻花一樣擰在一起,看似親密無比,但若仔細觀察,卻能看出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沈漆燈眨了下眼睫:“你不高興?”

唐峭冷笑一聲:“你覺得我應該高興?”

沈漆燈聞言,愉快地輕笑起來:“但我很高興。”

唐峭看着他漂亮幹淨的側臉,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

很顯然,這家夥是故意的。

只要看到她不高興,他就高興了。

這一點,他們還真是一模一樣。

唐峭定定地注視他,突然輕輕開口:“夫妻是吧?”

沈漆燈微微一頓,饒有興致地對上她的視線。

唐峭曲起手指,指尖順着沈漆燈的手背慢慢下劃,像緩慢輕掃的羽毛,輕輕停在他瘦削的指節處。

一聲脆響,沈漆燈的食指被掰折了。

唐峭輕輕撫摸他的食指根部,聲音低而溫柔:“感受到我的愛意了嗎?”

沈漆燈慢慢垂眸,目光落在交疊的手指上。

他的食指被唐峭握在手中,呈現出扭曲的角度,指節微微泛白,疼痛像被阻塞的血液,遲鈍而滞澀地傳遞給他。

他的臉上沒有現出一絲痛意。

相反,他直勾勾地盯着唐峭,那雙貓似的眼瞳泛起亮光,像夜色下的湖面,在黑暗中粼粼生輝。

唐峭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臉。

同樣鋒芒逼人,同樣蓄勢待發。

這時,前頭帶路的荊小玉突然叫了一聲:“到啦!”

二人目光停頓,同時斂下了眼底的躁動。

“小玉,你又帶人回來了!”一個駝背老頭站在村頭的菜地旁,樂呵呵地抖了下手裏的煙鬥,“小丫頭就是不長記性,又不怕你娘唠叨了?”

荊小玉滿不在乎地甩了下肩頭的辮子,撇嘴道:“她唠叨得還少了?我早就習慣了!”

進了村子,青瓦灰牆的房屋逐漸變多,田地與雞舍随處可見。每戶人家的門前都挂了一只燈籠,燈籠裏透出紅色的火光,看起來明亮又溫暖。

天色已黑,許多房屋都熄了燈,從門外經過也是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聲音。

但也并非所有村民都休息了,有些村民和之前的駝背老頭一樣,還在外面閑聊、幹活,他們見到荊小玉,都會熟稔地打招呼。

“小玉,回來了?”

“小玉,又往家裏帶人啦?”

“別忘了和村長說一聲啊!”

“知道啦!”荊小玉一一應聲,扭頭對衆人解釋,“我們村長比較講規矩,但是人很好,放心,他不會為難你們的。”

崔黎與唐峭、沈漆燈二人交換視線,沒有多言。

很快,一行人來到一座大院前,大院裏燈火通明,門口的兩盞大紅燈籠随風搖晃,看着明顯比之前的屋舍要氣派許多。

院子沒門,荊小玉輕車熟路地走進去,在院子裏叫了一聲:“村長!”

她這一嗓子中氣十足,清脆嘹亮,随着屋裏一疊聲“來了來了”的回應,一個中年男子從門檻裏走了出來。

他身後還跟着一個微胖的婦人,婦人懷裏抱着個孩子,正睜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這群陌生人。

“村長,這幾人是過路的,想來咱們村裏借宿。”荊小玉大咧咧道。

村長将五人細細打量了一遍,斟酌着問道:“敢問幾位……是打哪兒來,又要往哪兒去啊?”

崔黎淡淡回答:“從南陵來,去淳陽。”

這兩個地方都是大周的繁華之地,且從南陵去往淳陽,必定會經過安樂村這塊地界,半夜途徑此處,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村長摸摸胡子,客氣道,“請你們稍等片刻,讓我和內人商量一下。”

說完,他轉過身去,和那位抱着孩子的婦人交頭接耳,小聲商量起來。

荊小玉得意道:‘我就說吧?村長人很好的,你們就放寬心吧。”

少頃,村長結束商量,轉回身來,對崔黎道:“這位……”

“我叫崔黎。”

“哦,崔公子。”村長的語氣仍是客客氣氣的,沒有一點架子和派頭,“不是我們不想讓你們留宿,只是最近咱們村子也不太安寧,所以這……”

他欲言又止,臉上的神色有些為難。

崔黎略一思索,從袖中掏出兩錠銀子,遞給村長。

“村長放心,我們只留宿一晚便走,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村長一見到這兩錠白花花的銀子,連忙将崔黎的手往回推。

“哎呀,崔公子你誤會了啊,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急道,“我們雖然過得不富裕,卻也不是見錢眼開的人!我們這是怕——”

他頓了頓,卻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看你們這麽知書達理的,應該也不是那夥人。”

他扭頭對身後的婦人說:“你讓幺兒把空房收拾一下,帶崔公子他們過去。”

“哎。”婦人應了一聲,抱着孩子進屋了。

村長解釋道:“我家院子後面有幾間空房,平時沒人住,破是破了點,但還算幹淨,就委屈幾位将就一下了。”

崔黎也客套道:“我們能有地方住就已經很滿足了,何來委屈。”

荊小玉一聽,立馬急了:“不是說好了去我家的嗎?”

“小玉,你別胡鬧!”不等崔黎出聲,村長便吹胡子瞪眼地訓斥她,“村口不能沒人,快值夜去!”

“知道了知道了。”

荊小玉撇着嘴,不情不願地走了。沒多久,一個十七八歲的清秀少年掀開門簾,從屋裏走了出來。

“爹,屋子收拾好了。”

村長颔首:“嗯,帶客人們進去吧。”

少年看向崔黎幾人,道了聲“請随我來”,一行人跟上他,來到後院的三間屋舍前。

“只有這三間空房,都收拾過了,你們自己分配吧。”

崔黎道了聲謝,等少年離開後,才詢問唐峭四人。

“你們打算怎麽安排?”

殷雲第一個舉手,小聲道:“曉曉比較特殊……我得跟她住一間。”

崔黎點頭,看向唐峭:“你呢?”

他原本的想法是唐峭單獨住一間,剩下他和沈漆燈兩人住一間。

然而不等唐峭回複,沈漆燈便不緊不慢地開口了。

“她和我住一間。”

崔黎蹙眉:“這樣好嗎?”

“你忘了我們現在是夫妻?”沈漆燈似笑非笑,“如果分開住,別人會懷疑的吧?”

是這個道理沒錯,但唐峭畢竟是女子……

崔黎正在猶豫,唐峭也開口了。

“我也覺得住一起比較好。”

崔黎微訝:“你确定?”

“嗯。”唐峭的表情很平靜。

“那就這麽安排。”崔黎沒有多言,他壓低聲音提醒,“夜裏謹慎些,有情況随時通知。”

“明白。”

語畢,殷雲、殷曉和崔黎便各自進入房內。

唐峭與沈漆燈對視一眼,也走進了當中的那間房。

屋內很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張桌、一扇窗,還有一根斷了半截的蠟燭,冷風一吹,燭火飄曳,在牆上映出搖晃的陰影。

沈漆燈走到床邊坐下,擡起手,慢慢揉捏那根被掰折的手指。

唐峭坐在桌邊,靜靜地看着。

對他們修士來說,受傷就如家常便飯,因此身上會常備療傷的丹藥,以備不時之需。

但沈漆燈似乎很少用到這些。

就像現在,他甚至沒有服用回春丹,只是在手指根部揉按幾下,一聲脆響過後,手指便回到了原位。

從始至終,他連表情都沒變一下。

唐峭有點好奇。

他感覺不到疼痛嗎?

做完這一切,沈漆燈擡起眼睫,對她笑了笑:“在想什麽?”

“沒什麽。”唐峭移開視線,不經意道,“你今晚睡覺嗎?”

“睡啊。”沈漆燈雙手撐着床榻,上半身微微後仰,歪着腦袋,“為什麽不睡?”

“是麽?”唐峭點了點頭,語氣和之前一樣平靜,“那我也睡吧。”

說着,她淡定起身,走到沈漆燈的面前。

“你不讓開嗎?”

沈漆燈無辜地眨了下眼睛:“這裏只有一張床。”

看樣子是不打算讓了。

唐峭并不意外。以沈漆燈的性格,他要是真的讓了,反而古怪。

她輕輕颔首:“那就一起睡吧。”

唐峭彈指熄滅燭火,越過沈漆燈,在床榻裏側躺好。

沈漆燈定定看着她,低笑一聲,也躺了下來。

屋裏一片寂靜,薄薄的月光從窗外傾灑進來,落在唐峭的睫毛、耳垂、發絲上。

唐峭閉着眼睛,感受到一道強烈的目光正烙在她的身上。

她輕聲道:“睡不着?”

枕邊響起輕柔的低語:“你也是?”

唐峭仍然閉着眼睛:“明天還有正事要做,早點睡吧。”

對方低低應了:“說的也是。”

“那我睡了?”

唐峭:“嗯。”

随着呼吸聲逐漸平緩,屋裏再次安靜下來。

一室靜谧。

倏然,唐峭睜開雙眼,擡手便向躺在身旁之人襲去——

幾乎同一瞬間,一道勁風掠過,另一只手與她重重相擊。

黑暗中,響起了沈漆燈的輕笑。

“我們還真是心有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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