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去時積雲沉沉,回時山裏煙雨如織。

魏清寧戴着鬥笠晃悠悠坐在小毛驢背上,雨霧重重,都有些看不清綠葉簇簇後的路,好在小毛驢識路,也不要她多費心,她專心地吃着手裏的糖葫蘆。

“小黑,我答應給你買玉米稭稈要食言了,你不要生氣哦。師父說過,我們學武的将來要做個大俠的,碰到需要幫助的人,也要出手,你說是不是。”魏清寧咬下一顆糖葫蘆自顧說着。

“嗯昂~”小毛驢叫着在一座茅屋籬笆前停下了。

魏清寧莞爾一笑從小毛驢的背上輕盈的落下,歡快地推開前面的籬笆木門,甩着手裏的酒葫蘆一連串的喊着,“師父,今兒劉掌櫃的孫子滿月,這酒都沒要我錢,還給我送了紅雞蛋......

茅屋搭建的簡單又實用,還有股隐居避世的風雅。

屋檐下的風鈴經風一吹,發出叮鈴的清脆聲。

好半會兒,中間的大茅屋緊閉的兩扇門緩緩打開。

茅屋走出來的素白長跑廣袖的人須發皆白,他他雙手籠在袖子裏慢慢地走向庭院,“小寧兒,酒水是免費的,我給你的錢呢?都用來買吃的啦?”

師父一加重聲音,魏清寧就怕的不行。

“不是,不是,我今天做了好事呢。”魏清寧慌亂的擺着手,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的說了一遍。

酒中仙捋捋胡須,沒有說話。

“師父,我是不是做錯了?”魏清寧不敢擡頭。

要是惹得師父不高興,她又要紮馬步一下午還不能吃飯了,晚上還要練劍不能睡覺,想着就苦着一張臉了。

“小寧兒你沒做錯。”酒中仙難得溫和地撫了撫她的腦袋。

魏清寧有些摸不着頭腦,師父一向都很嚴格,偶爾脾氣好都是喝酒喝得多了,拉着她喂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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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師父好像有着很多的心事,她也不敢去問。

“小寧兒現在都快十四了。”酒中仙若有所思嘆了口氣笑笑,“還是太早了,滾去練劍。”

魏清寧很是委屈,師父真是反複無常,不過她還是乖乖的抓起木劍開始在庭院中練起來。

寒暑往來,又是兩年春。

“師父,師父,今天的酒劉大叔又免費了,他家的小孫女也滿月了,還有,還有紅雞蛋!”魏清寧歡快地提着竹籃跑了進來。

酒中仙看着看着身姿颀長清瘦的女孩,像極了雨後的勁竹,挺拔有勁,他的眼神有些複雜,“小寧兒,你多大了?”

“哈?師父,我前些日子過得十六歲生辰呀!師父,我就說了嘛,你常喝酒都糊塗了。”魏清寧絲毫沒注意酒中仙的異常,調皮地說着,同時做好挨爆炒栗子的準備。

沒想到,酒中仙今天的脾氣異常的好。

“小寧兒,想不想去江湖上看看?”酒中仙問她。

江湖上看看?她的眼睛一亮。

在元閑鎮聽着天南地北的人說着各種見聞,她可饞死了,恨不得長出翅膀,去他們說過的地方去看看。

她小心地看着酒中仙,摸不透師父的心思,“師父不是說,我還小,要我再過兩年下山去嗎?”

酒中仙拍着她肩頭,帶着她往屋裏走,“雨下大了,進屋說。”

屋內有着一小盆銀炭,烘得屋內很暖和。

“師父來客人了?”魏清寧一眼見到了小木桌上放着的兩個茶杯,她來滄瀾山這麽久還沒有見過有人找她師父呢。

酒中仙失神了會笑笑,“師父和空氣對酌,誰讓你不會品茶也不會喝酒,傻笨得很。”

“哼,我不傻!劉掌櫃說我算賬比他家賬房先生還快!賣年糕的大娘說我眼力好得很呢,她家那天丢的雞跑到了河邊,我一眼就望見了,替她捉回來......”魏清寧氣鼓鼓的說着。

酒中仙往面前的茶杯內倒上酒葫蘆的酒,聽着小徒弟的絮叨,慢悠悠的喝着酒,來這滄瀾山也快十二年了啊。

“小寧兒,往常你練劍都是用的木劍,今晚用師父給的真劍,給師父耍耍。”酒中仙取來一個長木匣,放在她跟前。

真的劍?她有些激動,得到允許後迫不及待打開了匣子。

長匣內卧着一柄中長劍,劍鞘是銀藍色在燭火下閃爍着漂亮的銀藍色碎光,她想要抽出劍,被酒中仙按住了手。

“不忙,晚飯後再去看。”

“那我去做飯去!”

魏清寧心情大好,哼着小曲撒着歡跑去了廚房。

酒中仙放下酒杯,緩緩地拔出那柄劍,劍身寒氣沁人映出他那雙清亮的眸子,十二年了被小徒弟叫着老頭子師父,都快忘了他也不過三旬出頭的年紀。

故人來訪,不知是好是壞。

世間文字千萬個,唯有情字最傷人。

天下第一,古來豪傑,終究逃不過一個情。

“師父,我發現我們的米缸快沒有米了,明天我下山去王叔那裏買米,再去買點菜回來,然後再走。”魏清寧大口吃着飯,發現酒中仙沒有吃菜就是喝着酒,“師父,喝酒傷身。”

“喝酒傷身......呵呵呵。”酒中仙放下了酒杯。

魏清寧扒拉着米飯含糊不清說着,“師父,你今天好怪啊,是不是我要下山闖蕩了,你放心不了啊?”

“師父,确實放心不下。小寧兒,江湖不只是俠肝義膽,還有心機算計,你別被騙了才好啊。”酒中仙喟嘆着。

魏清寧茫然,“師父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也算了,師父教不了你了,出門就是江湖,自己去悟,天賦全點在了武學上,也是沒法哦。”酒中仙随手夾了幾口菜送入嘴裏。

晚飯後,魏清寧提劍來到了院中。

一旦握劍,魏清寧的氣質就是凜冽有攻擊性的,疏離淡漠的氣息完全不似一個人。

長劍出鞘,劍身薄如蟬翼恍若一泓秋水,寒氣凜凜。

她擡手出劍,挽就一個繁複的劍花,身姿靈動飄逸,劍随身動如幻如真,劍光灼灼蘊藏無窮的殺招,院內的不少凳子簸箕全遭了殃,破損的破損,稍微堅實的也在劍氣下,少胳膊斷腿的。

一套劍招下來,院內狼藉不堪。

“師父,我,我光顧着練劍了沒收着,呀,這劍也是真的厲害,我平日裏用的木劍都沒這麽大破壞。”魏清寧憨憨的笑着。

酒中仙背着手走下來,“你的天賦百年難遇,可太不懂的藏勢,就和你自己一樣,太過耀眼不是好事啊。”

“出劍!”酒中仙大喝一聲。

魏清寧下意識拔劍,對上酒中仙探來的一根樹枝。

那樹枝明明脆弱易折,在酒中仙手裏恍若神兵利器一般,貼着她的劍好幾次差點傷到了她,她又不敢真的對師父下手,被打得連連後退。

“笨!就算是師父!站在你的對面,也是你的敵人,全力以赴!不然明天早飯不許吃了!”酒中仙有些生氣了。

魏清寧什麽都可以不在乎,飯菜不行。

長劍一震,震開了那樹枝,趁着疏漏長劍飄然而去,劍光拂過,凜冽不可敵,酒中仙的袖子削下一截來,她一慌神,斷了的半截樹枝貼着劍身再次攻上來,抵住她的咽喉。

“我要是你的敵人你就死了,笨死了!明天別吃飯了!”酒中仙放下了樹枝大為失望。

“師父......”魏清寧委屈地抽抽噎噎。

酒中仙到底心軟,“你性子柔和天性善良,即便是身懷第一的劍招,也會被人用粗陋的木枝順勢而上,要了你的命啊。”

“師父,那我不下山了。”魏清寧擦幹眼淚。

酒中仙态度堅決,“必須去!你要是遇到危險,就跑!你的本事,不至于蠢到跑不掉!”

“好!”魏清寧答應了。

逃跑的能力她還是有的,小時候惹得酒中仙生氣了,她的逃跑能力那可是一絕的。

春雨綿綿,一下就是沒完沒了。

“師父教你的識藥辨藥的都記得嗎?”

“記得,記得。”

“師父給你的軟甲穿上了嗎?”

“穿上了,穿上了。”

馬上就要獨自闖蕩了,魏清寧很激動,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

酒中仙搖搖頭,将手裏的那柄劍遞過去。

“師父那些大俠的劍都有名字,它有嗎?”魏清寧好奇問着。

酒中仙笑了,“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它叫霜寒劍,記好了。”

“霜寒劍,好聽好聽。”魏清寧樂滋滋的接過來。

酒中仙送着她離開茅屋,見到她徑直去牽小毛驢,板着臉喝止了,“幹什麽!你見過哪個大俠,騎着小毛驢闖江湖!給你錢!下山去挑一匹好馬!”

“可是我舍不得小黑!”

“要不要把你家當都給你帶上啊?”

“啊?可以嗎?”

“可以你個頭!趕快滾!”

她這個大俠還沒出門,已經開始舍不得她的師父了,可是她的師父讓她快點滾,她可真傷心。

不過在元閑鎮順利買到一匹棗紅馬,還買了一堆好吃的後,那種離別的情緒一下子沖淡了,她歡快地騎上馬,策馬離開了元閑鎮,向着她心中的江湖飛奔而去。

滄瀾山最高處,是可以望見官道的。

看着養了十幾年的小崽子策馬在管道上飛奔而去,酒中仙感慨萬千,灌了口酒。

“舍不得啊?”老友笑着。

“兔崽子沒在身邊叽叽喳喳是有些不習慣,可長大了總要出去闖闖,我也不能一直陪着她。”酒中仙笑笑情緒有些低落。

酒中仙回頭看了看生活了十幾年的小茅屋,沉默了會,籠着袖子也往山下走了。

“起風了,走吧。”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老友也跟上去,兩人消失在了山道上。

魏清寧以前也騎過馬,這匹馬實在是太烈了,颠得她有些想吐,她真的懷念溫和的小毛驢啊。

誰說大俠不能騎小毛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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