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景爍二十八年,深秋。
夜露寒重,起了薄霧。傅雲霁一手支在下颌邊依着桌子正瞌睡,門外一有聲響她就清醒過來,面上很是期盼,帶了些笑,可在聽見屋外的人問話的聲音時,她的所有期待欣喜瞬間都熄滅了“進來吧”
她的聲音中充斥滿了疲倦,擡手摁了摁眉間,又呼了口氣。門被推開了,冷風夾帶寒氣一湧而入,屋裏的暖意瞬間消散許多,侍女閱映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放到傅雲霁面前,柔聲道“時辰快過了,姑娘還是吃了壽面早些歇息吧”
清湯細面,面是做時才手擀的,最為勁道,湯底是添了許多好料熬透了的清亮的雞湯,撇去浮油,滋味最好。還是那一年了,即便她為他的話感到震驚無措,他還是吩咐人為她做了壽面,親自陪着她吃完,往後幾年,即使是他不記得來了,下人也記得傅雲霁發的這碗壽面,而這次,他也不會來了。也是,太子殿下日日辛勞大事,怎會時時記挂着她。只是每每從期望到失望,明明每年只要這一天而已。原先一個人也沒什麽受不了的,不過生辰也沒什麽受不了的,都是她貪戀了那個人,對他有了太多的期盼,一日更甚一日,一年更甚一年,每每失望之後的死寂,都可以被他的一句話,一個笑重新點燃起來。或許自己真的是不一樣的,傅雲霁忍不住想,他身邊沒有其他人了,他還是會邀她相陪用膳,還是一如既往的逗弄她看她窘迫,給她了更富貴的生活,一身绫羅,餐餐珍馐,還有每年生辰的這碗壽面。
只是吃了幾口,傅雲霁便歇下筷子了
“等的困乏,沒什麽胃口了,你撤下去吧,我歇息了”
看着沒動過多少的壽面,閱映欲言又止,傅雲霁一直等着,晚膳也沒用,太子殿下吩咐過,她的衣食生活樣樣不可怠慢,都是要最精細最好的,她幼時落□□虛的毛病,都有大夫來按時請脈,湯藥補品也不可少,太子殿下沒個空暇的時候,這些事情都得他們做下人的清清楚楚的盯着。傅雲霁少食一餐,回禀上去,雖不會被責罵,但掌事公公那陰沉的臉實在吓人,眼睛一瞟都叫人腿打哆嗦,她伺候傅雲霁的時間不長,不清楚這位姑娘到底是何身份,但絕對不敢輕視,只祈求能穩穩當當的做好。好在傅雲霁性子軟和寡言,不是什麽刁蠻任性難伺候的,對人和氣,也好說話,從不為難下人,只是這一次,也看得出傅雲霁實在勉強,只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收拾好了,端着剩餘大半碗的壽面告退。
熄了燈,傅雲霁躺在床上,卻沒了睡意,困倦和疲累都不假,可睡不着了,只得睜着眼,看着被黑夜模糊成莫名形狀的帷帳。他可是太子,他怎麽就變成太子了呢?五年了,傅雲霁越想越想不通,他可以是顯赫家族裏的公子少爺,王孫貴族,怎麽就是太子了呢?有朝一日他繼承大統,便是這天下的主人,他身上擔負了太多的事,自然承擔不起她了。某些她一直逃避的事情,總在這夜深人靜之時蜂擁而至,擾的她頭疼眼暈,她什麽都不懂,也不能理解,分明那麽危險勞累,權勢之下,以命相搏的争奪,不可能一帆風順,傅雲霁對他的安危越加憂心忡忡,而這些那些的付出與犧牲,真的值得麽?這大概無解。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傅雲霁越發沒有睡意,只頭疼更重了,翻了個身,窸窸窣窣的動靜,傅雲霁往被子裏又縮了縮,被沿遮到鼻尖前,眼睛半阖,恍然看見外頭燈籠的燭光,影影綽綽的照着,像極了她離開傅家的那夜,只是外頭傳來一陣模糊的低聲對話,燈籠的光亮就慢慢離開了。傅雲霁閉上眼,晃晃悠悠的,都是那昏黃的燭光。
一夜難眠,早上傅雲霁起得遲了,還沒什麽精神,也還是吃不下什麽東西,閱映想給她些纾解,便故意滿臉笑容道
“昨天深夜裏太子殿下急匆匆的來了,知道您已經睡下了,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才走呢”
那夜半時候看見的朦胧的燈籠,不是一時迷蒙,也不是夢境,是他站在門外,身旁有一盞燈籠。
當初的逃離,門外的燈籠是她向往的自由,而昨夜那門外的燈籠,是她向往的他,恍若夢境,無法伸手觸碰的他。傅雲霁愣怔,閱映以為是說動她了,再繼續,就更輕快了“太子殿下說他今日還要過來,姑娘只管等着便是”
原本吩咐下來的話,是他要留下陪她用早膳,只是到了早間,太子又遣了人過來,說有急事耽擱,等事情辦完了,自會過來。只管等着,卻不知道等不等得來,傅雲霁輕輕笑了笑,卻還是食不下咽。她這般幽幽怨怨的,侍女察覺,有什麽話也再難說下去了,只是盯着她沒什麽胃口又吃的慢,好在總算多吃了些。
沒等到太子來,大夫先來了,為傅雲霁調理身體的一直都是那位大夫,不是宮裏的禦醫,但進出并沒有什麽阻礙,這些都是由他安排妥當的事情,傅雲霁知道,或許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是那麽簡單的身份。大夫來為傅雲霁探脈的時間總是準時,距離上次還沒過去幾天。傅雲霁也不知該哭該笑,她只是有一餐飯沒按時吃,他便這麽急哄哄的興師動衆,勞動他人,她總覺着不太好意思,加上大夫一直為她調理身體盡心盡力,傅雲霁更是心懷感激,也一直對他老人家十分尊敬,也知道大夫認真盡責的脾氣,既然來了,便一定要好好探查好了,瞧仔細了,才會下論斷,傅雲霁便不多言,伸手出來讓大夫給探脈
“無甚大礙,只是有些秋燥,注意飲食即可”
Advertisement
相互之間熟悉得多了,老人家更将傅雲霁當做一個可親晚輩來看,真心有幾分疼愛,對她的身體調養更是上心。看着傅雲霁氣色不佳,又說道
“切忌思慮過重,凡事看開點,心思曠達,心中少郁結,身上的病症也會少些”
這番苦口婆心,近兩年大夫對傅雲霁說過多次了,自從她心中裝了那些事,其實是藏也藏不住的,特別在面對的都是聰明人的時候。她的苦惱,或許在某些人眼裏只是笑話而已,不自量力,癡心妄想。大夫只覺得看着不忍,但即使有心勸慰,卻不是能明說的事,更不是能明明白白插手的事,旁人說什麽做什麽,怎麽選擇的還是她自己,若是控制得了,想必她也不會憂心苦惱至此了吧。
“總是讓您擔心了”
都是好意,傅雲霁不會視而不見,做不做得到另論,她最不想別人因為自己的憂心而憂心。傅雲霁笑了笑
“辛苦您跑一趟”
說不出什麽漂亮話,不過勝在真誠,大夫也知道,多吩咐了幾句,傅雲霁認真聽着,一旁的閱映更是記得仔細,大夫走時,還寫下幾個适宜湯羹的名稱,侍女接過,立即便吩咐廚房做了蓮子百合銀耳雪梨湯,清甜潤肺,傅雲霁喜甜,想來能開胃,也便能多吃些。
午後在榻上小憩,醒來便看見有人背對着坐在桌邊,他已經完全褪去少年模樣,身形愈發挺拔,肩背寬闊,已然可以承擔更多了。傅雲霁起身,眼睛有些幹澀,忍不住擡手揉了揉,雙腳懸在榻沿搖晃着去踏鞋子,忽地就被捏住了手腕
“別揉”
快眨了幾下,緩解開來,傅雲霁輕輕動了動手,示意他可以放開了“沒事了”
他低低應了一聲,放開她的手腕
“正好送了湯了,快去喝一些”
他這麽一說,傅雲霁才感覺他的氣息間帶這些清甜香味,往那桌上張望了一眼,一只碗裏似乎還冒出點熱氣,另一碗挨着湯盅放着。傅雲霁點點頭,鞋子正虛虛的搭在腳上,她要俯身穿鞋,卻見他蹲下身去,在傅雲霁的驚詫呆愣間,為她把鞋穿好了。
“昨日我來晚了,錯過了你的生辰,你莫要介懷”
還是雲淡風輕的,這幾年他內斂了許多,笑容不似那時的張揚輕狂了,偶爾,傅雲霁會窺見他從前的影子,挑眉時,言語間對她幾多逗弄,若看她的反應覺得有趣,他的笑意,才會有點放肆起來。這般溫聲細語的講話,表情動作,都堪稱溫柔,不知這是不是他新的作弄,傅雲霁不習慣,心裏面的東西也猛地膨脹起來,一顆心在腔子裏胡亂慌張的跳動,她掩飾地皺了皺鼻子,又撇過臉。
見她不回話,他輕笑了一聲,手指還搭在她的腳踝上,不輕不重的捏了捏“當真生氣了?”
“不生氣”
他真是從來不顧忌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都是随心所欲,從這一方面來說,他們這樣偶爾的親昵仿若真的親密無間。傅雲霁心裏暗暗嘆了口氣,談什麽責怪生氣,他沒有給過任何承諾,只是她自己受不了一心期望落空,或許他從始至終都未有改變,都是她強求了“你快些起來”
扯了扯他的衣袖讓他起身,如今他身份何等尊貴,若他們這番動作被人看見了,十分不妥,傅雲霁卻是很顧忌會對他不好的事情。好在他不做多說,只是起身時順便拉過了她的手,一起往桌子邊過去坐好,又親手為她盛了蓮子百合銀耳雪梨湯,放到她面前“快吃”
小小吃了一口,蓮子百合軟糯,銀耳雪梨清爽,甜味不重不淡剛好,也不知是這湯适口,還是心結有所緩解,傅雲霁吃着倒是開了胃,他從旁看着,拿着調羹無聲笑開了。
當日他自是在傅雲霁這裏陪着用了晚膳,夜幕降臨了才要離去,傅雲霁一直送他到院子門口。她這些年都是深居淺出,鮮有出去的時候,從前顧及可能會給他帶去什麽不變,自然不會往外跑,後來知道這地方都是他做主的,他也不拘着她,只是她沒那份心。本來是送到院子門口為止,傅雲霁還未轉身,又被他捏住了手腕
“正是金桂開的極好的時候,香味濃郁,最為怡人,這晚間觀賞,就是這花香,也別有風味一番,不若一同去吧”
聽着這話,方才來向他禀報了什麽事的掌聲擡頭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傅雲霁便知又是他一時興起,可他向來對公事毫不懈怠,日常忙碌即便傅雲霁不知事也有耳聞,難得有空閑的時候,像今天這樣大半天的時間都耗在這邊陪她做些閑事,實在不易,傅雲霁再有多少不安幽怨,心中所有的感動也不會作假,她想是想多和他在一起,可不能說出來也不能挽留,還有很多事在牽絆他,要不是非他不可,掌事也不會來催了,哪知他竟要抛下那些事陪她去賞花。她該多體貼,多懂事些,既然看準了掌事的眼色,只消勸說兩句,也能做足樣子,若他從善如流,她也能搏個好名聲,只是,她管不了那些事的,好壞名聲與她何幹,她在意不了那些事,她只在意他,既然他說了,她的歡喜開心便是在這一時,沒什麽不好的,她也總是依着他的。
“好啊”
傅雲霁笑起來了,眼睛亮晶晶的,難得的有些俏皮樣子,那種開心是由心而發的。那句話只是沖動,在她安靜的要轉身回去的時候,她一直乖覺聽話,但她表現出的對他的那種依戀真真切切,那種感覺,被她全心全意的依戀着——在她孤身一人的時候,沒有其他的交心信任的人,沒有另外的可以歸屬的地方,不願走出這個院子,卻只願意在這裏等着他,這樣的一個人,叫他也越發摸不清自己的心思,至少到現在為止,她并不是他計劃之中的人,也沒有多少利用的價值,為她做的那些安排,舉手之勞,但他總會不自覺的惦記過問,她在身邊長了,在不知不覺間,竟然上心了。金桂在這庭院內外到處都有種,那邊的事情這下耽擱了估計又得忙到深夜,可他就是任性了,想與傅雲霁多在一會兒。
夜間風冷,吩咐閱映去為傅雲霁取來了鬥篷,等她系好了,兩人才一同出去,他又吩咐了侍女跟掌事都不用跟着,接過風燈自己掌,帶着傅雲霁往花園的方向去了。掌事看着兩人走遠,才傅雲霁略略落後着他一點,但在隐約夜色中,兩人有種相互依偎的感覺。傅雲霁是在殿下的庇護之下,才能得到今日的安逸生活,若是殿下真的有那個意願,傅雲霁理該也心甘情願,可殿下對她,并不是那麽輕易的,這些年都沒有對她再進一步,這種看重至少從現在來講,對她也是好事,只怕未來變故太多,畢竟看了這些年,傅雲霁也不是個會惹人讨厭的,掌事對她難免有些恻隐之心,只是如果她對殿下産生的影響太大,甚至有可能會影響殿下,這就不是殿下看不看重她,或是掌事覺得她怎麽樣這樣簡單的事情了。
他行進間微微側身朝前為傅雲霁擋了風,傅雲霁披着鬥篷身上也不覺冷,只是手上慣常是涼的。
像是不舍這美好夜色,風聲漸漸停息下來,入了花園,樹影婆娑,只他手中的燈籠,輕輕有些晃動,閃爍起樹影來。這邊密集的種了大片的金桂,香味濃郁,摻雜了蜜糖一樣的味道,沁人心脾,傅雲霁不由得深深的吸了口氣,就見他提着風燈往那桂樹上就近一照,花團錦簇,密密挨挨的細小的花朵,枝葉間很是繁茂。
“明日叫人來收些回去做桂花糕、桂花糖,便是這新鮮正盛的味道最好”
不是他會注意的事情,糕點什麽的也不見得他多愛吃,多說那麽一句,也只會是為她,傅雲霁不置可否,伸手往那些小花兒上輕拂了一下,才說
“有點可惜了”
“物盡其用,怎會可惜?”
只是輕拂了一下,手上便沾染了香味,傅雲霁沒有反駁,擡手在鼻下一嗅,吃下這香甜滋味,不知道是不是五髒六腑中都有甜蜜。她就是有點貪那些甜食,吃下去心情也能舒暢許多,幼時吃不到的,現在都要補回來。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