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亭亭玉立

蘇家每年過除夕夜,都有兩個重要的環節,一個是給蘇禧過生辰,一個是守歲。

蘇禧生得晚,趕在昭元七年的最後一日才呱呱落地,這在年紀上就吃了大虧。

記得有一回上元節,蘇老太爺給府上每個孫子孫女兒都送了一盞燈,或是蓮花燈或是走馬燈,蘇禧得的是一盞兔兒燈。

當時幾位堂哥們都在院子裏玩燈,蘇禧卻被殷氏抱着,頭上戴着毛茸茸的暖兜,白白嫩嫩的小臉偎着殷氏的胸懷,圓乎乎的小胖手根本握不住燈。

三老爺蘇拓見狀,忍不住道:“禧姐兒都兩歲了,祤哥兒兩歲都會走路了,她怎麽連燈籠都拿不住?”

可憐蘇禧當時不過才半個月大而已。

這是殷氏後來告訴她的,她至今想起仍覺得好笑。蘇禧坐在臨窗暖塌上,支着下巴看外頭的夜空,殷氏催了她好幾遍,她還是不肯回花露天香,偏要睡在這兒。

殷氏拿她沒辦法,道:“要睡這兒也行,我讓廚房給你煮一碗餃子,你吃了,瞧瞧這兩年都瘦成什麽樣兒了。還是小時候可愛些,圓乎乎的,讓人瞧了就歡喜。”

蘇禧把一張小臉湊到殷氏面前,笑嘻嘻地問:“娘是說現在看見我不歡喜嗎?”

便是這兩年殷氏見多了蘇禧,此時看着她的容貌,也不免有些怔愣。殷氏一直曉得女兒的模樣生得好,但是從不知道她長大後會這樣好看。漂亮得有些不像話,那眉眼,那唇瓣,饒是最厲害的匠工精雕細琢恐怕也雕不出這樣完美的。配上蘇禧一把綿軟甜糯的嗓音,像一尊會說話的白瓷娃娃,誰還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殷氏伸出手摸了摸蘇禧的頭發,暗中嘆一口氣,歡喜是歡喜,可是太漂亮了,也未必見得就是一件好事。“幼幼,為何這一年都不見你怎麽出過府?”

蘇禧順勢伏在殷氏的腿上,讓殷氏方便給她摸頭發,她眨巴眨巴水潤潤的大眼,甜濡道:“與其出府玩耍,還不如留在府裏多陪陪祖父,祖父看見我就高興,晌午還能多吃一碗飯。娘不也是麽?這一年你推了許多請帖和邀請,連街上也很少去。”

殷氏摸着蘇禧的頭發,只覺得她頭發又稠又滑,尚未抓在手裏便已經到頭了,黑亮得像海藻一般。殷氏道:“我不出門是因為老太爺尚在病中,我身為兒媳,跟前自然要盡孝。”說着點了點蘇禧光潔的額頭,垂着眼道:“你少拿這些話糊弄我,我會不知道你的心思?本來就是閑不住的性子,如今反而老老實實待在家裏,究竟是為什麽?”

蘇禧“哎唷”一聲,團成一團往殷氏懷裏鑽了鑽,兩只手臂緊緊纏着殷氏的腰,“娘,女兒長大了,不想出門不行嗎?我每日去族學念書,跟董先生學跳舞,回來再看看書練練琴,還要去上房陪祖父祖母說話,已經很累了,哪有時間出門啊。”

蘇禧說的這些,殷氏心裏是清楚的,這丫頭這兩年于課業上确實用心了不少,也大有進益,學堂的幾位夫子輪番誇贊過她一遍,道她勤勉用功,又不驕不躁。

便是回到家中,殷氏也常常見她一面練那古裏古怪的動作,一面捧着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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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殷氏是不能理解蘇禧做這些動作的意義的,可是自打她抽條之後,殷氏便覺着女兒不僅長高了,而且身段勻稱,窈窕有致,尤其是一雙長腿又細又直。

扪心自問,殷氏可沒有這麽長的腿,想來應該是蘇禧自個兒的功勞。

殷氏順着道:“少出點門也好,翻過年你就虛十三了,是大姑娘了,行事舉止都該注意着些,可不能再像兒時那般任性了。”殷氏現在可不敢随意讓蘇禧出門了,她這張臉生得太招搖,若是不慎被什麽人看入眼裏,也許只能是禍不是福。

蘇禧嬌嗔道:“娘也知道我是大姑娘了,還同我說這些。”

殷氏心裏裝着事兒,沒跟她說明白。正好丹霧端着煮好的餃子進來了,殷氏便讓她吃幾個。

蘇禧雖乖乖地吃了,可如今她胃口小了,只吃了兩三個便擱下筷子搖搖頭道:“吃飽了。”

本來就不怎麽餓,傍晚剛同家人一塊兒吃過年夜飯,這才過去一兩個時辰。殷氏也沒勉強蘇禧,同她說了幾句話便起身要走,讓她早些睡覺。

這兒是蘇禧在秋堂居的閨房,她熟悉得很,隔三岔五便要回來睡一覺,是以很輕車熟路,笑盈盈地送殷氏出門了。

過得兩日,唐晚來将軍府看望蘇禧。

因兩人關系好,就不講究那麽多規矩,唐晚直接進了蘇禧的閨房尋她。

唐晚撥開璎珞珠簾,見蘇禧正穿着散花绫裙子練舞,她骨架本就纖細,瘦下來之後更加苗條,穿着這一身自己設計的裙子,就像是春天裏破土而出的嫩筍芽,嬌嫩甜白,生機勃勃。

蘇禧平時不會在閨房練舞,要練也是去董先生的跨院,今兒是看書看得累了,這才站起來練了幾步。雖然只是短短幾個動作,可那一舉手一投足流露出的柔美,讓唐晚呆愣楞地看了許久也沒回過神來。

蘇禧停下動作,扭頭看見唐晚,甜吟吟地一笑:“唐姐姐,你什麽時候來的?”

唐晚這才把目光放到蘇禧的臉上,只是短短兩年,她就好像有些不認識蘇禧了,昔日白嫩圓潤的小姑娘長開了,竟然出落得如此貌美絕麗。饒是這兩年裏已經見過許多次,唐晚還是又一次被驚豔住了。

蘇禧見唐晚不吭聲,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唐姐姐想什麽想得出神?”

唐晚抓住蘇禧的手,眼睛定定地瞅着她,有些語無倫次道:“幼幼,你怎麽……若是郁姐姐看到你現在的模樣,肯定會跟我一樣說不出話的,我都有些嫉妒你了。”

郁寶彤家規甚嚴,加之她今年十五,到了說親的年紀,榮國公世子等閑是不會讓她出門的,蘇禧已經有半年不曾見過她了。

蘇禧歪頭:“嫉妒我什麽?”

唐晚捏了捏她嫩生生的臉頰,噘嘴道:“嫉妒才貌雙全,滿意了嗎?”唐晚知道蘇禧喜歡聽別人誇她什麽。

果不其然,蘇禧抿起嘴角,微微往上翹了翹,有些小小的得意還有一絲羞赧,這般生動的表情,更加叫人只管盯着她花朵般嬌嫩的臉蛋,移不開視線。

唐晚好不容易回神,想起正經事來,道:“差點兒被你迷惑了,我今日來是有事同你說的。宛平翁主要在京西馬場與人比賽騎馬,邀請咱們前去觀看,我和郁姐姐都去,聽說齊王世子和幾位世家公子也去,幼幼,你也跟我們一塊兒去吧?”

蘇禧下意識搖頭,“我……”蘇禧不會騎馬,況且馬場塵土飛揚的,她委實提不起興趣。

唐晚趁她拒絕之前使出殺手锏:“郁姐姐好不容易得到家裏同意能出門一趟,你們有半年沒見了吧?說不定下回見面,郁姐姐都出嫁了,以後再見面可就難了。”

女子出嫁後确實不如做姑娘時自由,一旦嫁為人婦,不知不覺便與以前的閨蜜疏遠了。

蘇禧猶豫片刻,點點頭道:“好吧,我會去的。”

唐晚滿意地笑道:“那到時我來接你,咱們一同前往京西馬場。”

蘇禧說好。兩個小姐妹許久不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蘇禧把唐晚留下來共用午膳,一直到了寅時,唐晚才站起來說要走了。

蘇禧把唐晚送到二門,目送唐晚離開後,才踅身走回花露天香。

她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一個穿寶藍色繡金蓮紋的男子從門外走進來。

四爺蘇祰跟朋友喝了一點酒,頭腦還算清醒,就是腳步有些虛浮。他前兒剛娶了安平侯的小女兒窦錦兒為妻,窦錦兒是個性子要強的,管他管得嚴不說,還跟郭氏婆媳不和,見天兒吵得他腦仁兒疼,這才總往外頭躲。今日若不是郭氏叫他回來,他這會兒說不定還在游芳院聽曲兒呢。

蘇祰瞧着前方粉藍色的倩影,眯了眯眼睛。

恰好蘇禧偏過頭跟丫鬟說話,側臉便毫無防備地被蘇祰看了去。蘇祰呆了呆,一時想不起家裏何時出過這樣的絕色,再看她舉步走進了花露天香,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大房的九妹妹住的院子正好叫這個名字。

印象中九妹妹一直是圓滾滾肉呼呼的,何時出落得這般水靈漂亮了?

不怪蘇祰如此驚訝,他成日花天酒地,常常留宿外面,連将軍府都很少回來,更別說進內院來了,便是進了內院,也是悶頭在自己院子裏睡覺,極少操心別人。認真算一算,他已經有一年多不曾見過蘇禧了,今年除夕他是在游芳院過的,老太太都有些看不過眼,冷着臉數落了郭氏兩句,怪她把老四慣得如此不成氣候。

所以蘇祰猛地見到蘇禧,若非身邊的小厮說那是九姑娘,他還真有些不敢認。

到了初十這一日,唐晚來接蘇禧去京西馬場。

京西馬場位于上京城外,坐馬車約莫兩刻鐘,倆人到時,馬場外面已經停了不少馬車。

蘇禧和唐晚一同走下馬車,因馬場裏有別的男子,所以倆人頭上都戴着帷帽。進了馬場,便有公主府的下人領着她們往裏面走。

宛平翁主是壽昌長公主的女兒,深得壽昌長公主喜愛,聽說性子很是驕縱大膽,從今日這場騎馬比賽便能看得出來。雖說京城貴女大部分都會騎馬,但公然舉辦比賽的可沒有幾個,況且還邀請了這麽多人觀看,那便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了。

不知道跟宛平翁主比賽的是誰,不管是誰,都該稱贊一聲勇氣可嘉。

唐晚一邊走一邊道:“當初約定比賽之前宛平翁主曾說,對方若是輸了,便要……”唐晚附在蘇禧耳邊說了一句,又道:“這不是故意刁難人麽,叫人輸也不是,更不能贏她。”贏了只怕更沒好日子過了。

蘇禧倒不關心這些,因為她遠遠地看到了幾個身影。

看臺前面站着幾個姑娘,最中間穿一身煙霞色灑金百蝶穿花紋大袖衫的正是傅儀。好些日子不見,傅儀長高了許多,身條娉婷,胸前鼓鼓的,已有十四歲少女該有的樣子了,玉頰潔白,芳顏嬌美,只靜靜地站在那兒,便讓人覺着無比美好。

傅儀周圍好幾個姑娘,蘇禧大都認識,其中還有她外祖母家的兩家姑娘,殷萋萋和殷芃芃,另外一個裹着櫻色披風的是廬陽侯府的厲安宜。

不知誰道:“唐妹妹和禧妹妹來了。”

唐晚拽着蘇禧的手,往那處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衛沨:我只想問一句。

衛沨:幼幼究竟是我的還是傅儀的?

衛沨:為什麽相愛想殺的總是她們兩個?

衛沨:再不讓我出場,連女配都能跟我搶媳婦兒了(拿劍指作者。

胖月:下章保證讓你粗來(⊙v⊙)嗯。

關于“兩歲了還不會挑燈籠”這個梗,這是個真事兒= =

我是農歷十二月底生的,過年那天小朋友們都在挑燈籠玩,我不會……

三爺爺見到就說:別人兩歲都會走路了,你怎麽連燈籠都不會挑??

其實我那時候才三天……後來才知道三爺爺在開玩笑,不過想想我也是冤枉(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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