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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到底是用什麽藥,藥效奇佳,傅雲霁的腳恢複的很快,只是退燒之後身體稍有些虛弱,而那一路跌跌撞撞留下不少皮外傷,無甚大礙。奇怪的是,那天之後,再見不到人了,無論是那個奇怪的人,還是其他什麽人,每每有三餐準時送到,傅雲霁免不得都要四處查看一番,有人在她周圍,但她直覺并不是那個救她回來的奇怪的人,不知是為了看守她,還是為了什麽,雖然從前她也是看不到周圍的人,每日準時的三餐,走不出那個地方,但現在不同,傅雲霁在走路無甚大礙之後,試着走出去,她是想找去她昏倒的那個地方,找找看遺失的包袱,那天雖然有些迷糊,但感覺距離并不很遠,當然,也有試探之意。沒有人阻攔她,她找了一圈,雖然沒有找到那個地方,也四下觀察了一遍,這附近看不見其他的屋所,廬後有一口水井。廬前只有一條看着像通往山下的小徑,但是具體會通往哪裏,她不知道,也不敢輕易冒險,靠在小徑邊的樹上,看着蜿蜒小徑,傅雲霁輕輕合眼,又仰頭看了看樹冠遮掩縫隙中樓下的盈藍天空,聽見鳥叫聲,還有樹葉的草葉的沙沙聲。休息片刻,傅雲霁折身返回草廬。

第二日,傅雲霁想找的包袱被放置在桌上,外面髒了,可裏面的東西倒是完好無損,幸好這兩天沒下雨。傅雲霁有些高興起來,終于可以換上身幹淨衣服,打開裝着小件金銀首飾的小妝奁,有了這些東西,可以為她的獨自生活解決不少煩憂,少頃,她起身走到門口,揚聲說到“請問大哥,可否相見?”

聲音傳出去沒有回應,虛虛蕩蕩的消弭在林野中了,傅雲霁想了想,又說“煩請大哥轉告,我想見你家主人一面”

還是沒有回應,傅雲霁心裏沒底,不過還是對着外頭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這才回屋去了。

剩下的時間,都在心神不寧和枯燥的等待中度過,傅雲霁一直坐在桌邊,也不知道那些話被人聽到了沒有,也不知道那些話有沒有被傳出去,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一直到晚飯時分,門被打開了,只見那個人,提着朱漆黑紋的飯盒,緩步走進來,他身後的夕陽一直從林稍染到他腳邊,熏然的橘紅。傅雲霁猛地站起身來,帶翻了圓凳,還在地上骨碌碌的滾了一圈。那人忽然就笑了一下,已經走到桌邊,放下飯盒,又自顧自的将飯菜都擺将出來。傅雲霁突然想起了那時候,下人送飯看到她坐在桌邊的情景,唯恐避之不及就被她禍害了。

“愣着做什麽,吃飯”

他已經擺好飯菜坐下來了,又将一副碗筷放到她面前。傅雲霁拿起筷子,看着他已經夾起菜開始吃了。就是面前這人,第一次有人,踏着一地夕陽,肯來跟她一起吃一頓晚飯。

偶有筷子輕碰碗碟的聲音,沒有言語交談,熱氣騰騰的精致小菜,比她吃過的任何一餐,都要來的美味,細嚼慢咽,一定要好好品味,可是飯菜入喉,卻不禁哽咽。他不是壞人,傅雲霁心想,沒有壞人能像他這樣。心有多想,吃飯就磨蹭下來,他已經吃完停下,傅雲霁還有大半碗飯沒動,飽餐一頓,他單手撐住下颌,垂眼不知想些什麽,似乎有幾分惬意。傅雲霁不再多想了,專心吃飯,很快就擱下筷子

“你這般胡吞亂咽的,能吃出什麽好滋味來”

他頗不贊同的搖搖頭說到,他不懂傅雲霁其實已經吃到好滋味了,只是沒人教過她什麽用餐禮儀,傅雲霁想起剛剛他用餐時優雅得體的舉止,自己那樣确實不是能吃出好滋味的樣子。本該是令她羞愧的事情,但他話語中完全沒有那個意思,沒有那種自持高人一等的輕鄙之意。傅雲霁不禁笑了起來

“很好吃,謝謝,真的”

這個奇怪的人,總是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又總是說叫人摸不着頭腦的話,不是一個好惹的人,不,應該說是一個不該輕易招惹的人,可偏偏他們就這樣避之不及的遇上了。恐懼忌憚都有,可至少也是感激的,至少這一句謝謝,她是真心實意的。

無用的,可笑又軟弱的,如果輕易就被感情支配的話,人就會變成這樣一個不齒的存在。他心中嗤笑不屑,可望着傅雲霁眼中的認真與堅定,好像那種他所不屑的東西,她卻毫不動搖的堅持着,這人有些奇怪,從前的生活并不順遂,沒有疼愛她的家人,受盡欺淩與冷漠,卻還堅持着那種無謂的東西,真奇怪

“你想離開嗎?”

他問,沒有情緒,像是問詢,又像有些疑惑。傅雲霁稍有疑惑,微微一怔,然後點點頭“離開的話,要去哪裏,去做什麽呢?”

“離開京城,找一個離京城遠一些的地方,或許去南邊,先找個小地方住下來,過平常人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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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了傅家,就是她想要的自由了,找足夠遠的地方,能夠過安穩的生活,一輩子,與傅家再無瓜葛。

“不想報仇嗎,不想把你遭受過的不平讓那些人也嘗一嘗嗎,不會不甘心嗎,你受苦的時候那些人卻在享樂,你,不恨嗎?”

字字句句,針針見血,怎麽不怨,怎麽不恨,一個人吞咽下的苦楚,至今不得安眠,夢中也盡是被囚禁在一方狹小天地中的歲月,可是比起這些,她已經逃出來了,她對未來的新生活無比期待,傅家如何,她不願糾纏,她真的就想與傅家斷的幹幹淨淨的,離得遠遠的,那些人是死是活,富貴或落魄,全是他們的生活,而她,是死是活,都與傅家沒有半分關系。

“我可以幫你,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幫你……”

他說這話時嗓音低沉,還帶着怪異的笑,顯露出某種誘惑,誘惑着傅雲霁答應,只要她說一聲好。她的弱小,已經被他看見了,為什麽不報複,因為弱小,沒有與那些人抗衡的能力,是這樣的吧,那麽,就借予她力量,當這樣的機會擺在面前時,所有之前的借口和掩藏,都會動搖吧。

“不,不必了,不必”

比起要耗費更多的時間,又要延長一段痛苦的生活,就算報仇又怎麽樣,過去所受全然不能挽回,就算看到那些人受苦,也不能讓她生活的更輕松一些。她要趕快忘記,總是惦記着要報仇的話,會一直忘不了,會一直徘徊在原先的生活中,那樣根本不是她逃出那裏想要的到的。不要,她要的不是這樣。傅雲霁大聲的回絕,她握緊了拳頭。

她在害怕,有仇恨,但是更為害怕,害怕得只想遠遠逃開。她表現出了如此多無法掩藏的情緒,剛剛突如其來的高興,而現在,欲蓋彌彰的害怕。

“看來你并不明白嗎,你逃不掉的,外頭四處搜捕你的人絲毫沒有放松,就算你順利離開京城又怎樣,或許會在半路死去或者被抓住賣到不堪的地方,你身上帶着的錢財,沒有注意嗎,金銀锲刻有傅家的标識,首飾的樣式應該也有記錄,只要你交付流通出去,留下的線索就足以讓人找到你……你逃不掉的”

如墜冰窟,傅雲霁不明白,她絲毫不明白外面的生活,如他所說的那樣。而在那個家裏,她聽多了各種傳言,但她始終覺得自己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不被接受,也沒有存在的必要,即便有那些話,傳言終究只是傳言罷了,但據他這麽說,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放棄找她,執着的找到她再把她抓回去關起來,意義為何,傅雲霁也不懂,怎麽辦,該怎麽辦,她不知道,已經不知道了。

對于傅雲霁的失蹤,傅家表現出的是非找回她不可的态度。剛開始那處院子的管事唯恐受責,想着盡快找到傅雲霁,事情便可以遮掩過去,那些個下人也一一敲打過,抓緊找人,但要小心行事,不能走漏風聲,但他們人手不多,就算開始發現了傅雲霁的行蹤,但繼續追查并沒有成效,要想擴大搜查範圍難以進行,就這麽耽擱了下來,等發覺事情兜不住了,管事才不得不回禀給主宅那邊。傅家雖立即派了大量的人去尋找,但也不得結果,傅尚書心神不寧,寝食難安,甚至已經查找到的京城周圍的城鎮,卻還是毫無蹤跡,思去想來,恐怕原因唯三,一是人已經逃離京城,但訪查過經常出入京城的車夫等類,還有被傅雲霁帶走的金銀首飾的線索,都沒有結果;二是她找了什麽地方躲起來了,一個安全又能維持生活的地方,最有可能是尋到了什麽人的幫助,她最後消失在林野中的蹤跡,到底是通往何處,遇見何人了,還是,已經死了,對,第三便是,就是傅雲霁已經死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若她真的死了,傅尚書難以接受這種最壞的可能,一想到這種可能傅尚書就不禁心中生起一種動搖,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該聽信那個女人的話,一時迷惑,竟然讓傅雲霁離開傅家,一想起當初傅雲霁出生時那位高人給她的批命,他不敢相信,難道傅家,他傅仟,真的會因為一個人的離開而就此要敗落下去?但他不敢賭,唯有把傅雲霁找回來。其實傅仟有所懷疑,因為傅雲霁走入的那處林野,驟然消失的痕跡,必定是她有意隐藏,而那附近,已經很接近皇家別院了,大片的林野中并沒有明顯标示的界限,而因為那處別院長時間無人居住,守備并不算嚴,如果傅雲霁真的溜了進去,那裏面的确是一處很好的藏身之地,極大程度上隔絕了他們的搜尋,就算是懷疑,卻不得接近,但已經不能再拖了,傅雲霁随時有可能去往別的地方,必須得想想辦法,就算是皇家別院,也得進去。

整日縮在茅廬裏,包袱裏僅有的幾件東西,傅雲霁反複的整理。想去往別的地方,可已經被束縛住手腳了,她甚至走不出這間茅廬。她可以義無反顧的逃出傅家,卻狼狽的離不開這裏,難不成是因為從小就被關住,習慣了走不出一個地方,又稍微安逸的生活環境,就安于現狀了?似乎是她腦中的勾畫,只到逃出傅家為止,之後的種種,她未有考量,換言之,一個人的生活,毫無依靠的生活,她并未準備穩妥了,這才容易迷茫,被他的話再三動搖。她還未經歷過真正的絕境,生死難測的瞬間,有許多她不知道,不明白的艱難,橫亘在她猶豫迷茫着要走的那條路上。

她的舉棋不定,他已經顧及不上了,他沒有時間再給予她過多關注,他只為一時興起救她,說的話做的事,大都只是無聊的消遣。而現在,他已經沒有那麽多閑餘的心思放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身上了。那天晚上收到的消息,皇帝意欲廢太子的消息。皇帝與皇後感情多年淡薄,但皇後外家逐年勢大,太子作為正宮嫡子,自然是被皇帝諸多忌憚,皇帝想要廢除太子,不是一天兩天的心思了,不過想要名真言順到的廢太子,少不得時機與謀劃,易老回京,是要助力皇帝成事,至于雙方達成的協定,也已經送到他的手中了,消息的最後一句,是,易一行,已進京。這京城,要開始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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